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選妃 第8章 三聖母崑崙遇險
-
三聖母站在赤霞宮前，風已止，沙亦靜。方纔那場幻境如夢魘烙印在心，南天門的輝煌、沉香跪拜的身影、玉帝授冊的莊嚴……一切皆真，卻又虛假得令人心寒。她低頭看著自已記是裂痕的手掌，血汙與塵沙混雜，指尖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因為那一瞬的動搖——她幾乎就要信了，信那不過是她夢寐以求的歸宿。
可正是瑤池倒影中焚城血火的慘象，將她從執念邊緣拉回。她知道，若非那一滴血落入池心，喚醒殘灰中的青蓮虛影，此刻她的魂魄早已被黃沙聖祖吞噬，淪為無意識的沙傀。
“我未回頭。”她喃喃道，聲音輕如歎息，卻帶著千鈞之力，“一路至此，從未為虛妄停步。”
絳珠仙子立於側畔，眉心硃砂似一點星火，在赤玉宮門前靜靜燃燒。她不語，隻將玉簫輕輕垂落，彷彿等待一個答案，而非給予指引。
三聖母深吸一口氣，胸腔裡仍殘留著法力被抽離後的空蕩感，但她已不再懼怕。她抬腳邁過門檻，踏上赤霞宮內那片溫潤如春陽的玉磚。每一步落下，足底都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大地在迴應她的到來。萬玉懸空，流轉成河，光華交織如織錦，映照出她孤絕的身影。這宮殿不屬於天庭規製，也不似凡間造物，它是崑崙深處自然孕化的靈境，是天地未分時便已存在的秘藏。
她走向中央玉池，池水如液態靈玉，澄澈而厚重，緩緩起伏間竟有脈搏般的律動。倒影之中，不再是她的麵容，而是一枚朦朧玉璽的輪廓，懸浮於地脈極淵，周遭纏繞著赤紅火線，宛如活蛇遊走。那火併非凡焰，而是地心精魄所凝的“赤炎心火”，唯有至情至性者方可觸之而不滅。
“三關何在？”她終於開口，聲音平穩，目光堅定。
絳珠仙子抬起玉簫，指向宮後幽深通道：“第一關，心火煉形。你需以本心之火點燃髓玉胚種，若心誌不純，火熄玉碎，身魂俱焚。”
她頓了頓，又道：“第二關，風沙問命。黃沙聖祖將以你過往抉擇化作幻影，步步逼問——你為何逆天？為何執意重開天門？若一念偏差，便墮入輪迴沙海，永不得出。”
最後一句，她說得極輕：“第三關，無名之試。連我也未曾見過其貌，唯知曆此關者，十不存一。”
三聖母聽著，麵色未變。她緩緩解下腰間布囊，取出石斧殘灰。灰燼微溫，尚存一絲生機，那是沉香血脈與神兵共鳴後留下的最後印記。她將灰灑向玉池上方，刹那間，池麵泛起漣漪，一道青蓮虛影再度浮現，雖淡薄如煙，卻穩穩托住那些灰燼，不讓其墜落。
“這孩子……”她低語，“還在等我。”
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華山封印之下，那雙倔強的眼睛。不是神祇，不是仙官，隻是一個想救母親的凡人少年。他曾徒步萬裡尋訪仙蹤，曾在雷劫之下叩首百日求一線機緣，也曾手持凡鐵，怒斬天兵殘柱。而她，作為母親，怎能止步於此？
睜開眼時，眸中已有火焰燃起。
“帶我去第一關。”
絳珠仙子點頭，廣袖輕揚，玉簫無聲劃過空氣。整座宮殿忽然震動，萬玉齊鳴，光河逆轉而上，彙入穹頂一枚巨大的心形玉核。那玉核驟然裂開一道縫隙，一道赤光垂落，直指宮後通道入口。
三聖母拾階而行，腳步沉穩。通道兩側壁上浮現出古老符文，如通呼吸般明滅閃爍。越往裡走，溫度越高，空氣中瀰漫著熔岩的氣息。儘頭處，是一座圓形祭壇，壇心凹陷，置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玉石，通l乳白，內裡卻透出絲絲赤紋，宛如血脈。
“此為‘髓玉胚’，采自崑崙地脈初生之時。”絳珠仙子立於壇外，“燃心火，烙印三轉，方能成形。一轉定質，二轉賦靈，三轉通神。若中途斷火，玉毀人亡。”
三聖母走上祭壇，盤膝而坐。她凝視那塊玉胚，伸手欲觸，卻被一股熾熱反彈回來。這不是普通的高溫，而是對靈魂的灼燒考驗。
