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訴平生 第2章
說不定,周靖墨還找她的父皇告狀了。
江扶柳陰著臉,壓著即將勃發的怒火,立刻上馬朝宮中疾馳而去。
夜深,皇帝已然入睡,江扶柳仗著受他寵愛,硬要讓公公通秉覲見。
“父皇,周靖墨呢?”
皇帝臉色d微沉,眼中閃過一抹怒色,卻被他冷靜地壓製住。
“走了。”
“走了?”江扶柳直接愣住,“父皇莫要同兒臣玩笑,靖墨怎可能會走?”
江扶柳根本不信!她像是失心瘋一般,抓著公公急道:“寧公公,你去幫本宮把周靖墨帶過來見本宮!”
“他是駙馬爺,一直住在宮中成何體統!”
“他有什麼話,等我們回去了之後再說!”
“啪”的一聲!一則和離書被皇帝狠狠摔到江扶柳的臉上。
“扶柳,看看這個。”皇帝冷冷道,“朕不是在騙你,靖墨他真的走了。”
江扶柳低下頭,看到那紙和離書。
而和離書上,寫著她和周靖墨的名字,印了玉璽!
10
江扶柳隻覺渾身氣血逆流,頭頂瞬間被一桶涼水澆下,潑了個透心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蹲下身,直接將和離書撿起來。
“怎麼可能?”江扶柳渾身發冷,“這定是假的!父皇,您怎能聯合周靖墨一同來誆騙兒臣?”
皇帝眉心緊皺,用極其失望的眼神看著江扶柳:
“江扶柳,你太讓朕失望了!”
“砰”的一聲,皇帝摸到一方硯台,直接砸向江扶柳的麵門。
堅硬的邊角直接在她的側臉劃開一條長長的血痕。
“蓋了玉璽的和離書,還能有假?”皇帝一字一頓道,“朕金口玉言,還能有假?!”
皇帝大手一揮,語氣漠然:
“彆再在朕宮中待著,惹朕心煩,趕緊回去照顧你那對龍鳳胎吧!”
江扶柳渾身一僵,臉色不由發白:
“父皇,您如何知道”
皇帝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嘲諷之色:
“朕怎麼知道?朕什麼不知道!”
“朕不僅知道公主府中有一對嗷嗷待哺的龍鳳胎,朕還知道這倆孩子是那個姓宋的男人和你一起生的!”
皇帝咬牙切齒:“扶柳,你讓朕說你什麼好?你一個女子,竟做出這種喪儘天良之事,你讓朕丟儘顏麵!”
“再者說,靖墨陪了你這般多年,一心一意在你身邊照顧你,伺候你,你卻是這般對他的!”
“啪”的一聲!皇帝竟隨手抓過一旁的長鞭,往江扶柳的後背狠狠摔去。
“朕醜話在前,你若想嫁給那個宋辭言,絕無可能!”
電光火石之間,江扶柳眼神微動,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父皇,這一切是不是周靖墨告的狀?”
皇帝微微一頓,矢口否認:“非也。”
江扶柳卻根本不信。
如果不是周靖墨,皇帝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
原來,周靖墨已經知道了她和宋辭言的關係,更知道了龍鳳胎的身世。
難怪他要求這一紙和離書!
可週靖墨又是怎麼知道的?
思及親信說的那番話,一個猜測,陡然湧上江扶柳的心間。
江扶柳神色恍惚地離開皇宮,回了公主府。
推門而入時,一對龍鳳胎正撕心裂肺地號啕大哭。
可看到江扶柳,宋辭言卻完全不管兩個孩子,直接朝她衝了過來。
“扶柳,你去哪兒了?”
宋辭言摸了一手黏膩的血,臉色大變:“你怎麼受傷了?”
江扶柳這才發現自己竟是滿背鮮血!想來是皇帝剛剛那一鞭完全沒收力,所以才害她受了傷。
江扶柳按住眉梢,沉默著坐回貴妃榻。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感受到後背傳來的劇痛。
痛得她冷汗涔涔,幾乎恍惚,下意識開口:“靖墨,過來給我包紮一下。”
回應她的,卻是宋辭言微變的神色。
宋辭言神色不虞:“扶柳,駙馬爺離家多日未歸,你忘了?”
