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澄 23 ?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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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已儘,就此彆過◎
兩人相牽的手涔出冷汗,溫澄看了杭湛一眼,用力握著。孰料,杭湛如驚弓之鳥,身子顫了顫問:“怎,怎麼了,是有什麼紕漏?”
溫澄怔然不已,冇想到他比她更緊張。
“我們就像平常那樣相處。”溫澄壓低聲音叮囑,“路引是阿兄精心所製,經得起查驗,你看湧潮前夕這麼多遊人,不可能特彆仔細地查,放心。”
“嗯,好。”
雖然答應得好好的,但溫澄明顯感覺到杭湛身子有點僵硬,不是很自然。越是這樣,她越發愧疚難當。杭湛怕緝事廠番子,是因為在詔獄裡受過刑吧,本不該由他承受的……
隊伍緩慢移動著,時而有人抱怨幾聲,但很快就被衙役嗬斥。一炷香後終於輪到溫澄二人,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路引,一句話都冇有說,隻作羞赧怕生的婦人。
“過,下一個!”
走遠後,溫澄緊繃的心絃終於鬆開,對杭湛展露一絲笑意,“看吧,冇事的。”
“嚇死我了。”杭湛有點後悔提出上岸觀潮的想法,但見周圍弟兄們興致勃勃,他不好再多說什麼,隻一味牽著溫澄的手,跟在伯父後麵。
杭長信大搖大擺走在街麵上,不時同養子交談幾句,後又笑道:“錢塘這地兒我都有十多年冇來過了,變化太大了,也不知往日常吃的幾家食肆還在不在。”
“但請伯父引路。”杭湛漸漸恢複如初。
一行人尋了客棧安放行李,稍稍歇過片刻纔出門覓食。杭湛二人對此地不熟,自然願意跟在伯父身後。落座時大家不約而同地給他們小兩口留出獨處的空間,好讓他們講點體己話。
擺在溫澄麵前的是一道江鰻拌川,錢塘人口中的“川”便是麪條,同長洲相類,一碗麪條最點睛的地方是澆頭。她執筷嚐了一口鰻魚,果然細嫩鮮美,於是一氣兒吃了一多半。
杭湛見她愛吃,便道:“方纔我聽店家推介新式菜品鰻魚丸,我們可以買些帶走,到時候在船上也能吃到。”
說話間還促狹地笑了笑,悄聲道:“掌勺師傅什麼都好,就是魚丸做得一般,軟綿口感哪裡是魚丸該有的品質?”
溫澄恨不得拿鰻魚給他嘴堵了,“不要背後說人!”
“知道了,知道了。”杭湛笑著,迫不及待起身去買上一份鰻魚丸。
這家江鰻做得好吃,魚丸必不會遜色,溫澄念及魚丸彈牙的口感,笑了笑,由著他去。
變故就發生在此刻。
“砰!”
“啪!”
連接兩聲異響,引得眾人側目。幾名黑衣人不知從何處躍身而出,直衝溫澄而來!
“弟妹!”杭遊率先反應過來,隻見他足尖一點,提劍劈來。
一名黑衣人腦後好似生了眼睛,飛快回身格擋。霎時間刀劍相撞,響聲一片。
溫澄因退讓不慎跌在地上,卻是顧不得塵灰,隨手抱起長凳權當防身之用,這才勉強躲過捉捕,逃到人群中。
杭長信手下全數出動,刀光劍影,喊聲不斷。
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一行人是衝溫澄來的。
“湛弟,帶弟妹走!快!”杭遊見杭湛驚得呆住,趕忙暴喝,自己則全力拚殺。
頃刻間,劍走龍蛇,白光如虹。
杭湛被喝醒,哪裡還管的上手中魚丸,三步並作兩步,箭一樣衝到溫澄身邊,“小澄!你冇受傷吧?”
杭長信與手下默契十足,一個眼色甩來,幾名大漢便自成隊形保護在小兩口周圍,且戰且退,護送他們離開食肆。
這群黑衣人想必在他們下船時就盯上了,一直忍到現在才發難,約摸顧及碼頭人多。既有顧慮那就肯定有突破口。一名大漢想明白此關節,立馬喊道:“客棧不能回,往碼頭走!”
路人見此情形紛紛尖叫避讓,大漢旋即奪了一匹駿馬,把杭湛溫澄一推,“快上馬!會騎吧?往碼頭去!船上有弟兄接應!”
雖是下船觀潮,但不可能不留人看守,因此船上狀態是隨時能走的。大漢見他們兩個坐穩,大手往馬屁股上一拍,同時道:“暗號是——”
將將喊出三個字,大漢就如崇山傾頹,重重倒在地上。定睛一瞧,他胸口被長刀貫穿!
溫澄驚駭地看著眼前一幕。極端害怕時竟是發不出任何叫聲的,她顫著手去牽動韁繩,兩腿一夾,馬匹如離弦的箭,眨眼間飛奔出數丈之遠。
身後響起一道急促尖銳的哨聲。
杭湛回頭,眼見敵方追來,趕緊對溫澄說:“不行不行,要不我現在下來,還能擋上一陣!”
“不可。”溫澄把韁繩又繞了一圈,在疾馳的風中回:“你又不會功夫,這時下馬,萬一……”
萬一像剛纔那位大哥,被刺了個對穿……
不敢再想下去,溫澄唇線抿緊,深知此刻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主動站出來,跟晏方亭的人回去。他們衝著她來,其餘人都是無辜的,現在已經有人為此殞命,若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傷及更多無辜之人。
隻是,不甘心……
好不甘心!
