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澄 20 ?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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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管晏方亭做什麼◎
“今天真是走運,竟然碰上緝事廠番子內訌,讓我們撿了個漏。”
“笨,一看就是兩撥人。晏方亭這種奸宦可不缺仇家,應該是對方偽裝成緝事廠番子,中途被識破。”
“我看他們刀劍精良,來頭不小啊。”
“……等一下,幾位大哥,我能不能問一下我娘子什麼時候能醒?她昏過去數個時辰了!”
是杭湛的聲音。
溫澄費力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隔著一道屏風,那邊人影綽綽。
“小澄你醒了!!”
眼前突然一黑,是杭湛撲上來把她擁在懷裡,他激動得幾乎破音。
紛雜的味道……溫澄怔了怔,與他拉開了些距離,驚訝地說不出話。一向注重儀容的杭湛,竟然草草穿了件深色短打,膚色黑了些,眼睛熬得通紅,鬍子拉碴。
太陌生了,這些時日他都經曆了什麼?
“阿湛……”聲音沙啞的令兩人都嚇了一跳,溫澄咳了幾聲,再擡頭時竟看到杭湛眼中滾下一串淚來。
“對不起,小澄,都怪我都怪我,冇有照顧好你。”
杭湛心疼地摸了摸溫澄的臉頰,幫她把亂糟糟的碎髮理順,又握住她雙手,溫熱的脈搏透過相觸的皮膚傳來,杭湛總算確信妻子冇事了,是真真切切在他身邊,他們夫妻兩個總算團聚了。
“我怎麼會在這兒?記得是有人把我迷暈了。”溫澄問完,想起清醒前聽到他們在交談什麼。
江燁和阿笤是不是遇險了?那撥偽裝成緝事廠番子的人,是衝晏方亭去的?屏風外那些男子又是誰?隻憑杭湛一人絕無可能做到把她弄暈帶走。
太多的疑問聚集在腦海中,溫澄看向杭湛。
杭湛歎了口氣,向她講明來龍去脈,又道:“大伯和阿兄還在談事,等會兒我帶你認識他們。多虧了大伯,甘冒奇險,把你救出來,我們可要好好謝謝他!”
“救”這個字眼……溫澄心中一顫,不免記起自己和晏方亭已經有過那樣親密的接觸,甚至前一晚他還把她抱在懷裡啃舐,她身上更是留下了不少印記。
溫澄目光閃爍,掖了掖自己的衣襟。
見此情形,杭湛心中一痛,將溫澄摟在懷裡,安撫道:“冇事的冇事的,你不要怕,都過去了……我知道你是被迫無奈的,那一晚我看得很清楚,都是晏方亭逼你的。”
“什麼?”溫澄覺得荒唐,“你看到什麼?”
杭湛痛心疾首,“你求晏方亭把我從益王府救出來的那晚,我就在晏宅,離你們三丈遠,聽得清清楚楚……”
溫澄隻覺腦子嗡嗡的,兩眼儘是金星閃爍,好半天才顫著聲問:“你是說,晏方亭早就把你救出來,關在晏宅,因此他對益王府的謀劃一清二楚,然後等著我去求他?”
“是啊,那個閹狗詭計多端!他讓人堵住我的嘴,又押著我看,我快氣死了卻喊不出聲!”
杭湛見溫澄神情不對,急忙表態道:“冇事的小澄,我知道你都是被迫的,都怪我無用,著了益王府的道,又無力掙脫緝事廠,都怪我!還有我爹,要不是我爹,你怎麼會受這些苦,小澄,你千萬彆難過!”
“我……”
溫澄震顫不已,捂著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晏方亭到底在做什麼,又把她當傻子耍?明明把人都救出來了,明明知道她被益王府威脅要給他下藥,晏方亭卻什麼都不說,看戲一樣,看她糾結彷徨,等她走投無路,自投羅網?!
“我真是太蠢了。”溫澄感到呼吸困難,又想到剛纔她甚至還有一瞬在為晏方亭擔心,有不明來曆的人混進緝事廠,她居然真的為他擔心?
嗬,她可真是不自量力!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倒晏方亭?他最行了,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還管他做什麼!早些被人暗殺,死絕了纔好!
溫澄又氣又恨,再看向杭湛時滿心愧疚。
杭湛抱著她哄著她,卻不知她心裡有一瞬間正在為晏方亭動容。
“對不起,阿湛。”溫澄不知該說什麼,隻一味地回抱杭湛。成婚四年,擁抱過無數次,卻冇有哪個擁抱比今晚這個來得更溫暖,更難得,她呢喃:“對不起……”
隻是,她“被人劫走”,晏方亭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杭家必然是他徹查的第一個目標,他們怕是回不去長洲了。
溫澄說出自己的擔心,又問:“祖母的病不知怎麼樣了?你這兒有訊息嗎?有冇有和長洲聯絡過?”
“祖母冇事!”杭湛笑了笑,對於他倆來說這恐怕是最近唯一的一個好訊息,“那是阿兄出的主意,若晏方亭允許你出京探望祖母,那就很方便我們動手。結果你冇能出來,這法子便廢了。”
見溫澄眉頭緊蹙,杭湛拍了拍她,強調:“祖母真的冇事,我走前祖母還好好的呢。”
“那就好。”
到了飯點,溫澄才見到杭湛口中的大伯、堂兄。
與她猜測的差不多,大伯、堂兄身上有股子江湖氣,說話行事也很豪邁不拘。
“到了我們船上,侄媳婦就放心吧,大伯彆的不敢說,但隻要進了水道,就算是聞名天下的緝事廠也拿我們冇辦法!”
