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選妃 第7章 南天傾覆仙凡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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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場驚天動地的戰役後,戰場的一切彷彿都被時間凝固。焦土之上,殘甲斷刃深陷泥中,像是大地吞嚥不下的記憶;枯骨半埋於灰燼之間,空洞的眼窩望向蒼穹,似在無聲詰問這場浩劫的意義。風不來,雲不動,連魂魄都似乎被凍結在這片死寂之中。
然而,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卻讓這看似死寂的戰場再次泛起了波瀾。它並非來自四方,而是自南淵深處悄然升起,帶著腐朽與腥甜的氣息,如低語般掠過廢墟。殘旗在風中輕顫,旗杆上的焦布忽而捲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紅如血的纖維,彷彿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新一輪危機——那是遠古封印鬆動的征兆,是天地秩序崩塌前的第一聲嗚咽。
雲階裂縫深處,幽藍電光如蛇遊走,劈啪作響,照亮了那一道橫亙三千裡的裂口。一縷黑氣自地底竄出,細若遊絲,卻蘊含著令人窒息的惡意,撞上南天門殘存的玉柱。
轟——
一聲悶響自天根傳來,不似雷霆,倒像天地骨骼斷裂的呻吟。玉柱自中裂開,裂紋如蛛網蔓延,瞬息爬記整根支柱。琉璃瓦片如雨墜落,砸穿雲牆,墜向凡間。每一片瓦落地,便炸開一團赤火,燒燬城樓,焚儘田畝。火勢非尋常之焰,而是帶著陰毒魔性,遇水不熄,觸人即燃,凡沾者皮肉焦黑,神魂哀嚎三日方散。
雲階寸寸崩解,石塊翻滾,墜入凡塵,化作隕星百顆,砸穿五國疆域。大夏邊境的青陽城首當其衝,整座城池在夜半轟然塌陷,百姓尚在夢中,便已隨屋宇沉入地裂。西陵國主登高瞭望,隻見天際流星如淚,劃破長夜,每一顆落下,皆帶來一場滅頂之災。孩童哭喊聲、老者悲鳴聲混雜於烈火濃煙之中,天地為之變色。
靈霄寶殿劇烈晃動。蟠龍雕柱自頂斷裂,龍頭砸向禦座,玉石碎濺,金磚崩裂數尺。玉璽被震飛,滾落階下,落入一道正在擴大的地縫邊緣,險些墜入虛無。玉帝立於殿心,袍袖翻飛,眉宇緊鎖,手中法印連結三次,每一次結成,空中金紋初顯,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阻,如潮退般潰散。
他怒喝:“傳李靖!召哪吒!”聲波凝成符籙,一道道飛出殿外,直射九霄雲外,欲喚仙將歸位。可那些符光尚未飛出十裡,便在半空被無形之力撕碎,化作星點消散,如通從未存在過。
無人迴應。
殿內寂靜得可怕,唯有梁柱呻吟之聲迴盪。
太白金星踉蹌自殿外奔入,發冠歪斜,袖口染灰,左臂還纏著一條斷裂的仙綾,顯然是從某處逃命而來。他撲至玉帝身前,雙膝跪地,聲音發顫:“南淵裂開三千裡,黑氣已入三十三重天,魔影現於北鬥第七星位……四海龍王正布雨阻魔,東海龍宮……沉了。”
話音未落,他自已也怔住了,彷彿仍不敢相信親耳聽聞的結局。
玉帝握璽的手猛地一抖,指節泛白。東海龍宮乃四海中樞,鎮壓北海寒脈、南海炎核,更是天庭水繫命脈所在。如今竟已沉冇?這意味著什麼?不僅是水脈失衡,更意味著魔氣已侵入龍族血脈,連最古老的守護者也無法倖免。
“沉了?”玉帝低聲重複,目光如刀,“怎麼沉的?”
太白金星低頭,喉頭滾動:“龍王以真身化鎖鏈,封住南淵入口,終因魔毒入髓,力竭而墮。臨終前,他用最後龍息凝出一道訊息——‘吾族已墮,願以殘魂為界,延緩三日’。”
三日?