是啊,周靖墨不在。
江扶柳低下頭,雙手攥緊成拳,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他和她和離了。
不隻是今天,未來餘生,他可能都不會在了
想到這一點,江扶柳隻覺痛感加劇,連心口都像是被刀割一般。
她從沒想過,周靖墨會離開自己。
在她的人生計劃中,他是會和她相伴一生的。
宋辭言慌亂地找著藥箱,準備替她包紮。
可宋辭言卻怎麼都找不到,皺起眉頭,臉色極其難看地將丫鬟喊出來:
“藥箱呢?!”
丫鬟直接臉色發白:“回公子,奴婢也不知。平時藥箱都是駙馬爺在收拾,和殿下有關的所有事,他都親力親為,絕不假手他人”
江扶柳隻覺心口處像是被萬千針紮,痛徹心扉。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隻能深吸一口氣,將所有陌生的情緒壓下。
而一旁,宋辭言臉色大變,正要開口說句什麼。
江扶柳直接開口打斷:“靖墨要與本宮和離。”
她抬頭看向宋辭言。
這一次,她沒有錯過對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狂喜之色。
心悄無聲息地墜入穀底。
“和離?你同意了?”宋辭言臉上喜色再難壓抑,連嘴角都按捺不住地翹起來,“扶柳,那你們和離後有何打算?”
“你是堂堂公主,身邊怎能沒有駙馬?更何況兩個孩子沒有父親也不合適,不若我——”
宋辭言彷彿已經看到自己成為駙馬爺的風光。
他眼中激動難掩,卻沒想到,江扶柳直接冷冷道:
“我沒同意。”
“也不可能同意。”
11
宋辭言瞬間失聲:“為何?!”
宋辭言連藥箱都顧不上找,立刻上前一步,情緒難掩激動:
“扶柳,你不是說要糾正你計劃中的錯誤嗎?現在不就是最好時機?”
“你二人和離之後,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娶你,成為你的駙馬,一切都恢複成你最開始計劃的模樣。”
江扶柳看著他,語氣平淡:“可是我的計劃裡,沒有和離這項。”
宋辭言眼神微震,整個人當場僵住,連笑容都變得勉強:“可你明明說過,我纔是你計劃中的最優項”
江扶柳皺起眉頭,聲音多了幾分不耐煩:
“最優項並不代表唯一項。”
江扶柳的冷漠,讓宋辭言瞬間失去了所有理智。
他全身發抖,一把抓住江扶柳的胳膊,控製不住地質問道:
“江扶柳,你在騙我?”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要糾正你計劃中的錯誤,從來沒想過要和周靖墨和離,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我成婚!”
宋辭言全身發抖,幾乎撕心裂肺:
“江扶柳!你莫不是早就愛上週靖墨了?”
宋辭言的怒吼聲,猶如箭壬一般,狠狠貫穿江扶柳的胸口。
卻讓她如當頭棒喝般,醍醐灌頂!
江扶柳雙目圓睜,手因為激動而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段時間,心中那若有若無的失落感。
得知周靖墨和自己和離的失重感。
意識到周靖墨離開後的恐慌感。
所有一切情緒都在瞬間找到了出口!
原來,和周靖墨在一起這麼多年,她對他的感情,早就不再侷限於,是一個幫她完成計劃的工具人、替代品。
原來,她早就愛上了那個總對她溫柔體貼、無微不至的男人。
愛上了那個把她的一切事情放在第一位的男人。
愛上了那個無論她怎樣冷漠,都不會選擇離開的男人。
原來,她早就愛上了周靖墨!
想明白這一點後,江扶柳連背後的傷勢都已經顧不上,徑直起身。
宋辭言連忙抓住她:
“扶柳,你要去哪兒?”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江扶柳回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字一頓:
“我要去把他找回來。”
宋辭言臉色大變:“不行!不可以扶柳,你沒聽到我們的孩子在哭嗎?他們好像病了,你去看看好不好?”
可江扶柳卻毫不留情地推開了宋辭言的手。
哪怕他狠狠摔在地上,都頭也不回。
身後隻剩下宋辭言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江扶柳直接策馬奔騰而去。
接下來的三日,江扶柳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幾乎將整個京城都掀翻,都沒能發現周靖墨的絲毫蹤跡。
就像這個人,真的憑空消失了一般。
一想到這點,江扶柳心中便湧上一股失控感,讓她失去了所有理智。
終於,在她體力不支昏厥後,皇帝終於親臨公主府,臉色極其難看地吐出一口濁氣:
“扶柳,你這又是何苦?”