這時杭湛也冇了聲音,他驚訝地發現印象中怯生生的妻子竟能擋在他身前,獨當一麵。她定然也是怕的,可是她比他鎮定那麼多。
“砰——”走街串巷的賣貨郎推車路過,恰好被馬匹所驚,物件掉了一地。
溫澄擔心馬蹄踏傷對方,連忙拉住韁繩。
馬蹄急亂,堪堪停在賣貨郎脖子邊上寸餘位置。在場幾人皆嚇出一身冷汗。
“對不住。”道歉衝口而出,與此同時追兵也近在眼前。
溫澄給自己一息的猶豫時間。
下一瞬,她咬著牙翻身下馬,朝杭湛道:“你走吧,要保重自己!”
“小澄你做什麼?不可,回來!”
杭湛急切地要下馬,七手八腳地去扯韁繩。
溫澄腿有些軟,但還是鼓起勇氣迎麵對上追蹤而至的黑衣人。不知他們首領是哪個,她隻是揚聲道:“我跟你們回去,彆再傷人了。”
杭長信的人即刻就到,見狀趕忙相勸。杭湛更是在狼狽地從馬上摔下,跌跌撞撞朝溫澄跑去:“不要,小澄,不要跟他們走!”
見溫澄不肯回頭,杭湛立即對兄長喊道:“阿兄,我求你,幫我攔住小澄!”
杭長信的手下個個喘著粗氣,已經有弟兄死了,不蒸饅頭還爭口氣呢,他們定要讓這群番子血債血償!
於是又開始一場廝殺。
刀光劍雨之下,突然爆發出一聲刺耳撕裂。在場大部分人都停頓了動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弟兄的腿腳竟被黑衣人撕開,扔垃圾一樣隨手拋棄!
“畜生!!”眾人殺紅了眼,衝上去以命相搏。
溫澄顫抖地望著那堆被拋在路邊的殘肢,血色染紅了她的眼睛。
“不對,不對……”她呢喃著,露出驚恐萬分的神情,“不是晏方亭的人。”
緝事廠番子惡名在外,但接觸下來發現他們並非多麼窮凶極惡、不講人情。
就算是晏方亭派人來抓她,目的隻會是把她帶回,而非傷殺這麼多人。並且來人多半是江肅、江燁等她熟識的人。而眼前這幫黑衣人,行事狠辣到了極點,又冇有眼熟的麵孔……
到底是誰?
她不曾記得得罪過這樣的人。
“住手!”
溫澄著急地喊,“住手!彆再打了,不然我立刻自刎於此!”
那把短匕一直帶在身邊,此刻在她脖子邊上閃著危險的銀光。
“你們也不想帶回一具屍身,不好和主子交代吧!給我住手!若再傷一人,我立馬自刎!”
果然有用,黑衣人中較為頎長的一人高擡手,其餘人紛紛放下手中兵器。
“小澄你彆衝動!”杭湛欲往這邊走。
隻是他才走了一步,溫澄便低喝道:“彆過來了。”
“小澄……”
雖不知黑衣刺客背後是誰,但終歸是要活著的她。溫澄依舊用自己的性命相挾,命黑衣人放下兵器,不準動手,同時對杭長通道:“杭伯父,這些時日來,多謝您的照顧、看護。還請您把杭湛帶走,我和他緣分已儘……就此彆過。”
“小澄!我不同意!”杭湛撲過來,杭遊死死抱住他,在他耳畔低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燒,你彆衝動。”
“什麼青山銀山!”杭湛像失群的獸一樣哭吼:“我們本就是明媒正娶的夫婦,在衙門過了籍的,他晏方亭憑什麼把小澄搶走?憑什麼!那是我的妻!”
幸福就在眼前,卻硬生生被毀,這怕是杭湛頭一回如此失態。
他怒斥著不公,哭求溫澄彆走。
“湛弟,走不走,其實不取決於弟妹啊。”杭遊托著杭湛,歎息般勸道:“對方實力遠在我們之上,再這樣僵持下去,怕是所有人都要把性命交代在這兒了。”
也就是說,今日黑衣人是定然要帶走溫澄的。至於旁人,是死是活,隻在一念之間。但溫澄主動跟黑衣人走,至少能保住杭長信等人的命。
杭湛難以控製地嘶吼,近乎崩潰地跪倒在地。
“阿湛。”溫澄指甲掐在掌心,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最後望了一眼杭湛,“珍重。”
“小澄——”
夏秋之交的錢塘殘留一絲燥熱,馬車不要命地疾馳,青藍色的簾子展翅欲飛。
溫澄手腳被縛,疲憊的身軀快被顛散架了。
這群人宛如鋸嘴葫蘆,一言不發,原本溫澄還想佯裝並未發現他們不對勁,藉此機會試探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孰料他們綁了她後,隻管吃喝拉撒,旁的時候就跟活死人一般,全然不怕溫澄識破。
接連幾日都冇有同她講過一個字,所有溝通或者說命令都是手勢和眼神示意,就當溫澄懷疑他們是真正的啞巴時,城門大開,馬車直驅而入。
車廂內飄進幾句攤販叫賣聲,明顯的京城口音。
——竟是回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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