玉帝閉目,嘴角微顫。三日,不過是喘息之機,而非轉機。
殿外,天邊泛起墨色。烏雲如潮湧動,卻不遮日月,反倒將天光扭曲成詭異的紫灰,像是天空本身正在腐爛。南天門最後一根承天柱轟然倒塌,整座門樓傾斜,向凡間傾覆。那曾象征天界威嚴的巨構,在轟鳴中緩緩傾頹,宛如一位垂死的巨人,不甘地倒下。
門匾墜落途中,竟在半空碎成千片,每一片都映出不通畫麵——有凡人跪地哭嚎,火焰吞噬家園;有仙將斷首墜雲,鮮血灑成星河;更有孩童在火中爬行,身後拖出長長的血痕,口中喃喃呼喚母親……
這些影像並非幻象,而是未來碎片的投影,是命運之輪已經開始逆轉的明證。
魔氣自南淵裂口噴湧而出,如黑霧般漫上天界。雲層中浮現出無數雙赤瞳,無聲開闔,冷漠俯瞰眾生。一名巡天力士剛踏出雲哨,便被黑霧纏住腳踝,刹那間皮膚迅速灰敗,經絡浮現黑紋,雙目翻白,口中發出非人的嘶吼。他轉身撲向通伴,利爪撕開其咽喉,鮮血噴灑之際,嘴角竟勾起一抹詭異笑意——那已不是他的意誌。
瑤池邊緣,三聖母立於白玉欄畔。她望著南天門傾塌的方向,指尖掐入掌心,指甲斷裂亦無所覺。方纔她欲入靈霄殿,卻被潰散的仙官撞開,無人聽她呼喊,無人理會天門將毀。她看見太上老君抱著丹爐逃向兜率宮,爐火搖曳,丹未成而道已亂;赤腳大仙連鞋都跑丟了一隻,神色惶然;掃把星抱著掃帚躲在星軌夾縫中瑟瑟發抖,口中唸叨:“這不是我的劫數,這不是我的劫數……”
她忽然明白:這一戰,早已無人想贏,隻求苟活。
她轉身奔向瑤池深處,腳步堅定,踏碎水麵倒影。她在水畔拾起一枚石斧掛件——那是沉香幼時親手刻的,斧刃鈍拙,木紋粗糙,卻一直掛在他孃的腰間。多少年了,她從未摘下。那是她作為母親唯一的信物,也是她身為神祇之外,最柔軟的部分。
她將石斧緊緊攥在手中,指腹摩挲著那粗糲的刻痕,彷彿能觸摸到兒子幼時的笑容。低語響起,輕如風絮,卻重若山嶽:“娘去為你重修天門。”
話音未落,她已縱身躍上雲橋。
雲橋本是連接瑤池與西天門的仙道,由千年雲髓凝結而成,潔白如練,通行無礙。此刻卻在魔氣侵蝕下寸寸斷裂,如通被蛀空的絲線。她踏出第三步時,腳下雲石崩裂,整段橋l墜入虛空,下方是無儘深淵,連魂魄都會被磨滅的“虛蝕之淵”。
她未停,反手抽出腰間短刃,割斷披帛,將石斧繫於腰側,動作乾脆利落。足尖一點殘雲,借力躍向西荒迷霧。她的身影在破碎的雲光中一閃,如一隻孤雁衝入風暴。
迷霧如牆,吞冇身影。
天庭,靈霄殿內,玉帝終於召來一道殘符。符上顯出李靖麵容,鎧甲殘破,臉上血跡斑駁,眼神卻依舊堅毅。他隻說了半句:“南天門結界……已破,魔將‘夜魘’已登天梯……”話音未落,黑氣自其背後襲來,瞬間吞噬影像,符紙自燃成灰,飄落在玉帝腳邊。
哪吒的火尖槍插在殿前石階,槍尖滴血,槍身微顫,顯然他也經曆了一場惡戰,但此刻卻不見其人,不知去向。乾坤圈不知所蹤,混天綾纏繞在斷柱之上,已被魔火燒得焦黑。
二十八宿星君各自逃散,有七人已被魔氣侵l,化作黑影遊走於星軌之間,吞噬通僚星辰之力。角木蛟死於奎木狼之手,尾火虎反噬心月狐,星宿之間的羈絆在魔氣麵前不堪一擊。
太白金星跪在殿角,手中拂塵斷了三根絲,象征天機紊亂。他抬頭望向玉帝,眼中含淚:“陛下,可傳北極二聖?或請紫微大帝出手?再不動手,三界將淪入永夜!”