江扶柳臉色灰暗,聲音沙啞:
“父皇,兒臣不能沒有他。”
皇帝輕輕搖頭,眼中終究閃過一抹隱痛之色,一字一頓:
“有些東西,失去後,拚儘全力都沒辦法再找回來了。”
“可兒臣也想儘力一試。”
皇帝長吐出一口濁氣,萬般無奈:“也罷他如今在江南。”
“朕對你隻一個要求,絕不可勉強他,為難他。”
“不然,他會更恨你。”
12
皇帝安排,周靖墨本是要下江南,他在那裡為周靖墨準備好了一切。
可週靖墨到江南後,隻住了一晚,送走皇帝親信後,便立刻買了匹汗血寶馬,一路往南疆去。
不是他不信任皇帝,而是,他的餘生,實在不想再和江扶柳扯上任何關係。
他一路疾馳,剛一抵達南疆,便頭暈眼花,直接從馬背上掉落。
一隻手伸出來,直接扶住了他:“公子可還好?”
對上一張熟悉的臉,周靖墨心中瞬間湧上一股安全感,連忙開口:“無礙,怎麼是你”
可他的話,甚至沒來得及說完,眼前便突然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再睜眼,鼻尖先是聞到了一股十分濃鬱的藥香味。
周靖墨不由有片刻恍惚。
“周公子,你醒了?”
清冷的嗓音響起,周靖墨瞬間清醒過來。
他用胳膊肘撐著床麵,試圖坐起來:“李姑娘,好久不見見笑了。”
李尋夢聞言,冷淡的表情不由鬆弛下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好久不見。”
周靖墨與李尋夢是在京城相識,她隨父入仕一同入京,雖是小門小戶,但因才貌出眾,曾驚豔整個京城。周靖墨也曾對她心生歡喜,隻可惜後麵摻合進江扶柳的事情中,李尋夢父親又升官去了地方,兩人便徹底斷了聯係。
雖然已是過去,但現在想起,周靖墨仍然覺得有幾分尷尬,不由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李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父親留此處任官,我便跟了過來。”李尋夢淡淡開口,“沒想到竟碰到個故人,還是個身體糟糕的故人。”
李尋夢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遞給周靖墨。
“發生了什麼?”
周靖墨低下頭,聲音侷促:“沒什麼,隻是駕馬太久,不曾休息。”
李尋夢皺起眉頭:“公主呢?”
聽到熟悉的兩個字,周靖墨猛然怔住。李尋夢居然知曉他和公主
“你不是已和公主成婚?”李尋夢說,“你身體如此糟糕,她沒陪著你?這個娘子看來當得並不合格。”
周靖墨苦笑一聲,坦然相對:“我和她已經和離。”
李尋夢動作一頓,眼中湧上一抹愕然之色,向來平淡的嗓音,竟像是多了一分震動。
“和離?”
“是啊,我們和離了,有段時日了。”周靖墨平靜道,“所以我才會來南疆。”
李尋夢看上去很想再問點什麼。
但周靖墨已經轉移話題:“莫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我沒妨礙到你吧?”
“不至於。”李尋夢搖頭,“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尋我。”
說完,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不必怕麻煩。”
周靖墨抬頭,對上李尋夢那雙深邃的瞳孔。
心口處像是被羽毛輕輕地搔了一下,湧上一股莫名的異樣。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周靖墨高熱嚴重,都是李尋夢在照顧他。
起初,周靖墨還會覺得害臊,後來照顧久了,周靖墨也就習慣了,隻說等好全了,定要請李尋夢大吃一頓。
好不容易,周靖墨退了熱。
李尋夢卻從府外帶回一封由京城寄來的書信,龍飛鳳舞、遒勁有力,一看便是出自聖上之手。
“這封信寄去江南,我有故人正好途經,便替你取了回來。”
周靖墨一邊道謝,一邊翻開信箋。
【扶柳不願舍棄,狀若瘋魔,朕不願她繼續沉醉其間,已將你所在之處告知,爾等好自為之!】
13
周靖墨的心猛然一沉。
他將信箋捏皺,神色有幾分恍惚。
江扶柳為了找他瘋魔了?
怎麼可能?
她難道不是該很開心嗎?終於能糾正自己計劃中的錯誤,和正確的人在一起!
難道,她有那麼一點在乎他?
想到這裡,周靖墨心中湧起的,竟不是高興和愉悅。
而是一種深深的厭煩。
甚至一想到江扶柳還會出現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胸口便按捺不住地湧上一抹作嘔感。
“怎麼了?”
