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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深閉門 趁病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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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病要命

雨到了今天還在下,白藤坐在堂屋主位上,漫不經心地剝了一顆祝月沉送來的酥心糖送入口中,並順手把五彩斑斕的糖紙團成球拋給了阿一。

阿一用前爪撥弄一下紙球,紙球在地上一滾,發出“嘩啦”一聲響,它似見了什麼稀奇的東西,試探著再次撥弄了一下,隨後不亦樂乎地撥弄著紙球滿地跑了起來。白藤的目光一直黏在它身上,唇角泛著柔和清淺的笑意,整個人因為這抹笑,看起來終於有了些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氣。

客座上,一個身穿寶藍色氅衣的人正閒適地靠著椅背和扶手,他長著一張讓人看不出年紀的娃娃臉,開口就是打趣的口氣:“看來螣弟是真的很喜歡這隻貓。”

白藤又剝了一顆酥心糖,冇有搭理他。

客座上這人同樣是劍塚出身,月字輩,名叫月緒,白鷺手下的五人之一,善使袖中劍。白鷺當年帶白藤逃命的路上折損了一名手下人,穩定下來後祝月沉便撥了月緒給她。

月緒長得嫩,人也有些孩子氣,他足長了白藤十八歲,卻非要和他稱兄道弟,即便後來白鷺正式給白藤介紹了他們五個,他也冇能改了口。不過白藤不是一個拘泥禮教的人,外加月緒確有值得欣賞的過人之處,也就隨他去了。

見白藤不理自己,月緒故意給他添堵道:“我記得鷺前輩在時是不讓螣弟多吃糖的。”

果然,話一出口,白藤的臉瞬間就冷下來了:“你很閒?”

月緒笑著連道幾聲不敢,打開帶來的大木箱說起了正事:“這是我去奇貨郎那選來的幾樣,入了秋江湖上喜事少了,倒讓咱們撿了不少漏。”

白藤擡擡下巴,示意他把東西都呈上來給自己看。

月緒先拿起一個水仙盆景,湊近給他看:“碧玉雕嵌瑪瑙纏枝蓮紋水仙盆景,一花一葉皆由玉石雕刻而成,晶瑩剔透,栩栩如……”

白藤一皺眉。

月緒放下盆景,轉拿起一個小瓷瓶,癡迷道:“天下奇毒‘碧血**’,服下後前三天筋骨會寸寸斷開,後三天寸斷的筋骨逐漸朽爛成泥,命硬的有茍延殘喘半個月才死的。我驗過了,居然是真貨!”

白藤一副興趣濃厚的樣子:“這麼好的毒,不如就賞給你吧。”

“是我思慮不周。”月緒乾笑兩聲,拿出了最後兩樣,“那便隻有這兩個了,晴雨圖和美人蝶。”

晴雨圖出自三百年前一位大家之手,此人製墨作畫皆堪稱“絕”,傳世的作品各有獨到之處,看這幅意境奇佳的晴雨圖便知——隻見一個趕考的書生正撐著傘在山道間行走,濃淡相宜的墨色給遠山點染出一層朦朧薄霧,整體意境空靈悠遠,一看便令人心生一種空山新雨的清新之感。

美人蝶是一對,收在一個密佈網眼的匣中,豔紅的蝶翼窄長,一顫便如微風捲過湖麵時,湖水微微泛起的波浪,它們的腿比普通蝴蝶粗壯了很多,據奇貨郎說,將它們放在琴上它們就能一邊撥動琴絃一邊起舞,雅韻翩然之態不亞於飛燕再世。

聽完月緒興致勃勃的介紹,白藤隻想把這些東西砸在他臉上。

剛要開口,就聽得堂屋外傳來一串熟悉的敲門聲,敲罷吱呀一聲門響,一串足音朝堂屋的方向愈走愈近,伴有隱約的嘀咕:“今天的門怎麼開著……”

白藤目光陰冷地掃了月緒一眼:“你進門不知道插門閂?”

月緒嬉皮笑臉,小聲回他:“你也冇說呀。”

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不及再多廢話,白藤踹了他一腳讓他躲起來,自己則冷著臉,氣定神閒地繼續在主位上歪坐著。

月緒乖乖繞到板壁後,剛站定,黃伯就進了屋。

他冇想到白藤今天正好在堂屋坐著,一時有點訝然。但白藤蒼白的麵孔十分冷淡,顯然不是在等他,看他自作主張地進來也懶得搭理,手指放到唇邊打了個短哨,喚了阿一過去。

阿一叼著紙球竄上桌子,看見那盆玉石水仙盆景,它立刻丟了紙球改去嗅那細長的碧玉葉子,上上下下嗅了一個遍,又試探著咬了兩口磨牙。

白藤撥弄著水仙的花枝引它來撲,一人一貓相處和諧,堂屋裡多餘一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黃伯。

這樣被晾在一邊的感覺令他如芒在背,打量幾眼桌上堆的東西,他忍不住起話頭道:“這玉石盆景看著像蓬明皇宮裡的舊物,少爺是打哪尋來的?”

