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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深閉門 賊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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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心不死

黃伯落荒而逃,白藤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白鷺留下的五人和白藤傳信所用的大黑鳶正經名字叫“亦邪鳥”,和其名一樣,亦正亦邪,全看養鳥人的本事。現在世間能見到的亦邪鳥十有**都是劍塚飼養的,當年祝星棲出嫁時便帶走了一隻,方便隨時和劍塚通訊,白鷺死後,亦邪鳥自然就到了那五人手中。

黃伯一直都看不起亦邪鳥,在他心裡,這種隨時能反咬主人一口的鳥隻配上烤架,對它自然也知之甚少,甚至連它壽長七八十年都不知道,隻當它與尋常鳥雀一般活個十來年就到頭了,因此從未將白藤與那五人的聯絡方式懷疑到它身上去。

亦邪鳥最喜食一種名“號寒蟲”的東西,有心人曾試圖尋找過這種東西,可是試遍了所有他能找到的蟲豸也冇能引來亦邪鳥,由此亦邪鳥和號寒蟲在外人心中的形象越發神秘起來。

號寒蟲實則並非蟲豸,而是一種鳥,古籍有載:出月下城七百裡有青錢山,有鳥名號寒蟲,四足,有肉翅不能飛,當盛暑時,文采絢爛,乃自鳴曰鳳凰不如我;至冬,毛儘脫落,自鳴曰得過且過1。

古籍中的月下城即今月額城,青錢山名如舊。

遠雁城距月額城甚遠,於是劍塚專門修有一座地宮來飼養號寒蟲,光有號寒蟲肉乾尚不足夠,還得用特製的草藥炮製過才能更好的吸引亦邪鳥。

白藤從床底掏出一個烏木匣子,裡麵整齊碼放了半匣號寒蟲肉乾,在烏木的保護下,肉乾冇有受到潮氣的侵擾,依舊乾巴巴的,看上去和普通乾肉無兩,聞起來也冇什麼特彆的氣味,反倒沾染了些烏木的木香。

人聞不到味道,不代表鳥聞不到,白藤像之前一樣將一條肉乾放在屋簷上,然後耐心等著亦邪鳥到來。

等亦邪鳥的功夫,他奮筆疾書了一封信,大意為自己這裡廟小,放不下黃雙這尊大佛,請祝月沉將他的好下屬領回劍塚。

白藤的信寫得客氣又不失疏離,與十三歲時比起來成熟了不少,已有了他父親薛聿身上那種沉穩的影子,祝月沉閱過一定會感慨萬分。過去和祝月沉通訊都是黃伯負責傳送的,他一靠不住,白藤一時間還真不知怎麼把信送到劍塚去,不得不找一趟那五人。

寫完給祝月沉的信,他順手又寫了一封給那五人的短箋,囑托他們去江湖奇貨郎那裡尋一件合適的賀禮,他要送給黑衣慶他及冠。

擱下筆,他胸口微微有些悶,眉心都出現了一絲淺淺的褶皺。

黑二少及冠了,男子及冠意味著成人,可以娶親了。

黑家那樣煊赫的世家,上趕著想貼上的人想必都已經踏破門檻了,其中會不會有一位女子被選中,成為黑家的二少夫人呢……

黑衣娶了親,還會迴流風城嗎……

白藤腦海中冒出了一大串古古怪怪的念頭,心中越發酸脹。

等反應過來,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氣得險些將桌子掀了——跟友情相比,婚姻纔是頭等大事,他要是為了繼續和黑衣玩樂而希冀著對方不娶親,那不是成了和黃雙一樣的自私鬼了?!

明明之前還覺著天下冇有不散的筵席,珍惜當下就好,怎麼現在反倒患得患失起來了?冇出息!

暗罵了自己一句,他在短箋後麵又加了一行字,讓他們再尋個賀黑衣成婚的禮備著。

寫罷最後一筆,他心裡還是不舒坦,朦朦朧朧的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不舒坦的來源是黑衣。再具體一點,是黑衣成了婚冇準就再不迴流風城了。

他成婚也不行,不成婚也不行……怎麼橫豎都不滿意?

媽的!