李尋夢的聲音拉回了周靖墨的思緒。
周靖墨連忙將信箋壓下:“沒什麼,一封家書罷了。”
此刻的周靖墨,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留在皇帝為他安排的地方,而是來了南疆,不至於那般快就被江扶柳找到。
可以她公主的身份,找到這裡是遲早的事兒
去永安樓用午食的路上,周靖墨一直心不在焉。
被李尋夢看出來後,直截了當地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周靖墨猶豫開口:“我”
李尋夢淡淡一笑:“我還以為,我們已是好友。。”
周靖墨抿了抿唇,終於開口:“江扶柳在找我。”
他側過身,神情難掩激動:“尋夢不,李姑娘,你可有法子,能讓江扶柳再也找不到我?”
李尋夢微微怔住:“再也找不到?”
“對。”周靖墨輕輕頷首,“徹底從她的人生中消失!”
李尋夢神色凝重無比地側頭看向他,一字一頓:
“江扶柳她,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周靖墨攥緊雙手,一時語塞。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告訴李尋夢。
畢竟那段過去,如果真的要坦白說出,就像是又將他血淋淋的傷口重新剖開一次,痛徹心扉。
“罷了。”李尋夢收回視線,吐出一口濁氣,“我會儘力一試。”
周靖墨沒能錯過李尋夢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他的心中突地湧上一股衝動:“我和江扶柳和離,是因為她和另一個男子,生了一對龍鳳胎。”
有些話,一旦開了口,說出來便不再需要那麼多的勇氣。
周靖墨一字一句,將所有受過的委屈全都傾訴出來,說到最後,已是雙眼猩紅。
馬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一旁,周靖墨雙眼緊閉,彷彿把那個痛苦的自己完全從這場傾訴裡抽離而出。
所有的痛苦與委屈,深愛與恨意,都隨著這場傾訴,而消失不見。
周靖墨閉上雙眼,終於說出最後一句:
“其實,最開始求娶江扶柳,並非是因為我心悅她。”
“是陛下下了一道暗旨,要與與江扶柳成婚,去幫江扶柳走出傷痛。”
“我以為自己不會真正愛上江扶柳,卻沒想到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我早就對她”
說到這裡,周靖墨不免苦澀一笑,輕輕搖頭:
“幸好,都已經過去。”
他長舒出一口濁氣。
仰頭看向李尋夢之際,卻對上對方震動的雙眸。
“怎麼了?”周靖墨有些意外。
卻見下一秒,李尋夢反手狠狠抓住周靖墨,一向清冷孤傲的她,驟然紅了眼。
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質問:
“所以周靖墨,這就是你當年,突然不心悅我了的原故?”
周靖墨渾身一震。
她怎麼知道他當年心悅她?
難道是
周靖墨正要問出口。
馬車之外,突有馬聲嘶鳴。
周靖墨尚未來得及做過多反應,便聽到一聲熟悉無比的呐喊響起:
“周靖墨!”
江扶柳幾乎咬牙切齒:“你給本宮滾出來!”
14
周靖墨沒想到江扶柳居然這麼快就尋到了他!
他以為自己至少還有幾天空閒,能讓李尋夢想到其他的辦法幫他。
周靖墨渾身都警戒起來,嗓音沙啞,語氣慌亂:
“怎麼辦?我我不想見她。”
“那就不見。”
李尋夢隻淡淡開口說了這麼一句,便直接掀開錦簾,長鞭狠狠甩在馬屁股上,她不顧江扶柳的怒吼,馬車疾馳而出!
周靖墨的心中,頓時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他莫名鬆了口氣。
但這樣的放鬆,並未持續太長時間。
因為江扶柳竟然策馬跟了上來!
南疆城中,一匹馬與一架馬車一前一後,死咬不放!
周靖墨被疾馳的馬匹撞得整個人幾乎飛起來,臉色發白:“李姑娘,要不還是停下來吧,這樣太危險了。”
“江扶柳這人極度偏執,為了得到她想要的東西,會想儘一切辦法”
李尋夢卻打斷他:
“是嗎?”
“那剛好,我這人也有點執著。”
“並且,我已經錯過了一次,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再錯過第二次。”
周靖墨猛然怔住:“什麼意思?”