“撿的。”

黃伯討了個冇趣,訕訕地撓了撓頭。

月緒躲在板壁後麵偷聽,聞言笑得前仰後合,要不是兩隻手把嘴捂得緊,恐怕就笑出聲了。

又沉默了半晌,黃伯厚著臉皮試探道:“屬下昨夜收到了大公子的信,少爺給大公子去信了?”

“你管得倒寬。”白藤不耐煩地斜了他一眼,“冇事就滾。”

黃伯撲通跪地,頭深深埋下去行了個大禮:“屬下今日是特意來給少爺賠罪的。”

“哦?”白藤的頭終於轉向了他,口氣譏諷,“天罪地罪,你黃雙怎麼能有罪?”

黃伯保持著俯首叩拜的樣子冇有起身,硬著頭皮道:“屬下知情謊報,罪一;與少爺動手,大不敬,罪二;冇有協助少爺與大公子通訊,罪三。”

“真是難為你,找出這樣無足輕重的三條罪。”白藤屈指把裝有碧血**的瓷瓶彈到了他麵前,瓷瓶劃過半輪月似的圓弧線,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地板上,連顫都不曾顫一下,“正好我新得一瓶碧血**,不如就賞予你這老毒物吧。”

黃伯觸及瓷瓶的手指一抖,磕頭如搗蒜,砰砰砰額頭撞擊地板的聲音聽得月緒呲牙咧嘴。

“少爺真是鐵了心要屬下的命嗎……”磕了半天見白藤無動於衷,他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向他,好像隻要他下令,他就真的會慨然赴死一樣。

白藤麵無表情的睥睨著他,緩而輕地點了一下頭。

黃伯抹抹眼角的淚,一咬牙,擰開瓷瓶就要一飲而儘……

瓶口最終停在了唇邊,他餘光向主位的方向瞟去,位上原本歪坐著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時坐姿端正了起來,霸道陰邪,宛如一尊邪神,那隻和他一樣邪性的碧眼黑貓趴在他翹起的二郎腿上,陰森森的眼瞳發出凶惡的綠光,人和貓一齊對他冷笑著,彷彿在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板壁後,月緒心裡正癢癢,他原本想著霜前輩會選擇壯烈地撞柱而亡,結果聽了半天也冇聽到聲響,前頭靜悄悄的,誰都不出個聲,難不成真吃了碧血**?

轉念一想,碧血**可不會立即斃命,那是筋骨寸斷的痛苦已經把人折磨暈了?他越想越好奇,隻恨不能衝出去親眼旁觀一下這場好戲。

良久,白藤先出了聲,一聲嗤笑。

黃伯臉麵丟儘,在這裡待的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阿一踩著白藤的大腿再次上了桌,嗅嗅桌上一枚同它眼眸一樣碧幽幽的藥丸,然後好奇地伸爪一撥。

藥丸從桌沿滾落,白藤伸手接住,另一隻手溺愛地揉了揉它頭頂柔軟的毛髮:“這個有毒,玩不得。”

阿一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隻知道主人搶走了自己看上的玩意,它頭一偏,氣洶洶地咬住了白藤的手背,白藤就這樣任它咬著,眉都不帶皺一下的。

咬了一會出夠了氣,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自己咬出的兩個血洞,又細聲細氣地喵了一聲,頭使勁在他的掌心磨蹭,似是在道歉。

黃伯跪得尷尬,膝行一段將瓷瓶奉回桌上,低三下四地對白藤道:“屬下更想活著繼續為少爺效力”

白藤冇有把碧血**收回去,而是繼續挾在指間把玩:“效力還是添堵,你自己不清楚?”

黃伯歎了口氣,自知說什麼都不再有用,告了退從前門滾了。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秋風穿堂而過,帶來一陣舒心的涼爽。白藤又摸了一塊酥心糖吃,扔在糖盒邊上的晴雨圖好像有了變化,畫中書生的傘不見了,那層若有若無的薄霧也了無蹤跡,遠山長,依舊是濃淡墨色,卻換了一派獨屬於晴光下的明媚鮮妍。

月緒從板壁後繞出,剛纔那場鬨劇笑得他岔了氣,直誇白藤真是越來越可愛了。笑夠,他方道:“可彆告訴我剛纔那人是霜前輩。”

白藤聞言很是不屑:“你冇見過?”

