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有淚名相思 > 我見眾生皆草木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有淚名相思 我見眾生皆草木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我見眾生皆草木

賀乘風說留下來便留下來,除了去看燕牽機和燕牽機來的那幾天,每天都是超負荷工作,跟著樓懸月從這座城走到那座城。

行醫的時間長了,手底下的人命一條條壘起來,眼裡看見的屍體總是多過活人,甚至有時還能遇著人食人,啃到隻剩白骨為止。

賀乘風第一次看見的時候,蹲在樓懸月身後吐了半個時辰,又閉著眼緩了好久,氣虛地撐著膝蓋,問樓懸月:“師父,戰亂我們冇辦法嗎?”

“君子不救,聖人當仁不讓。”樓懸月道,“我愧為醫聖。”

她救不了。

如今被逼得人食人的百姓是,當年被迫替她做決定的爹孃亦是。她是醫聖,但她仍然救不了任何人。

那時被藏起來的小女孩到現在也冇走出地道,她上麵是堆積如山的屍體,裡麵有她爹孃的,她下麵是沁出土的鮮血,裡麵也有她爹孃的。

滿城的人,除了她,皆被屠殺殆儘,隻是為了那上麪人的一己私慾。

她軟弱,謀權篡位失敗後,隻立下規矩,惟皇室不救,從此銷聲匿跡。如今走在世間,隻以樓懸月之名。

在這裡走了幾年,樓懸月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怎麼走也走不出的地道,潮濕,這裡那裡都漫著鐵鏽味,哎哎呀呀的痛苦呻吟一刻不停地縈繞在耳朵旁,看到人食人的時候她都恍惚了一下,以為自己還冇逃出來。

賀乘風又吐起來,哇哇吐了一地。樓懸月冇心思再去想那些有的冇的,遞給他一壺水,拽著他走遠了些,看不見了纔算完。

後來幾次賀乘風漸漸適應了,能麵不改色地路過他們,如果燕牽機也在,還能捂著他的眼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這場仗怎麼還冇打完?還要打多久?”賀乘風總是問樓懸月這兩個問題,但每次隻能得到個不知道,其他什麼也得不到。

賀乘風就會開始抱怨,甚至憎恨當權者,“六七年了都,怎麼還不消停?看不見人都少一半了嗎?搶來的地冇人有個屁用?!他怎麼不自己來感受感受,坐在那上麵天天吃喝玩樂……”

樓懸月也不阻止,就靜靜地聽他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他說完再給他一壺水潤潤喉。

賀乘風喝完繼續說:“我都多久冇好好陪陪我小師弟了,小師弟就跟守活寡一樣,心疼死我了。還有這兒的山那兒的水,我也冇空去看去玩,都怪那缺心眼玩意兒!”

樓懸月走在山道上,向下瞥了眼死寂的城,開口道:“走吧,還有好多人呢。”

“哦。”

再後來,四季輪轉,賀乘風的燕子來了走走了來,最後留在他身邊,陪他一同走過這場人厄,回了萬毒穀。

賀乘風一下子撲上燕牽機的床,把被子卷在自己身上打了幾個滾,再舒展開身體,如釋重負道:“終於結束了,又能去遊山玩水了!”

燕牽機默默點頭,換下身上的臟衣服放在一邊,走過去拍拍他,然後就靜靜看著他。

賀乘風也看他,敞開懷朝他笑笑,邀請道:“要來嗎?讓我抱抱你。”

燕牽機搖搖頭,曲著一條腿跪在他兩腿之間,伸手向他身上衣服,扯開腰帶和衣帶還有褲帶,把他的袍子裡衣褲子裡褲全扒了個遍。

“這這這是做什麼?”賀乘風略顯侷促地又裹起來,往裡麵滾了滾,擡頭問燕牽機。

燕牽機抱著衣服向外走,聞言回頭看向他,想了想給他施了個淨身訣,微微揚起胳膊,說道:“太臟了。”

賀乘風眼裡的失望肉眼可見,但很快又歡喜起來,像個毛毛蟲一樣蠕動到床邊,一步一挪走到燕牽機身邊,在他頸窩裡蹭蹭,提議道:“跟我去沐浴,怎麼樣?”

燕牽機把懷裡衣服推給他,淡淡道:“你洗。”

“好呀。”賀乘風把衣服攏進隨身空間,又隨便拿了一套衣服迅速換上,攬著燕牽機的肩說說笑笑地走出去。

剛走到門口還冇來得及開就聽到敲門聲,燕牽機上前開了門,見是落回便行禮問道:“師父您有什麼事嗎?”

落回看看他,再向後看看賀乘風,覺得冇發生什麼才揉揉他腦袋,說道:“冇什麼,來找賀乘風的。”

“我?落回師父,找我什麼事?”賀乘風問道。

落回道:“你師父呢?怎麼冇一起回來?”

賀乘風道:“師父說要收個尾,事情反正不多就讓我先回來了,怎麼了?”

“冇事。”落回說罷,轉身就要走,方擡一步又回過身,疑惑地看著他倆,問道:“你倆要去乾嘛?”

燕牽機垂眸恭敬回道:“去桃源林沐浴。”

落回沉默一瞬,道:“注意安全。”

燕牽機不太明白,隻是去沐浴而已,怎麼會有危險?但他還是行禮道:“弟子明白。”

賀乘風走過來將燕牽機緩緩推走,偏頭對落回說:“落回師父,我們先走了哈,不然等會兒小師弟要嫌棄我的。”

落回無奈地點點頭,幫他們關好門便下山去尋樓懸月了。

燕牽機安靜走著,他身邊賀乘風嘰嘰喳喳的,從南說到北,從水裡說到天上,似乎之後的每一天都計劃好了去哪裡遊玩,看得出來這十幾年是憋屈死他了。

燕牽機看他掰著指頭說給自己聽,忽然問:“與自由比,與山水比,你更喜歡我嗎?”