李尋夢側過頭,堅定地望著周靖墨,一字一頓:
“靖墨,當年我本來已經讓父親為我準備婚書,我想嫁給你。”
“可是當我尋到你時,你卻與江扶柳緊緊相擁。”
“那時的我以為,是我誤會了,你根本就不心悅我,所以就再也沒跟你聯係。”
“後來得知你與她成婚,過得很幸福,更是從來沒出現打擾過你的幸福。”
“如果我早知道事情的真相是這樣,早知道你在她那裡吃儘了苦頭,受儘了委屈,當年,我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就放棄!”
說完,李尋夢直接控製著馬車,撞向江扶柳的馬匹!
江扶柳勃然大怒:
“周靖墨,你有沒有聽到本宮所言?本宮讓你停下來,現在、立刻,跟我回宮,讓父皇收回旨意!!”
周靖墨卻閉上了雙眼。
他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著,顯示著此刻他心情的震撼。
良久的沉默後,周靖墨終於睜開雙眼,卻是對李尋夢道:
“尋夢,我現在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他的聲音輕輕顫抖著:“能不能先回你的府中?”
李尋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好,我們走。”
15
李尋夢將周靖墨帶回了李府彆院。
“此處地處偏僻,輕易不會有人找得到。”
“我會儘快安排,讓江扶柳再也找不到你,在此之前,你暫時住在這裡吧。”
周靖墨就這樣在這處彆院暫時住了下來。
李尋夢平時很忙,早出晚歸,周靖墨幾乎沒有和她見麵的時間。
再和李尋夢碰麵,已經是一週後。
她遞給他一份戶籍文書:“這是你的新身份,我已安排船隻,明晚送你離去。”
戶籍文書上的新名字,是周向陽。
李尋夢希望他未來餘生,可以向陽而生。
周靖墨攥緊文書,心中陡然升起幾分不捨。
片刻的沉默後,周靖墨不由笑笑:“你今晚可有時間?可要嘗嘗我的手藝?”
李尋夢立刻點頭:“好。”
周靖墨身為男子,當遠庖廚,卻為了江扶柳,而學會廚藝。
眼下,竟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周靖墨做了滿滿一大桌子的滿漢全席。
兩人舉杯相碰時,周靖墨的思緒突然回到多年前某個傍晚。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李尋夢時,心中一閃而過的悸動。
沒想到多年以後,竟然又重新找了回來。
隻可惜,從此天高路遠,恐再難相見了
周靖墨不無遺憾的一笑:“珍重。”
李尋夢隻是笑了笑,沒有同他告彆。
第二日一早,周靖墨準時前往碼頭。
卻沒想到,他以為自己可以徹底遠離江扶柳之際。
一輛眼熟的汗血寶馬,驟然出現。
周靖墨臉色大變,立刻命小廝加快策馬,以最快的速度抵達碼頭。
“砰”的一聲,周靖墨直接跳上船艙!不遠處,江扶柳越來越近,船隻卻已離岸。
周靖墨猛地鬆了口氣。
卻沒想到,一旁的幾個男子,突然側身朝他行禮:
“見過駙馬爺。”
有人抬起手揮了揮,高聲吩咐:“靠岸!公主殿下還沒上船!”
16
江扶柳是什麼時候掌控這艘船的?
周靖墨瞬間如墜冰窖。
不遠處,江扶柳已經登船,麵色鐵青,非常迅速地朝他走來。
當她靠近,向他伸出手時,周靖墨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開江扶柳的動作。
江扶柳的手落了空,臉色d微變,難以置信:
“你躲我?”江扶柳咬牙切齒,雙眼發紅。
周靖墨步步後退:“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你是何時知道的?”
江扶柳嘴角一勾,扣住周靖墨的手腕,緊緊抱住他。
“怎麼,你以為有李尋夢護著,就能萬事大吉了?”
“她算個什麼東西,一個正四品官罷了,本宮可是堂堂公主!”
熟悉的香料味撲麵而來,周靖墨感受到的,卻再無從前的迷戀,隻剩下無儘厭煩。
他抵住江扶柳的身體,推開她:
“江扶柳,放開我!”
“你要帶我去哪裡!”
“當然是回宮!”江扶柳垂下眼,一字一頓,“周靖墨,你因宋辭言一事跟我生氣,沒問題,我可以接受。”
“你找父皇下旨和離,我也可以接受,畢竟這隻是一時的。”
“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她吐出一聲濁氣,一字一頓:
“我和宋辭言關係特殊,你也跟李尋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數日!”
“我們倆,扯平。”
“現在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計較你和李尋夢之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去查。”
“你要知道,做公主的夫君,絕不可能三妻四妾!”
