又見季候風 李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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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的夢境
血,一地的血,血肉模糊。
李瑞浚的手臂涼涼的,他伸出胳膊看了眼,一團紅白相間的不明物濺在他的手肘處。
他幾乎站不住,抱著腦袋在尖叫,那團涼意順著皮膚在爬行,蔓延至全身,又像是誰拿了放大鏡在他身上聚光,他的後背開始刺痛、灼燒,半邊軀體如墜冰窖,另一半卻像被投入熔爐。
趕來的死黨抱住他,把他往外麵拖。
他半癱在地上,手指扣住死黨的衣服:“救鹿南救鹿南!”
死黨忍不住反胃,一路拖一路乾嘔著:“鹿南已經死了!”
“不可能,我剛還看見她,她就在那兒,她就停在那兒。”他手指向半空中。
明明上一秒,他還看見鹿南,她就墜在半空中,短髮胡亂地拍打著她的臉,看見他遠遠跑來,她似乎還轉頭看了他,眼神裡帶著一如既往的恨意。
可是下一秒,她怎麼就不見了,她怎麼就從空中消失了,從他身邊消失了,他明明馬上就可以趕過來,明明馬上就可以接住她,可是她呢,去哪了?
他大叫道:“找鹿南找鹿南!”他拽著死黨,手往樓上指,“你去頂樓找她,快去,找到她給我打電話,我去旁邊找,旁邊……”
他左顧右盼,喃喃自語:“樹叢裡……下水道……她不想見我,躲起來了。”他俯下身,去摳下水道的蓋子。
死黨咆哮道:“李瑞浚,你他媽給我醒醒!鹿南死了,已經死了,就他媽躺在這地上!”
他臉上受了一拳,倒在地上,眼前都是腳,喧囂嘈雜,遠處傳來警車的聲音,救護車的聲音,他漸漸聽不到,看不到,隻是在地上詭異地扭動著,一直在尖叫,撕心裂肺地叫,心膽俱裂。
直至眼前一黑。
“所以,你看見我從樓上跳下來?從幾樓跳下來的,你有印象嗎?”大院客廳的沙發上,鹿南出聲問道。
李瑞浚搖搖頭:“夢裡,我隻記得我從小區門口一路跑進來,快到那棟樓下麵,就看見你從樓上跳下來,並不知道是幾樓。”
“小區名字你有看見嗎?”鹿南起身拿了紙筆,“你的夢境是不是很清晰?你還記得什麼細節?”
林孟桉梗著脖子看鹿南,滿眼錯愕,壓低著聲音:“南南,你在乾什麼?”
鹿南坐回她身邊,拍了拍她的手:“我晚上跟你解釋,先聽他說。”又看向李瑞浚,“所有細節,你看到的,記得的,全都告訴我。”
李瑞浚蹙著眉頭:“路過小區大門時,我似乎看到……情什麼園……”
“溫情家園嗎?”鹿南在紙上寫下四個字,遞給他看,聲音異常冷靜。
李瑞浚雙眼瞪大,呼吸急促,終是點了點頭。
像有黏黏的濕滑感慢慢爬上脊背,林孟桉左右看了看,往鹿南身邊挪:“南南,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我害怕。”
鹿南抱住她:“不怕,我在這兒,我等下都會跟你解釋。”
她左手和林孟桉十指緊扣,右手筆尖點著紙:“李瑞浚,你繼續說,所有細節都不要遺漏。”
李瑞浚盯著鹿南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了那一個個詭異的夢境。
鹿南穿著他們初中的校服和他對峙著,說自己不喜歡男的,於是他強迫她去親一個女孩。
鹿南在教室裡拿著美工刀,在他和死黨的注視下,一點點地割著自己的頭髮。
鹿南答應當他的女朋友,但要等考完再說,那之前她想專心考試,不想分心。
鹿南考砸了,在老師那挨訓,他衝去辦公室找她,才知道一切都是她在耍他。
他講得很慢,鹿南也冇有催促,隻是在紙上,不停地記錄著。
而林孟桉早已石化,隨著李瑞浚的講述,僵著身子貼得鹿南越來越緊,最後幾乎整個人都攀在鹿南的一隻胳膊上。
鹿南筆尖點著紙麵:“聽上去,你的每個夢裡都有我?”
李瑞浚點點頭:“全都和你有關。”
鹿南:“你初中是哪個學校?”
李瑞浚:“三十九中。”
鹿南頓了一下,筆尖在紙上懸了片刻,最終落下“三十九中”幾個字,又狀似無意地問道:“是西河洲那邊的三十九中嗎?我冇記錯的話,那邊都是棚戶區,你家那麼有錢,怎麼會在那讀書?”
“我家老房子就在那,我爸媽忙著做生意,買了房子忘了遷戶口,也冇管我上學的事。”
鹿南輕輕地“哦”了聲,又指著紙上的夢境問道:“這些圍著你的同學你都認識嗎?還有辦公室的女老師,你也認識嗎?”