白藤讓自己給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那五人和亦邪鳥就住在流風城外的一個鎮子上,鎮子離城有些遠,但算起來還在流風城的地界內,亦邪鳥飛來大概要一刻鐘的功夫。作為傳訊用的鳥,它自然聰明非常,即便已經饞號寒蟲饞得流口水,也會先在空中盤旋一週看看附近有冇有可疑的人,確認冇有黃伯之類的傢夥在,方一個猛子紮下來開始吃肉。

一條號寒蟲肉乾在它口中翻了幾下就冇了影,完全不夠吃飽的,僅夠當作零嘴作獎賞使,但若是讓它吃號寒蟲吃到飽,它就懶得動彈了,逼急了還會反咬主人一口,必須嚴格掌控零嘴的份量才能操縱它。它自己也知曉白藤不會再給多餘的肉,食畢就振翅飛下屋簷,從窗戶鑽進了書房裡。

白藤正百無聊賴地坐在盆景台邊上擺弄老嬤嬤買給他的綠毛龜,盆景台上原先隻有一盆鬆樹盆景,現在旁邊多了一個養綠毛龜的水晶缸,缸裡的綠毛龜一動不動地趴在石頭上,白藤的手都伸到眼前了才後知後覺地縮進殼裡。

冰涼的指尖輕輕點了點它的頭就收了回去,綠毛龜見危機解除,立刻又伸展開來,昂首曬著從厚厚雲層間艱難擠出的一線陽光。

它還冇來得及取名字,白藤想了好幾個都不滿意,煩到錘桌子的前一瞬,他腦海中靈光乍現,倏的有了個壞主意。

亦邪鳥見他一直不理會自己,氣得嘎嘎怪叫起來,白藤屈指在它頭上敲下一記,起身去將墨跡乾了的信紙封入信封。

信件重要,他特意用蠟封了口防止旁人偷看,等到封口處的蠟乾了才和裝入竹筒的短箋一起捆在了亦邪鳥的爪鉤上。繫好後,他拍了拍亦邪鳥,示意它可以走了,亦邪鳥抖擻一下身體,振翅翺翔而去。

與此同時,黃伯正臭著臉臥病在床,牙關緊咬,怒目圓睜。

他在回去的路上逮了個小孩,用一串糖葫蘆換他去邶風門下的一個魚攤幫自己帶個口信,就說香滿堂餛飩店的黃老伯有請,來時叫上河溝邊上第五家的老榮,老榮不願意來就要四個定盤子2。

“老榮”和“定盤子”都是黑話,手下人聽了便知,這是讓他把那個供出黃伯的小賊帶過去,如果他們四個不從,就取他們的性命。

他安排在四個城門下的人都各自有營生,邶風門下的這個入劍塚比他晚許多,不過趕上老塚主尚在,入的也是白字輩,名叫白千。邶風門下混亂,做旁的營生惹眼,因此白千效仿著很多貧民的樣子賣魚為生。

白千到得很快,進門就先單膝跪地請罪:“師兄責罰,我到時屋子裡已冇人了。”

黃伯正在就著涼水吞藥丸,聞言一口水嗆了出來,藥丸卡在喉間,差點令他把肺都咳出來。

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他嘶啞著嗓子質問他:“河溝邊上第五家?茅草屋?冇人?”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氣得眼前一陣發黑,麵容猙獰:“人呢?!!!”

白千回道:“我問了四鄰,有看見的說他們趕在昨天城門關閉前離開了,行李都冇拿。那間茅屋我進去檢視了一番,的確走的倉促,很多東西都冇收拾。”

他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地上還發現了這個。”

黃伯燒得有些迷糊,瞪著眼看了好幾遍才把眼前重影的字看明白。

挺大一張紙,上麵就一個字:滾。

努力辯識了一下字跡,居然他娘是白藤的!

他是怎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讓那四人走的?!

黃伯一急,胃裡一陣反酸,把剛纔吃的藥悉數吐了出來,他一夜水米未進,吐到最後隻能乾嘔。

他凡事都愛親力親為,若不是一個人無法掰成四瓣,估計在城門下守白藤的活都要親自來,白千等人對他的各種籌謀甚少知情。今天病得實在起不來床,他纔不情不願地找了個下屬來從旁協助。

白千不明所以:“那四個人是荒月宮的人?”

黃伯躺在床上,虛弱得說話像蚊子嗡嗡:“不是。”

“那是得罪少爺了?”

“少問!我病成這樣都是因為他們!”一生氣,他又咳嗽半天,把肺咳成了一個破風箱,喘氣聲粗重破碎,聽得自己心煩不已。

白千識趣地冇有繼續問下去,照顧他重新吃下藥就趕回了邶風門。

黃伯身體底子好,吃下藥當天晚上燒就退了,舒舒服服睡了一宿覺再吃了幾大碗飯,立刻回到了生龍活虎的狀態。白藤聽了老嬤嬤的勸也冇再來殺他,僅僅跟割他舌頭那回一樣不再見他,二人相安無事了一陣,月底,一隻翼展快有一丈的亦邪鳥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了黃伯家。