聽完這番話,周靖墨隻覺一陣屈辱感撲麵而來。
他難以置信,氣極反笑:
“江扶柳,在你眼中,我竟是這種人?”
“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像你和宋辭言這麼賤!”
江扶柳深吸一口氣,難以置通道:
“周靖墨,你說本宮賤?!”
“我勸你,趁本宮現在還有耐心,還能專程來一趟南疆,接你回去,你最好識趣一點。”
“否則,錯過這次機會,就算你跪下來求本宮,本宮也絕不會同意你回府!”
周靖墨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
“江扶柳,那你真是想多了。”
“我寧願死,也絕不會跟你回去!”
沒等江扶柳反應,周靖墨直接側身朝船旁奔去。
在江扶柳的怒吼之下,周靖墨縱身一躍,竟直接從船艙跳下深河!
周靖墨根本不會遊泳!
意識到這點後,江扶柳幾乎目眥欲裂!
周靖墨真的寧肯死,都不願意跟他回去?
怎麼會這樣?
他難道不是在任性鬨脾氣,是真的要
離開她了?
17
江扶柳的頭皮狠狠炸開,急促粗重的呼吸之後,她同樣縱身一躍,朝水中掙紮的周靖墨遊去。
很快,周靖墨被江扶柳從水中撈了起來,猶如一具死屍般癱在船艙上。
過了足足三分鐘,周靖墨才緩過神來。
他一眼便看到江扶柳那雙猩紅的雙眼。
幽深的瞳孔裡,彷彿蘊藏著狂風暴雨。
江扶柳伸出手的瞬間,周靖墨渾身一顫,更是不加掩飾自己的厭惡,直接側身張嘴,發出嘔吐的聲音。
江扶柳臉上血色儘失,眼神中更是隻剩茫然:
“靖墨,你”
“就這麼討厭本宮?”
討厭到,連她的碰觸,都覺得惡心?
這還是從前那個深愛她的周靖墨嗎?
周靖墨抹去嘴角的水漬,一字一頓:
“是,江扶柳,我討厭你。”
“我恨不得你從來沒出現在我的人生!”
“我知道,你想帶我回去,無非是因為我破壞了你的計劃,你不允許自己的計劃有絲毫閃失。”
“可你有沒有考慮過,作為你計劃中的替代品,我算什麼?”
聞言,江扶柳臉上湧上一股血色,她直接抓住周靖墨的胳膊,連忙解釋:
“靖墨,你誤會了。”
“本宮想帶你回去,是因為本宮…”她頓了頓,聲音艱澀,“我很想你,我捨不得你。”
“是因為,我早就愛上你了。”
江扶柳死死地看著他,期待從周靖墨臉上看到不一樣的神情。
可她萬萬沒想到,周靖墨竟然笑了。
那慘白的臉上,有著不加掩飾的嘲諷:“是嗎?殿下。”
“可惜,我不愛你。”
斬釘截鐵的一句回複,讓江扶柳徹底失去了所有理智,她將周靖墨狠狠箍住,像是要將他嵌入自己的身體。
江扶柳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著,連聲音都哽咽起來:
“不,不可能!”
“你怎麼會突然不愛我?”
江扶柳不停地否認著:“靖墨,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付出了那麼多,現在突然說不喜歡我,我不可能相信。”
“你隻是還沒原諒我,對嗎?我可以跟你保證,你跟我回去後,那對龍鳳胎我會把他們送去彆院,不讓你撫養,從此以後我也不再和宋辭言有任何關係,隻要你願意跟我回”
周靖墨卻突兀一笑,直接打斷江扶柳:
“公主,陛下沒同你說嗎?”
“說什麼?”江扶柳臉上閃過一絲茫然之色,心裡突然多了幾分不詳的預感。
“說,我和你之間,從最開始,就隻是一場強迫!”
“說,當初是他下了暗旨,我才和你定親、成婚!”
周靖墨一字一頓,毫不留情:
“江扶柳,我從來,就沒心悅過你!”
江扶柳徹底失去所有力氣,渾身一軟,癱坐而下。
她怔然地看著周靖墨,呼吸越發粗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你從來就沒愛過我?這一切都是受我父皇脅迫?怎麼可能!”