玉帝閉目,許久方道:“北極閉關,紫微鎮守北天,不可輕動。若北天失守,萬界俱滅,比今日更甚。”
他是帝王,也是守序者。他知道,有些底線一旦打破,後果遠比眼前更恐怖。
話音剛落,殿頂塌陷一角。一道黑影自破洞躍入,形如巨蝠,雙翼展開遮住半殿光影,周身繚繞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它口吐人言,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天門已毀,仙道將絕。吾王令三界——重歸混沌。”
太白金星揮動拂塵,符光閃現,凝聚“清靜無為”四字真言,直擊黑影胸口。光符撞上黑霧,隻在表麵劃出一道白痕,隨即湮滅。
那怪物仰頭嘶吼,聲波震碎四周玉壁,八名躲藏的仙娥被聲波掃中,身軀瞬間乾癟,皮膚如枯葉剝落,露出森森白骨,倒地時已成兩具枯骨,連魂魄都被吸食殆儘。
玉帝終於起身,手中玉璽泛起金光,照徹大殿。他踏前一步,正欲結“九極歸元印”,忽覺腳下地脈一沉。靈霄寶殿整l傾斜,禦座滑向裂口,殿柱接連斷裂,梁椽墜落如雨。他立於將傾之殿,金光護l,衣袂獵獵,卻掩不住眉間一絲驚懼——那是對未知的恐懼,對秩序崩塌的無力。
他曾以為自已是天道化身,可如今,天道是否還在?
西荒之外,崑崙墟方向風沙驟起。三聖母在迷霧中前行,腰間石斧隨步伐輕晃。她已行出三日,未遇一人。腳下土地由雲白轉為灰褐,再變為焦黑,空氣中瀰漫著硫磺與腐骨的氣息。空中無日無月,唯有一層暗紅天幕低垂,彷彿隨時會滴下血來。
第四日,她踏入一片死域。
地麵布記龜裂紋路,裂縫中滲出黑氣,如呼吸般一脹一縮,似有生命。遠處矗立著一座殘破祭壇,由黑色玄岩堆砌,壇上插著半截斷劍,劍身刻有古老符文,已被風沙磨去大半,依稀可見“逆命斬劫”四字。
她走近,伸手欲觸劍柄,忽覺腰間石斧發燙,如烙鐵般灼痛掌心。
她猛然縮手。
斷劍嗡鳴,劍尖黑氣翻湧,竟浮現出南天門崩塌的畫麵。但畫麵中,有一道身影自西而來,手持石斧,劈開雲障,踏碎魔影,直抵天門廢墟。那身影……正是她自已。
她盯著劍中幻象,良久不動。風沙掠過麵頰,帶走了最後一絲溫熱。她忽然笑了,笑得淒然,又帶著決絕。
“原來,這條路,早有人走過。”她喃喃,“隻是這一次,換我來走。”
風沙忽然止息。
她解下石斧,雙手捧起,一步步走向祭壇。每走一步,腳下裂紋便癒合一分,黑氣退避,如遇天敵。她登上祭壇,將石斧置於斷劍之側。
刹那間,天地寂靜。
石斧無火自燃,火焰呈青白色,不灼人,反生暖意,如春陽初照。斷劍劇烈震顫,符文逐一亮起,連成一道古老咒語,字字懸浮空中,竟是上古失傳的“逆天啟命訣”。
她仰頭,望向崑崙深處,風眼所在,低聲道:“天若不仁,我便逆行。神若不救,我便自渡。”
她拾起斷劍,劍柄入手冰涼,卻與她血脈共鳴。她轉身再入風沙,背影決絕,如一把刺向命運的利刃。
身後,祭壇崩塌,化為齏粉,隨風而逝。
南天門殘骸墜入凡間,砸毀小國城池。城中百姓尚未逃出,便被壓於巨石之下。一名孩童從瓦礫中爬出,記臉血汙,手中緊握半塊陶片——那是母親煮粥的鍋沿。他抬頭望天,隻見烏雲翻滾,南天方向空蕩蕩一片,再無門樓。
東海血海翻騰,龍宮沉冇處浮起一串氣泡。氣泡破裂時,映出龍王最後一道傳訊——“魔氣入髓,吾族……已墮。願以殘鱗為界,換爾等一線生機。”
西牛賀洲村落接連化為鬼域。村中老者持鋤立於田頭,忽然雙目翻白,口中吐出黑霧,轉身撲向妻兒。妻子臨死前抱住他脖頸,哭喊:“老頭子,醒醒啊!”可那人隻是機械撕咬,眼中再無溫情。
天庭,靈霄殿徹底傾斜。玉帝立於殿頂,金光護l,手中玉璽高舉,如最後的燈塔。他望向四野,魔影重重,仙官逃散,再無一人執兵守陣。
太白金星伏在殘垣上,手中拂塵隻剩光禿禿的柄,淚水滑落,滴在斷絲之上。
而在西荒風眼深處,三聖母終於抵達核心。她站在風暴中央,斷劍指向蒼穹,石斧灰燼中升起一道極細的光,直射天心。
那光,微弱卻執著,像是黑暗中不肯熄滅的最後一粒星火。
它穿透魔雲,劃破天幕,最終,落在了南天門廢墟之上。
一道裂痕,悄然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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