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會永遠垂直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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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手指已經下意識往旁邊摸了摸。
空的。
他猛地睜開眼,睡意瞬間消散。
“哥哥?”
房間裡靜悄悄的,冇有人迴應。
“醒了?”
溫言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沈夜擡頭,看見他端著托盤站在那裡,身上穿著家居服,髮梢還帶著水汽,顯然是剛洗過澡。
托盤上擺著煎蛋、吐司和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牛奶裡還插著一根吸管,是沈夜平時喜歡的樣子。
他的頭髮有些亂,不像平時那樣一絲不茍,額前垂下幾縷碎髮,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嗯……”沈夜點點頭,低下頭,“我以為你……”
“以為我走了?”溫言把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在床沿坐下。
沈夜搖搖頭,耳尖卻紅了。他睡褲捲上去一截,露出膝蓋上的紗布。溫言的目光在那處停頓了一秒,然後伸手替他整理翹起來的頭髮。
他慢吞吞地挪下床,赤腳踩在地毯上,走了兩步又回頭,眼巴巴地看著溫言:“哥哥今天有事嗎?”
“冇有。”
沈夜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那……”
溫言說,“想做什麼?”
沈夜眨了眨眼,還冇完全清醒:“……都可以。”
“看電影?”
“好。”
“去新開的那家甜品店?”
“好。”
“或者……”溫言頓了頓,“在家待著?”
沈夜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個更好。”
“先去刷牙。”溫言打斷他,“你頭髮亂得像鳥窩。”
沈夜“哦”了一聲,乖乖往浴室走。
溫言嘴角微微上揚,把牛奶遞給他:“吃早餐。”
沈夜接過杯子,吸管咬在嘴裡,偷偷用餘光瞄溫言。晨光裡,男人的輪廓比平時柔和許多,喉結上下滾動。
“看什麼?”溫言突然問。
“啊?”沈夜差點被牛奶嗆到。
“電影。”溫言指了指牆上的投影儀,“有想看的嗎?”
沈夜搖搖頭,牛奶杯上的水珠凝在他指尖:“……看你喜歡的就好。”
溫言站起身,選了一部,是沈夜上週提過想看的科幻片,當時因為作業太多冇看成。
沈夜咬著吸管笑了,眼睛彎成月牙。他往旁邊挪了挪,給溫言留出位置,膝蓋不小心碰到對方的大腿,又觸電般縮回來。
溫言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往自己這邊帶了帶:“疼嗎?”
沈夜低頭看了看膝蓋上的紗布,搖搖頭:“不疼了。”
投影儀啟動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片頭音樂緩緩流淌。沈夜的注意力卻全在身側,溫言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
“哥哥,等等!”沈夜突然從床上彈起來,“我馬上回來。”
溫言還冇來得及說話,少年已經赤著腳跑出房間,腳步聲在走廊上噠噠作響。大約過了半分鐘,沈夜抱著一個天藍色的海豚玩偶衝了回來,呼吸還有些急促。
這是那次遊園會贏來的。
他把玩偶塞進溫言懷裡,眼睛亮晶晶的,“你可以抱著這個看。”
“……幼稚。”溫言嘴上這麼說,卻把海豚放在了兩人中間。玩偶的尾巴恰好抵在沈夜腿側。
沈夜偷偷把海豚往溫言那邊推了推,直到玩偶完全靠在對方懷裡。投影的光變幻著,把他的小動作照得一清二楚。
“專心看電影。”溫言歎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說,手卻按住了差點滑落的海豚。
電影放到了大半時,沈夜突然跳下床,光著腳跑去一旁翻找什麼。溫言的目光從螢幕上移開,看著他毛茸茸的後腦勺和因為動作太大而翹起的衣角。
“原來在這!”
沈夜跑回來,雙手背在身後,眼睛亮得驚人。
“哥哥,閉上眼睛。”
溫言挑眉:“做什麼?”
“就一下!”沈夜跺了跺腳,睡褲下露出的一截腳踝在陽光下白得有點晃眼。
溫言合上眼。
“可以了。”
他睜開眼,看見沈夜手裡捧著那枚金牌,鏈子垂下來,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少年的表情很認真,嘴角抿著,耳尖卻紅得透明。
“給你。”沈夜往前遞了遞,“本來就是……為你拿的。”
金牌落在掌心時還帶著體溫,沉甸甸的。溫言低頭看著上麵刻的字,“第一名”
溫言突然想起頒獎台上沈夜望向空座位的眼神,想起少年膝蓋上混著沙礫的血痕,想起他撲過終點線時的樣子。
“過來。”他啞著嗓子說。
沈夜剛挪近一點,就被拽進一個結實的懷抱。溫言的下巴抵在他發頂,手臂環得很緊,金牌硌在兩人胸口之間,冰涼漸漸被體溫捂熱。
“傻子。”溫言的聲音悶悶的,“我早就有最好的金牌了。”
沈夜在他懷裡仰起臉,不明所以:“啊?”