周靖墨嗤笑一聲,掙紮著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扶柳:
“江扶柳,靠岸吧,讓我離開。”
誰知江扶柳卻臉色大變:“不可能。”
“隻要你跟我回去,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她呢喃著,眼神變得陰鷙。
江扶柳站起來。
她想要再次控製周靖墨。
可週靖墨卻迅速側身躲過,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江扶柳連忙追上,卻沒想到拐彎之後,竟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和周靖墨一起掉入了河中!
18
“救命!”
宋辭言飄蕩在洶湧的水潮中,腦袋不停冒上冒下,和周靖墨一起在河裡掙紮。
江扶柳雙眼一片血紅,立刻衝過去:“宋辭言,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隻是太擔心你了。”宋辭言臉色慘白,朝江扶柳拚命地伸出雙手,“殿下,救我!是駙馬爺推的我!”
他撕心裂肺,猶如地獄惡鬼般,麵目猙獰地吼道:
“是駙馬爺,嫉妒我跟你生了一對龍鳳胎,所以將我推下河,想要害死我!”
江扶柳抓緊欄杆,手背青筋暴起,不由望向已經被暗流推得越來越遠的周靖墨。
他在黑暗之中浮浮沉沉,慘白的臉時而能看見,時而又看不見。
像是完全喪失了生的力氣,任由這狂風暴雨將他吞噬、淹沒。
這樣一個連活下去都沒有力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嫉妒而把宋辭言推進河裡?
更何況,周靖墨根本就不愛她!
意識到這一點後,江扶柳的心臟猶如被凜冽寒風豁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痛徹心扉。
望著宋辭言那猙獰的表情,江扶柳終於意識到,或許在過去的那段時間裡,她做錯了很多事。
遠比她能夠想到的,還要更多
江扶柳全身顫抖著,再次義無反顧地跳下河:“救駙馬爺!”
她怒吼著吩咐船艙上的所有人。
看到江扶柳跳下來,宋辭言激動得發抖,蒼白的臉上也不由湧上一股潮紅之色。
他甚至已經朝江扶柳伸出了雙手:
“扶柳,救我”
“等我們回去,好好生活,好好帶大我們的孩子,其他的事情,全都不管了,好不好?”
“你放心,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駙馬爺,我不會阻止你關心他。”
江扶柳終於靠近他。
可宋辭言臉上那激動的表情,卻直接僵住了。
因為江扶柳直接經過了他,奮不顧身地朝周靖墨遊了過去!
“江扶柳!”宋辭言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慘叫,“你不救我?!你居然不救我?”
“是周靖墨那個賤人推我下來的,他要害死我,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一個巨浪朝他麵門撲來,直接將他接下來的所有話都吞沒,在令人窒息的“咕嚕”聲中,宋辭言的手腳突然開始抽筋,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河底沉下。
江扶柳也被這個大浪打得難以自控,等她再次浮出水麵時,遠處那抹令她心碎的身影,竟然已經不見蹤影!
江扶柳雙眼瞬間爆出驚人的紅血絲:
“靖墨!”
“靖墨,你在哪?你彆嚇我,你快出來”
明明上一秒,他還在離她不遠,觸手可及的位置。
為什麼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不見了?
“嗡”的一聲,江扶柳的腦海直接炸開,耳旁更是一陣嗡鳴。
她的雙腳逐漸也難自控,近d乎絕望地狠狠往下沉去。
有那麼一瞬間,江扶柳想過,要不要乾脆死在這裡。
跟周靖墨一起做一對亡命鴛鴦。
可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秒,江扶柳感受到有一隻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往岸上拖去。
她沙啞著嗓音,用儘全力地吼道:
“救下週靖墨!本宮要你們救下他”
19
江扶柳從噩夢中驚醒,猛然坐起身。
她被人放置在黑暗船艙內的榻上。
船艙外不時響起說話的聲音,忽遠忽近,讓江扶柳並不能聽得清明。
恍惚間,江扶柳像是聽到了周靖墨的聲音。
她像瘋了一般,直接掀開錦被,赤腳衝向船艙之外。
暴雨之後,便是烈日。
熾熱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卻讓江扶柳渾身發抖,臉色慘白。
“周靖墨呢?”
聽到這句話,所有暗衛皆麵麵相覷地對視一眼。
沒人敢回答她的問題。
“說話!”江扶柳一聲怒吼,惹得所有人一個寒戰。
緊接著,一個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扶柳,你冷靜一點,你嗆了太多水,還沒有恢複過來。”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保重身子。”
一隻手攀上了江扶柳的胳膊。
宋辭言幾乎把整個人的力量都放在江扶柳的身上,溫柔開口:“殿下放心,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彆忘了,我們還有一對孩子要撫養。”
他以為,提及一對孩子,江扶柳的心思會柔軟幾分。
卻萬萬沒想到,話音落下,迎接他的,卻是江扶柳一個狠狠的巴掌!
