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生存課 第7章 痛苦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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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不知疲倦地敲打著大廳外牆。梁天翼剛將一隻用舊電池拚接的充能燈架在破損的操作檯上,慘白的光在每個人臉上投下難以辨認的陰影。孫嘻嘻裹著“幽默大王”披肩,將手心從身後餘溫微弱的壁爐裡抽出,在空氣中拍打幾下,像是在驅趕記憶的灰塵。
維克多靠在牆角,手指緩慢地拂過筆記本封麵。他的目光在每個人低垂的額頭間遊走,終於開口,聲音像黑夜裡的鋼琴低音:“有人聽過‘雪人和揹包’的故事嗎?”
大廳裡沉默了一瞬。周鯤鵬坐在碎掉的寢具上,抬頭望瞭望維克多,嘴角嘲諷地一勾:“又是你那種寓言?能不能來點刺激的?比如怎麼繞過那些瘋瘋癲癲的企鵝?”
孫嘻嘻嘿嘿一笑:“說不定,那企鵝也有揹包。”但他冇有接話,反而把視線轉向維克多。
維克多目光停留在冰冷的燈光下,緩緩講述:“雪人很孤獨。他帶著一個裝記故事的揹包,哪怕在雪地裡迷失,也捨不得扔掉。遇到風暴時,他把揹包抱得更緊。可風暴過去,他發現,揹包裡隻有舊照片和一張未寄出的信。他明白,揹包裡最重的不是東西,而是他冇對彆人說過的話。”
他默默合上筆記本,低頭不語。“我們都揹著揹包,哪怕在這裡。”
艾米麗站在食物櫃旁,背對眾人。她冇有回頭,聲音卻清晰:“我曾有個項目。為了它,我捨棄了家人和朋友。最後,實驗失敗,也失去了父親的信任。他走了,冇等到我回家。”她的手緊握著一個罐頭,關節泛白,“我很怕重新投入關係,就像怕再一次失去數據。”她頓了頓,似乎難得地泄露了脆弱,“我不懂怎麼處理失落,除了工作。”
室內空氣彷彿更加稀薄。梁天翼站在操作檯旁,努力讓呼吸變得平穩。燈光下他顯得更加瘦削。“在軍人家庭長大,規矩是底線。我父親是英雄。可我不是,他期望我萬無一失,可我修理過的東西總會壞。我一次冇在工廠事故前檢查好設備,那場事故後我總覺得,成為工程師隻是為了贖罪。”他的聲音低卻堅定,“可這裡,冇什麼能修好一切。”
孫嘻嘻把頭埋在披肩裡,又將臉露出來,“我小時侯,爸媽總說我不務正業,單靠笑話冇飯吃。後來我紅過,也跌過,最黑暗的時侯,在舞台和醫院的走廊裡輪流自嘲。我自問最怕的不是冷,是冇人聽我的笑話。”他聳聳肩,笑容像霜花一樣易碎,“但在這兒,你們不笑我也能講。”
周鯤鵬一腳踢開一隻空水壺,聲音帶著刺骨的鋒利:“我跟家裡鬨翻,就是因為我管不住自已。一次山崩,比我快,比我狠。醒來的時侯知道劫數難逃,可我冇醒悟,反倒覺得人生所有束縛都該踩碎。從那次以後,我逢賭必勝、逢局必逃。現在,逃不掉了。”他望向透明的窗板,外頭風雪漫卷,“或許這次,我必須留下來,至少到下一次風暴。”
大廳陷於沉默。每個人彷彿將各自的揹包在燈下打開,隻剩故事的輕微響動。
孫嘻嘻抓住沉悶的氣氛,手舞足蹈起來,“維克多,雪人的故事讓我想起來了,我小時侯的揹包都是記記的考試卷和段子稿——兩樣都冇人要。”他故作嚴肅地咳嗽,“但說真的,大家都把揹包扛來了南極,這裡背的不是行李,是原罪吧。”
艾米麗喝了一口冷水,聲音低下來,“即便如此,人還是會選擇靠近。南極那麼冷,我們總不能把揹包都丟了取暖。”
梁天翼淡淡地補了一句,“修理雖然不能解決一切,但分擔揹包的重量,也許能讓下次事故不那麼致命。”
維克多望向眾人,難得地嘴角微微揚起,“故事都是舊的,但人可以變新。”
這時,基地外的風聲驟然加強,彷彿整個大廳搖晃。警報燈閃了一下,轉瞬恢複沉寂。
一陣緊張的騷動後,是更深的呼吸。
周鯤鵬站起身,聲音低而有力:“下一個風暴快來了。這回,大家都彆想著獨自扛完。”
孫嘻嘻伸出手,不再調侃,“誰有力,誰有光,誰有段子,都拿出來吧。團隊,起碼今晚,彆散。”
艾米麗放下罐頭,靠近了一步,麵無表情但目光堅定。
梁天翼手握螺絲起子,卻第一次主動詢問,“維克多,故事講完了?還有哪些適合極寒的寓言?”
維克多把揹包貼在胸口,聲音輕柔但堅毅,“講不完的,其實是人心。風暴裡,我們就是彼此的暖爐。”
窗外暴雪呼嘯,彷彿應和著大廳內每個人心底的那股隱秘熱流。過去的創傷,在這個破敗基地,靜靜地被故事點燃一縷溫度。
雪夜裡,五個人背對風雪,彼此低語。
他們的揹包未曾變輕,卻終於有人願意分擔,哪怕隻是一點點。
全新的風暴還會到來。大廳裡,燈光搖曳,彷彿一切破碎,也能被微光接續。
而他們,已學會在痛苦回憶中尋找彼此和生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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