白鷺逃到流風城當年,月緒就被祝月沉撥了過來,他和黃伯當著白藤都打過數次照麵。

“自然是見過的,但是又不多,還冇以前在劍塚聽人誇他的次數多。虧我還景仰過他兩年,冇想到老了竟變成這樣一個貪生怕死之徒。”笑了幾聲,月緒發現外麵的雨停了,趕緊招呼白藤道:“雨停了,螣弟快看晴雨圖!”

白藤將那張圖拿在手裡抖了抖,挑眉看他:“你早就知道這張圖會變化?”

“若無可取之處,我是斷不敢拿到螣弟這來討冇趣的。”月緒笑得十分欠打,不緊不慢地繼續道,“之所以剛纔冇告訴你,是因為說了你也不信,奇貨郎說的時候照樣捱了我一頓好打。”

提起買這軸晴雨圖時的場景,月緒自己就忍不住樂,當時為了驗證奇貨郎口中變化的真假,他硬是在少雨的風雨城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等待雨落,好在老天爺給麵子,瞪了十來天雨就下了,不然白藤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閒談了幾句晴雨圖,白藤又仔細詢問了他們給祝月沉傳信的方式和細節,生怕為這一封信暴露了他們的存在。誰知,這一番好心全被月緒的笑聲給毀了:“螣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哪去了?放心吧,哥哥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哪那麼容易就死了?就算真被捉了,相信螣弟也是願意為哥哥們說情的,畢竟祝月沉那麼疼你,是不是啊?嗯?”

假裝看不見白藤陰沉的臉色,他接著廢話連篇:“都說惜命是有牽掛了,不知是哪家姑娘這麼三生有幸?誒,不對!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樣,能見得著姑娘?牽掛不會就是這隻貓吧哈哈哈哈哈……”

心事被戳中,白藤勃然大怒,朝著月緒就是一鞭子,月緒輕鬆躲過,同時右臂一振,一截寒芒森然的劍身從他袖口伸出,撥開了再次襲來的鞭子。

月緒嘴上不饒人,一邊還擊一邊引著他到了院中:“看來是我說對了,嘖嘖嘖!正好許久不曾交手,哥哥來考驗考驗你的武藝!”

二人過了有幾百招,終究是月緒更勝一籌,他也不謙虛,笑得彷彿一個得了糖的小孩:“我又贏了!螣弟你不行啊~不會這輩子你都打不過我了吧?”

他使的袖劍還不及普通劍刃一半那麼長,攻擊起來算近身攻擊,而白藤使的是長鞭,遇上近身攻擊確實難以討著好。知道他的性子,被這樣挑釁白藤也不生氣,反而揚眉一笑:“等我到了你這般年紀,咱們再論輸贏。”

月緒啞了火,他長白藤十八歲,今年已三十有四,等白藤到了三十四歲,他就年過半百了。他欺他年少,日後他自然可以欺他年老。

他一擊掌,轉移話題道:“與你個小孩打冇勁,要是能有機會和霜前輩較量一下就好了。”

想打黃雙?

白藤眼瞳一亮,心中頓時有了計較:“我答應了祖母留黃雙一命,既然你想,正好去替我取了他項上人頭。”

黃伯現在連白藤都打不過,自然更不是月緒的對手,不過他年輕時闖下的“劍塚第一殺手”威名尚在,月緒不知他深淺,想都冇想就拒絕了。

這一拒絕正中白藤下懷,他佯作不屑,激他道:“出身劍塚卻連殺人都不行?真是出息~”

月緒這人一激就順杆爬:“誰說我不行?!”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於是又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解道:“彆的要求我都能答應你,唯獨殺劍塚的人不行,祝月沉氣量有多狹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藤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真?”

“君子一言!”

太好了!

殺黃伯根本不是急事,白藤現在更需要月緒等人揪出黃伯安插在四個城門的眼線,他不知道他們是聽命於祝月沉還是聽命於黃伯,也不想知道,趁黃伯現在正消沉,把他們迅速揪出來處理掉就行了,之後就剩姓黃的一個人,看還想起什麼風浪。

白藤前段時間已經去四個城門挨個溜達過一圈,可惜那些人藏得實在太好,他看了半天心中也隻有幾個懷疑對象,幾乎一無所獲。這種費時費力的苦差事,還是月緒這個閒得發慌的人來做最合適。

他們都不知,祝月沉召回的四人今日已收拾行囊回了劍塚,還摩拳擦掌地準備一口氣揪出八個人。月緒盤算了一下:八人裡有四個都是霜前輩的老下屬,和他這邊的四個前輩互相認識,還算好揪,可剩下四個就不知道了,就算一揪一個準,冇一個月也揪不完,想全解決了,怎麼也得兩三個月。

離開的時候,月緒臉拉得老長,心裡直後悔一開始冇答應去宰了黃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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