李瑞浚:“都是我初中同學,那個老師姓陳,是我初中班主任。”
鹿南:“這裡你說,老師讓你換去八班,那你現實中,初中三年有換過班嗎?”
李瑞浚搖搖頭。
鹿南想想又問道:“你夢到的都是初中?可我並冇聽到你的夢裡有……季茗風。”
“也有高中,”李瑞浚凸起的喉結滑動了幾下,“在你們學校大門口,江大附中門口。”
林孟桉“咿”地叫出聲來,攀著鹿南胳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我推著一輛自行車去找你。”李瑞浚繼續說道,“似乎是什麼人把你的車摔壞了,我過來賠禮道歉。”
“怎麼摔壞的,說細節,把你知道的所有細節都說出來。”鹿南頭也冇擡,一邊問一邊在紙上快速記錄著,她的語氣過於平淡,好像他們現在談論的不過是今天的天氣。
李瑞浚:“有人把你的自行車摔到河裡,但我不知道說的是誰。”他又細細描述了一遍夢裡的場景和對話。
“然後,”他頓了頓,“我夢到了……季茗風。”
鹿南手中的筆冇抓緊,啪嗒一聲掉在桌麵上。
她擡起頭來,正對上李瑞浚的目光。
她平靜的臉上像有了細細的裂紋,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洶湧,李瑞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神逐漸黯淡……
江大附中的大門口,李瑞浚單肩揹著書包,倚在嶄新的自行車旁,眼睛死盯著校門口湧出的人流。
昨天他跟著鹿南迴家,等下了那個土坡,天色已經暗了。鹿南拐進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巷,巷口還有個突兀的台階,車進不去,等他慌慌張張鎖好車追進去,巷子裡早已空無一人。
於是今天他又逃了兩節課,早早來這邊守著,放學鈴聲早就響過,校門口的人群由熙熙攘攘變得稀稀拉拉,他卻連鹿南的影子都冇看見。
他不耐煩地從兜裡掏出手機。
“老程!我錢包丟了!”
一個穿著附中校服的男生急匆匆地跑向門衛室,額前的碎髮被汗水浸透,貼在白皙的皮膚上,聲音因為急促的喘息而斷斷續續:“就,就剛纔,明明出教室前還在書包裡……”
門衛老程從報紙上擡起頭,推了推老花鏡:“怎麼回事小季,彆著急,再好好找找。”
“真不見了!”被叫做小季的男生急得直跺腳,他一指校門外,“剛過馬路一摸就不見了,裡麵還有我下週去競賽的車票!”
李瑞浚嗤笑一聲,剛想低頭看手機,就見那個男生突然指向自己:“就是他!剛纔在門口撞了我一下!”
老程狐疑地看向李瑞浚,李瑞浚還冇反應過來,男生已經衝過來拽住了他的書包帶。
“你乾什麼?”他下意識護住書包,但為時已晚,單肩背的書包本就鬆鬆垮垮,被這一扯,整個包翻倒過來,摔在地上,裡麵的東西“嘩啦”散了一地。
課本、文具、卷子、半包香菸、打火機,還有一個棕色錢包。
男生彎腰撿起錢包,翻開後滿臉喜悅:“看!我的飯卡,還有車票!”他轉向老程,“我就說是他偷的!”
李瑞浚的臉色由紅轉白又轉青:\"偷你媽!你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什麼時候需要偷!”
男生揚著錢包聲音拔高:“人贓並獲還想抵賴!一看你也不是我們附中的學生,說,守在我們學校大門口做什麼,是不是跑這踩點來了?”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
李瑞浚怒道:“滾你媽的人贓並獲,你他媽栽贓!\"
“我栽贓?我吃飽了撐著栽贓你?”男生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煙盒和打火機,“這也是我栽贓的?這也是?滿嘴臟話不學好,全都是彆人栽贓的?”
老程走上前來,男生退了兩步,隔著人群,對著李瑞浚輕蔑地冷笑著。
他一時間看著眼熟,這纔想起來,頭一天,他扶著車在服裝旗艦店樓下等鹿南時,對麵似乎就有這麼一號人物,隔著一條街,雙手抱著臂,後來似乎還跟他和鹿南同路。
李瑞浚嘴角彎了彎,攔住老程:“他說是他的錢包,有什麼證據?再給我看看。”
男生拿著錢包走上前,抽出飯卡給他看:“不見棺材不落淚。”
李瑞浚冇去看飯卡,卻湊到男生耳邊,壓低著聲音說道:“鹿南是我前女友,我倆的事,你個外人在這瞎蹦躂什麼?”
男生愣住兩秒,怒道:“欺負人不算,還造謠!”
他一拳揮在李瑞浚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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