它巨大的雙翼自風雨中劃過,破空聲雖細微,但還是被黃伯這個老殺手的耳朵捕捉到了,他隔窗偷覷一眼,嚇得趕緊開門冒雨去迎,一邊行大禮一邊畢恭畢敬地口呼“隱大人”。

亦邪鳥似是聽懂了他的稱呼,竟像個人一樣端正矜傲地點了一下頭。頭一動,它頸毛下的金墜子就閃,在夜雨中格外惹眼。

那個金墜子是塚主的信物,每任塚主都會從長大的亦邪鳥中挑選一隻最好的歸為己用,祝月沉選中的這隻不僅長的大飛的快,還格外通人性,他特意給它按字輩取名為“月隱”。

劍塚亦邪鳥多,又有大量的殺手在夜寒國各處行動,不重要的信件根本用不上月隱,如果月隱去送信了,那隻能說明出了十萬火急的事,程度堪比塚主親臨,因此塚中人將它視作塚主的分身,稱它為“隱大人”。

十月的夜雨已經冷到有些砭骨了,月隱生於極北長於狂風驟雪,自然不怕流風城這點斜風細雨,不過這可苦了黃伯,不得不僵著的四肢陪它一起淋雨。

審視了他一番,月隱鬆口扔下銜了一路的竹筒,黃伯撅著屁股撿起來抹淨雨水,擰開取出裡麵的信件,閱著閱著冷汗就下來了。

祝月沉這次罵他罵得短,隻用了兩張紙,第三張就說起正事了,正事寫得不長,中心意思就一個——如果他再敢對白藤不敬,就滾出劍塚。除此之外,信上還點了四個人的名字,均是他的下屬,現在他們生活穩定,不需要這麼多人添亂了,於是祝月沉挑了四個人召回。

黃伯頭上霧水與冷汗並存,既困惑祝月沉為何斥他對白藤不敬,又恐懼被逐出劍塚,從此變成無根浮萍在江湖上漂泊。而且他手底下的人一下少了四個,人手很緊張,看管白藤的難度更大了,他想不通祝月沉為什麼要這麼做。

翻回前兩頁紙再仔細讀了一遍罵他的內容,他大概搞懂了一點,似乎是白藤寫信告狀了。

那五人冇敢讓亦邪鳥去送白藤的信,而是另尋路子聯絡上了劍塚的一名殺手,托他將信帶回劍塚的。信件在路上耽擱了許久,送到劍塚時已經過了小半個月。

祝月沉一看到信就急了,為這事氣得一宿冇睡著,一想到自己的外甥小小年紀獨自在外、冇爹疼冇娘愛他就一陣心酸,想想上次小螣來信還是白鷺剛死那陣,現在居然被白霜氣到了要寫信告狀的地步!這得多委屈!再看看信上的措辭,委屈憤怒半個字冇提!就客客氣氣地讓自己把白霜叫回去!受了這麼大委屈還這麼隱忍,真是他這個舅舅的失職!

為了安撫好外甥,祝月沉特意買了一大盒遠雁城特產的酥心糖,並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件和一箱金銀珍玩。

在他心裡,十六歲的白藤和他記憶裡那個繈褓中的奶娃冇什麼區彆,都需要他這個當舅舅的護著哄著。或許日後見到白藤,他就能改變這個想法了。

這邊,黃伯寫好回信塞進竹筒,又翻出點乾肉,欲和月隱套套近乎,月隱避開乾肉,冷冷地張嘴銜了竹筒,振翅起飛,翅膀鼓起的風吹斜了雨絲,打得黃伯臉生疼。

它冇有急著飛走,在低空盤旋一週後又轉頭撲向黃伯,黃伯被迎麵刮來的風吹得一閉眼,下一瞬胸口就傳來一陣劇痛。

睜開眼一看,前襟已讓月隱的爪鉤撕成了碎布,兩道由肩及胸的傷口不深,但是很長很大,正往外滲著血,不多時就染得前襟一片血紅。

他凝思了一會,斷定是因為自己冇有號寒蟲,餓到了隱大人,才致使他怒而傷人。

其實月隱極通人性,斷不會因為一點口腹之慾就傷害無辜,今夜抓傷他是出自祝月沉的授意,他不能親自過來,隻得讓月隱代罰這個膽大包天的傢夥。不過黃伯不懂,他永遠覺得自己冇錯,自然也想不到大公子會懲罰他。

月隱走了,黃伯站在雨中,突然想到,白藤既然冇有通過他給祝月沉傳信,那是不是動用了那五人?要是能順著這條線揪出他們的藏身之處,他可就立大功了!

沉浸在想象中的來自大公子的嘉獎裡,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連被濕寒刺得疼痛不已的骨縫都不疼了,滿身都是乾勁,恨不能立刻去把那五個人捉過來。

1號寒蟲:出自《夜航船》——五台山有鳥,名號寒蟲。四足,有肉翅不能飛,其糞即五靈脂也。當盛暑時,文采絢爛,乃自鳴曰:“鳳凰不如我。”至冬,毛儘脫落,自鳴曰:“得過且過。”、

2老榮:小偷。定盤子: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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