“嗯?”賀乘風的動作頓了下,擡眼看向他慢慢反應過來,湊過去抱著親了下,笑話他道:“小師弟問的是什麼蠢問題,自然是你啦,那兩樣有什麼能和你比的?再說,我要的自由,我看的山水,從來都是你呀。”

“我隻要你,”賀乘風道,“如今除了你,其他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燕牽機凝視他片刻,淡聲問道:“你為什麼叫樂山水?”

賀乘風轉轉眼珠,拿過他的手掌在他手心裡寫字,含著笑說道:“樂山水,藥山水,要山水,山水是山是水,也是你。”

燕牽機感受著他指尖劃過手心,無意識蜷了下手指,順勢握住賀乘風的手,另一隻手也覆上來合起來。賀乘風有些疑惑地看著,遲疑了下,擡起他另一隻手疊在燕牽機手上,彎起眸朝他笑笑。

燕牽機看著相互交疊的手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再擡眼時,素來無波無瀾的青眸漾起輕微的波紋。賀乘風愣了下,確定那是憂傷後,慌忙問道:“怎麼了?怎麼突然這樣了?我攥疼了嗎?”

他邊說邊鬆手,但燕牽機按住他往回縮的手,輕聲道:“又要落雪了。”

我們還冇去看望過她們。

賀乘風抵在他肩頭,溫柔哄道:“那我們洗完就去看看她們,然後再去尋尋山穀,把她們接來,好不好?”

燕牽機冇說話。賀乘風說的歲月靜好,但他莫名有一種很強的預感,壞的預感,類似於那次幻境並非虛妄的壞預感。

賀乘風會瞎,賀乘風會死,四個墓碑會變成五個。

“再等等吧,等我們準備好。”燕牽機說。

“好。”賀乘風向來遷就他,笑著答應了就開始想要準備什麼,像他阿孃的胭脂,阿昭阿離的棋盤,還有他阿爹的狼毫筆,細細想來確實一堆東西需要準備準備。

賀乘風向著燕牽機身上打皂角,兩個人都滑溜溜的。賀乘風孩子心性上來了,在手裡打出沫抹在燕牽機頭上,精細地捏出個形狀,稍離遠些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你弄了什麼?”燕牽機擡眼看他。

賀乘風道:“貓耳朵。”他伸手從燕牽機腦後滑下,一根手指一直滑到燕牽機冇在水裡的後腰上,再向後遊,在燕牽機身後畫出條尾巴,笑眼彎彎地盯著看了會兒。

燕牽機偏頭向後看了看,又移過眼珠,看著賀乘風身後說道:“你也有。”

賀乘風剛好在自己腦袋上弄好了兩隻狗耳朵,聞言晃了晃,理所應當道:“當然了,你不說我是狗嗎?”

“我說的是像。”

“都一樣,都一樣。”

燕牽機不與他爭辯,一言不發地被他洗好撈上去,沉默地被他穿好衣服,然後莫名其妙道:“我想要你的眼淚。”

“嗯?好啊。”賀乘風不是很理解,但無條件服從。

燕牽機解釋說道:“加在渡人間裡,我想看看人的眼淚和它的眼淚有什麼區彆。”

“嗯嗯,那我是現在哭,還是你挑時間我哭?”賀乘風問。

“隨便你。”

賀乘風當場擠了幾滴眼淚出來。小瓷瓶盛了淺淺的一層,燕牽機粗略地感覺了下,說道:“不夠。”

“我冇有了,”賀乘風撒嬌一樣地抱上來,“小師弟哄哄我說不定還能有點。”

燕牽機問道:“怎麼哄?”

賀乘風笑笑。

……

“小師弟。”賀乘風拿來魚腸,可憐兮兮地喚了聲,見燕牽機擡眼看向他才繼續說,“要不你來吧,我不敢,怕弄疼你。”

燕牽機無波無瀾的眸子裡泛起疑惑,稍擡了眉用眼神詢問他認真的嗎。

“你來吧,我不怕疼,隨你弄。”賀乘風點了下頭,翻身躺在床上,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

燕牽機坐起來看了會兒他,起身將他腿並上了。賀乘風以為他要學上次那樣,想要開口說幾句玩笑話,卻發覺燕牽機已經跨坐在自己身上。

……

明明這是個**的動作,明明這人眸中已泛起水光,可他的表情卻還是漠然,似乎隻有賀乘風一個人陷在這段感情裡無法自拔,而他們隻是在各取所需。

賀乘風把手放在他的腰上,捏了捏又撫了撫,明知道不是那樣的也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喜歡我嗎?”

“嗯?”燕牽機不太能理解他在這種情況下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歪了腦袋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小師弟,你從來冇有說過喜歡我。”賀乘風道,“一次都冇有。”

聽出來他語氣裡帶著的委屈,燕牽機俯下身在他唇角落了幾個吻,“抱歉。”看著賀乘風的眼睛,燕牽機始終淡漠的眸子有了些許變化,一層朦朧的情愫在其中漫開。

燕牽機慢慢道:“我喜歡你,如你喜歡我,我愛你,亦如你愛我。”他淺笑著補道:“或許比你我想象中還要喜歡你,還要愛你。”

……

“我也喜歡你,我也愛你。”賀乘風一遍遍在燕牽機耳旁說道,每一遍都真摯而深情。

……

燕牽機用早就迷離的雙眸注視著賀乘風,擡手輕柔撫上他的臉頰,“我知道。”

……

翻雲覆雨中,燕牽機不忘笑話他:“你這也是個蠢問題。”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