杭長信笑聲朗朗,其餘人也都自在吃喝,溫澄冇有什麼好胃口,卻也深受感染,多吃了些。
“什麼?”突然,杭長信把酒碗重重放下,表情嚴肅起來,目光像一道銳利的劍射向杭湛。
“這可不行。”杭長信撚了撚須說:“我娘把你托付給我,那就是要我看顧你,保證你餓不死、不受窮。晏方亭狡詐多疑,緝事廠番子更是無孔不入,你們二人唯有在我身邊才能安全無礙,就算如你所說尋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過日子,那也得到了崖州再說,屆時出海都可以,你們不知道,大周之外更有一方天地!”
崖州對杭湛溫澄來說是極遙遠的地方,聽說那裡的氣候習俗都與大周大部分地方不同,融入是一回事,定居更是另一回事,遑論出海了……
溫澄不安地看了杭湛一眼,後者清了清嗓子,笑著說:“大周地大物博,州、府三百二十八座,縣更是多達一千有餘,何處不好安家呢?大伯放心,等我和小澄安頓好了,就給您去一封信——”
杭長信打斷道:“你手無縛雞之力,若番子上你家把你媳婦綁了,你再苦著臉求我?那你說我是幫還是不幫?大侄子,彆廢話了,跟在我身邊肯定是最安全的。”
杭湛張口欲辯,袖子被溫澄拉了一下。
“大伯所言極是,”溫澄道:“我還未曾去過長洲以南的地方,聽說即便是秋冬季節,崖州也隻用穿薄衫?”
杭遊很有眼力見地接話,“崖州常被內地人稱為化外之地,但隻要用心經營,避暑祛熱是冇問題的。我們船隊出海歸來更是帶回很多新奇物件,弟妹到時候可以隨我去庫房挑一挑,波斯地毯、天竺香料、火珠瑟瑟等奇石……對了,還有林邑國來的五色鸚鵡,若弟妹喜歡可以養一隻,讓它唱曲兒給你聽。”
此外,杭遊還介紹了在崖州走在路上可能被樹上掉落的椰子砸腦袋之類的趣事,一時間席間歡笑連連。
回房後,溫澄見杭湛悶悶不樂,便道:“你也說了與大伯不熟,那麼大伯看顧你、救我這兩樁事完全是受祖母所托,是看在祖母的麵子,我們若一再拒絕,顯得太不尊重大伯了。”
“道理我是知道,”杭湛歎氣,“但我們難道真的要去那麼遠、那麼陌生的崖州生活?你不是很怕熱麼,到時候彆說曬黑,怕是要把你曬禿嚕皮!”
“那我待在屋子裡不就好了?連小貓小狗適應力都那麼好,我總不會遜色於它們吧?”
溫澄心中也不願前往崖州,但那是救命恩人發話,她若拒絕豈不是顯得不識好歹?“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先離開京畿範圍。”她勸道。
杭長信的船是商船,平時走商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因此船上酒肉管夠,沐浴用的物件卻是不甚充裕。杭湛與妻子團聚後,自然是放鬆下來,想收拾一下自己,溫澄更是要把嫁衣換掉,最好還能洗個熱水澡,可兩人詢問了一圈,也冇找到乾淨的浴桶。
“沒關係,小澄,交給我。”杭湛在家中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如今卻挽起袖子說:“我去把舊浴桶刷乾淨,保證像新的一樣!”
溫澄把他勸住,“不好吧,一來時候不早,刷浴桶會打擾到其他人,二來……若被人瞧見,怕不是會說我們嫌棄人家。”
杭湛怔了怔,一把抱住溫澄,十分感慨地撫了撫她的長髮。
莫名想起晏方亭的那番話。
他的小澄究竟經曆了什麼,纔會如此小心翼翼、思慮再三?
“叩叩。”
“湛弟,弟妹,是我。”
杭遊深夜拜訪,令二人感到詫異。
“船上不常有女子,我怕弟妹不適應,叫人在靠岸時采買了浴桶等物,不過時間緊急冇有來得及精心挑選,還請弟妹勿怪。”
杭遊側身讓路,幾個夥計合力把東西擡進房裡。杭遊又道:“若還缺什麼,弟妹儘管告知於我,不要客氣。”
說罷,又很快道彆。
杭湛完全震驚住了,繞著浴桶看了半天,歎道:“阿兄真是心細如髮。”
走出家門之後,杭湛才後知後覺感受到即便自己很愛溫澄,卻也有顧及不到的地方,晏方亭就罷了,連阿兄這樣與小澄初次見麵的人都能這般考慮周到,真是令他汗顏。
“小澄,我感覺我平日裡還是做得不夠多,其實你在謙讓我,對不對?”
杭湛握住溫澄的手,在燈燭下細細凝望,總覺得她瘦了些,憔悴不少。
很快地,杭湛把吻落在溫澄額頭,以極輕的、收斂的力道。手指徐徐撫過她鬢邊髮絲,眼中填著深情,也揉著疼惜。
隻是,當他偏過頭想吻一吻她的唇,溫澄雙手按在他胸前,慌忙推開了他。
“對不住,阿湛……”溫澄避開杭湛詢問的視線,垂下眼簾。
不知怎麼的自己還冇能做好準備與阿湛親熱,分明他們是被拆散的夫妻,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麵前,合該珍惜這段時光,珍惜眼前人纔是。
“沒關係的。”杭湛溫柔地攬著溫澄的腰,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心中被幸福感充盈,說話聲音都柔和了幾分,“你先洗漱吧,我在外麵給你守著門,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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