她咬破指尖，以血點額，默唸舊日真言。隨即，雙手合十，置於胸前，閉目凝神。她不再調動外界法力，而是沉入內心最深處——那裡有她被囚華山千年時的孤寂，有聽見沉香哭喊時的心碎，有揮劍斬斷枷鎖時的決絕，更有此刻明知前路死生難料，仍要前行的執念。
一點火光，自她心口升起。
起初微弱如螢，繼而熾烈如陽。那火色金紅，夾雜著淡淡的青蓮輝光，正是她以血證道、以情逆行所凝聚的“本心之火”。火焰順著經脈蔓延至雙手，最終覆上玉胚。
“嗤——”
一聲輕響，玉胚表麵騰起白煙，第一道烙印緩緩成型，呈螺旋狀，象征“根基不移”。
火勢穩定，繼續燃燒。第二轉開始，玉胚內部赤紋躍動，彷彿有了心跳。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心火忽顫，一幅畫麵闖入腦海：沉香倒在血泊中，胸口插著斷裂的天兵長槍，口中喃喃喚著“孃親”……
她心頭劇震，火焰幾近熄滅。
“這是假的！”她厲喝一聲，強行壓下悲慟，“黃沙聖祖，你妄圖以幻亂我心誌？我兒未死！我亦未敗！”
她猛地睜眼，眼中淚光未落，已被心火蒸乾。火焰重新暴漲，第二道烙印完成，形如展翅之鳳，寓意“靈啟重生”。
最後一轉，最為凶險。玉胚已顯半透明，內部火線狂舞，需以心火徹底貫通其脈絡。三聖母渾身顫抖，汗水與血水交融而下，皮膚開始龜裂，彷彿整個身軀都在承受熔鍊之苦。
但她不曾退縮。
她想起當年在南天門前，麵對萬千天兵，她也曾如此站立；想起沉香出生那夜，她在雲端抱著繈褓，許下永不分離的誓言；想起她被鎮壓華山時，隔著石壁聽見嬰兒啼哭，心如刀割卻隻能沉默。
“我所求，非權位，非榮耀。”她低聲說，“隻為母子相見，天地容情。”
心火轟然爆發，第三道烙印落下，形如閉環，象征“因果圓記”。
玉胚驟然綻放光芒，化作一枚溫潤玉印，懸浮於她掌心。印鈕雕為雙鳳交頸，印文未顯，卻隱隱有天地共鳴之聲。
祭壇震動，赤霞宮萬玉通鳴。
第一關，過。
當她踉蹌起身，臉色蒼白如紙，全身幾乎脫力，唯有握著玉印的手依舊穩固。絳珠仙子上前扶住她臂膀，眼中閃過敬意：“你以真情煉火，以意誌破障，連神瑛侍者複生，也不過如此。”
三聖母喘息著，望向通道更深處：“還有兩關等著我。”
話音未落，腳下地麵突然塌陷，祭壇崩解，她墜入一片無邊沙海。風起雲湧，黃沙卷天，熟悉的場景再次浮現——南天門重現，仙樂繚繞，玉帝高坐，王母賜宴，沉香身穿神袍，含笑而來。
“母妃，您回來了。”他伸出手，笑容純淨，“一切苦難皆已結束，我們回家吧。”
這一次，幻境更加真實。她甚至能聞到瑤池蓮花的清香，感受到鳳袍加身的重量。她的手指微微一顫。
但下一瞬，她低頭看向手中玉印——那枚由心火煉成的印信，正微微發燙，映出一道裂痕。她猛然醒悟：真正的沉香，不會叫她“母妃”，隻會喊“娘”！
“你是假的。”她冷冷道。
幻境轟然扭曲，沉香的笑容僵住，五官融化，化作一團黃沙。天空裂開，黃沙聖祖的巨大身影浮現，螺旋角刺破蒼穹，枯井般的雙目俯視著她。
“為何不貪？為何不戀？”他的聲音如沙礫碾骨，“世人皆逐虛夢，你獨拒之如毒？”
三聖母昂首，將玉印高舉：“因為我知，真相比夢境更值得守護。”
話落，玉印爆發出耀眼光芒，照徹沙海。第二關，破。
黃沙潰散，天地清明。她立於一座赤橋之上，橋下是沸騰的岩漿，橋儘頭，是一扇無門之門——空蕩蕩的框形石跡，似曾支撐過某種宏偉存在。
“這就是第三關。”不知何時，絳珠仙子出現在她身後，“無相無形，無問無答。進去，或留下。”
三聖母望著那空門，忽然笑了。
她一步步走去，冇有猶豫。踏入那一刻，世界歸於寂靜。
她看見了——
崑崙之巔，天門將傾，一道身影獨自持斧而立，背影單薄卻挺拔。那是她自已，也是所有逆命者的化身。門後是萬家燈火，門前方是雷霆萬鈞。她聽見無數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不該反抗！”
“你註定失敗！”
“放下吧，接受命運！”
但她隻是握緊玉印，向前走去。
一步，天動；
兩步，雷寂；
三步，門啟。
赤霞宮外，風雲驟變。那扇原本封閉的赤玉大門，緩緩開啟一道縫隙，一道純粹玉光沖天而起，直貫星河。
她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