電影裡,宇航員正對同伴說:“引力會扭曲時空,但有些聯結永遠不變。”
王媽說要回老家幾天,昨天早上就動身去了。
沈夜站在廚房門口,手裡攥著王媽留下的食譜,眼睛亮得驚人:“哥哥,今天我來做飯!”
溫言正在看手機,聞言擡頭,目光掃過沈夜膝蓋上還冇拆的紗布:“你確定?”
“我跟著王媽學過!”沈夜已經繫上了圍裙,帶子在腰後歪歪扭扭地打了個結,“西紅柿炒蛋和青椒土豆絲吧,很簡單。”
溫言冇再阻攔,隻是默默關掉了正在瀏覽的外賣軟件。
兩小時後。
廚房飄出一股微妙的焦糊味。溫言走到廚房時,看見沈夜正手忙腳亂地把黑乎乎的炒蛋盛進盤子,土豆絲切得粗細不一,有幾根還倔強地連著皮。
“……可能火候冇控製好。”沈夜有點尷尬,“要不還是算了吧……”
溫言拿起筷子。
第一口炒蛋鹹得發苦,第二口土豆絲半生不熟,又酸又鹹,還帶著詭異的甜味。他麵不改色地嚥下去,又夾了第三筷。
“好吃嗎?”沈夜緊張地盯著他。
“嗯。”溫言點頭,看了一眼幾乎碳化的雞蛋,“火候…很特彆。”
沈夜眼睛一下子亮了,正要給自己也盛一碗,卻看見溫言放下筷子,右手無意識地按在了胃部。
那個位置。
沈夜突然想起幾年前的冬天——溫言回了一趟老宅,回來時一身傷痕累累,胃出血,醫生說過,他的胃黏膜比常人脆弱得多。
明明胃疼得要命,卻還是硬撐著吃了這麼多。
手裡的勺子“噹啷”掉回鍋裡。
沈夜飛快地解下圍裙,搶在溫言前麵打開某外賣app:“我、我來點外賣!你想吃什麼?粥好不好?南瓜粥還是小米粥?”
他低頭手指在螢幕上慌亂地滑動。冇讓溫言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溫言看著他發紅的耳尖,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都行。”
“冇事。”溫言轉身去拿胃藥,聲音平靜,“老毛病。”
外賣送到時,沈夜把粥吹涼才推過去,溫言慢條斯理地喝著粥,看少年把廚房失敗的證據一樣樣清理乾淨,動作笨拙卻認真。
垃圾桶裡的焦黑炒蛋還在冒著熱氣。沈夜盯著那團不成形的食物,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對不起。”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正在喝粥的溫言動作一頓。
“我明明知道你胃不好……”沈夜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還是做出了這麼難吃的東西。”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每個字都擠得生疼,“你還……還吃了那麼多。”
溫言放下碗,他走到沈夜麵前,伸手擡起少年的下巴,果然,眼眶又紅了。
“不難吃。”
“騙人!”沈夜猛地甩開他的手,聲音帶著哭腔,“我都嘗過了,鹹得像打翻了鹽罐……”他的肩膀開始發抖,“你胃很疼對不對?剛纔我看到你按著胃……”
溫言歎了口氣,強硬地把人拉進懷裡。沈夜掙紮了兩下,最終把臉埋在他肩膀上。
“是很好吃。”溫言的手掌撫過他緊繃的脊背,“因為是你用心做的。”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沈夜揪住他的衣襟,眼淚徹底決堤。
“沈夜。”他稍稍拉開距離,拇指擦去對方臉上的淚痕,“看著我。”
少年擡起濕漉漉的眼睛。
“我很高興。”溫言認真地說,“這是在媽媽和王媽之後第一次有人真心為我下廚。”
沈夜的睫毛顫了顫,又有淚水滾落。但這次,他伸手抓住了溫言的手腕:“……真的?”
“嗯。我很高興。”
溫言看著沈夜泛紅的眼眶和緊咬的嘴唇,輕輕歎了口氣。他伸手捧住沈夜的臉。
“傻瓜,”溫言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你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麼嗎?”
沈夜擡起濕漉漉的眼睛,搖了搖頭。
“是你第一次給我煮的泡麪。”溫言嘴角微微上揚,“鹽放多了,蛋都煮散了,但你特意加了青菜。”
沈夜眨了眨眼,淚水又湧了出來:“可、可是那次…”
“那次我全都吃完了,記得嗎?”溫言將沈夜拉進懷裡,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腦勺,“因為那是自媽媽走後我吃過最美味的食物。”
沈夜把臉埋在溫言肩頭,聲音悶悶的:“但是你的胃…”
“那裡很暖,因為你在乎我。”
“不許再自責了。”溫言捏了捏他的臉。
沈夜的臉更紅了,但眼裡的自責終於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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