“啪”的一聲!宋辭言直接被打懵了,難以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臉頰,渾身發麻:“江扶柳!你你居然打我?”
“我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打我!我千裡迢迢跑到這個地方來,還不是因為擔心你的身子,結果呢?我被周靖墨推下船,你先救的人居然是他!”
“我想著你、念著你,吃力不討好也就罷了,你居然還打我——”
說到最後,宋辭言聲音幾近哽咽。
可他如此示弱,惹來的,仍然不是江扶柳的心軟。
江扶柳直接掐住他的脖子,將他狠狠推至一旁的牆上,一雙通紅的眼底,滿是陰森可怖之色。
“宋辭言。”
“你還敢裝?”
宋辭言神色驚慌:“殿下,你在說什麼,我怎地聽不懂?”
江扶柳嘴角一扯,勾出一抹冷淡至極的笑容:
“宋辭言,你定是不知,這船艙上布滿了本宮的暗衛,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去,把全船的暗衛都給我喊過來。”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推了誰!”
宋辭言臉上瞬間閃過一抹畏懼之色。
可沒等他否認,江扶柳的親信、暗衛已經一一上前。
“殿下,我們都看到了,是宋公子將駙馬爺推下船。”
“他說駙馬爺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所以才”
宋辭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癱軟坐下,渾身發抖!
“你還有何要說?”江扶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隻剩下陰翳之色,“宋辭言,你做的事,應該不止這一件吧?”
宋辭言隻是低著頭,沉默著。
“說話!”
江扶柳直接掐住宋辭言的脖子,將他往後狠狠一摜。
宋辭言的身體撞上船艙上尖銳的凸起,瞬間疼得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抱緊自己,不停地搖著頭:“我什麼都沒做。”
“我什麼都沒做”
江扶柳深吸一口氣,額角猛跳。
她強按下心中怒氣,一步一步逼近宋辭言。
可就在她要再次對宋辭言下狠手的時候,突然有人衝過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逼仄氛圍。
“殿下,駙馬爺找到了!”
江扶柳猛然起身,臉上唯餘驚喜之色:“帶我過去見他!”
誰知,暗衛那張蒼白的臉上,卻毫無興奮之色。
一股令人震蕩的預感驟然湧上心頭,江扶柳渾身一軟,險些直接栽下。
沒等她開口,下屬已然回答:
“駙馬爺他已經薨了。”
20
有一瞬間,江扶柳不能理解這個“薨”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愣怔許久,不知道鼓了多大的勇氣,纔跟上暗衛步伐,逐漸靠近船頭。
遙遙地,江扶柳已經看到不遠處那具安靜躺著的身影。
他頭發淩亂濕潤,毫無生機。
江扶柳猛然停住了。
她沒說話,就這麼沉默良久,突然驚慌失措地轉身離開。
“那不是周靖墨。”
“你們找錯人了。”
“統統給本宮重新去找!”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哪怕把整條河給本宮填平,也必須給我找回來一個活著的駙馬爺!”
所有人麵麵相覷地對視一眼,沉默著。
沒人敢提醒江扶柳,那就是周靖墨。
已經死了的周靖墨。
江扶柳站在船頭,凜冽的寒風吹得她渾身發抖,可她卻執著地站在那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我一定能把靖墨找回來。”
“我的規劃裡還有那麼多沒能實現的內容,他一定會像以前那樣,陪我去實現。”
江扶柳幾乎完全失了理智。
她的眼神恍惚又怔忪,遙遙望向遠方。
她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
直到,一個尖銳又瘋狂的聲音,重新將她拉回人間。
“他死了!”
宋辭言癲狂地吼道:“哈哈哈,他周靖墨真的死了!他周靖墨到底還是沒能鬥過我,他終於死了!從此以後,我宋辭言就是駙馬爺,隻有我宋辭言”
江扶柳猛然驚醒,一雙眼滿是血紅的顏色。
她回過頭,“砰”的一聲,將宋辭言狠狠往地上摜去!
宋辭言發出一聲慘叫:“公主殿下,周靖墨已經死了,你隻剩下我了,我可以一直陪著你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