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而生[刑偵] 我一定要解脫
我一定要解脫
餘大佑聞言,喜出望外,他忍不住心中的驚喜,立刻就要往餘珍寶的病房裡跑去。
但是醫生之後的一席話,讓他再次如墜冰窟。
餘大佑從醫生那裡出來後,直接去了餘珍寶的病房。
他的女兒此刻安安靜靜的睡著,一呼一吸之間已經頗有規律,彷彿隻是做了個較長時間的夢。
餘珍寶的外公和外婆兩個人此刻在旁邊的空床上歪歪斜斜地睡著,他倆最近都沒有回家,一直在醫院守著女兒拚死護下的外孫女。
兩人身體本就不好,餘大佑害怕他們在醫院再生了病,曾經勸他們回家。
但是兩個老人死活不肯,非要守著餘珍寶,尤其是孩子的外婆,恨不得一步也不離開。
餘大佑雖然不願意離開女兒,但是又害怕吵醒了他們三個,想到剛才醫生的囑咐,心中煩躁不堪,乾脆出了病房,拐去樓道儘頭的水房裡抽煙。
他向來是個沉悶的人,是孫英梅形容的木頭和傻瓜,自從孫英梅走後,他更加沉悶。
一整天也說不出幾句話,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你女兒的情況雖然有了好轉,暫時度過了危險期,但是後續的治療也不能鬆懈。她這一摔傷到了腦子,所以之後的治療需要一筆比較高昂的費用,家屬最好提前做好準備。”
煙霧繚繞之中,餘大佑眉頭緊鎖。
腳邊的煙頭已經堆了好幾個,但他仍然沒有停下的趨勢。
他不知道要怎麼辦,女兒前期的治療已經將他這些年來做工攢下的錢消耗得所剩無幾,甚至連嶽父嶽母兩人的積蓄大多也已經投入進去。
現在才走完了第一步,就已經捉襟見肘,哪怕再賣掉他買給孫英梅的鐲子,也於事無補。
後續的治療應該要怎麼辦,他不知道。
除此之外,妻子和女兒被耿攀害成這樣,一死一傷,葉全不作為,他自己又無能,連偷偷摸摸地將那人殺掉也做不到,難道就要這樣看著妻子含冤九泉?看著傷害女兒的凶手逍遙法外?
當晚,餘大佑想了很多很多,卻得不出一個答案。
餘大佑困頓在謎題之中,始終不能解脫。
次日,餘大佑裹著一個薄薄的臟毯子在醫院走廊儘頭的鐵皮長椅上醒來。
往常他一直是在長椅上,或者在病房裡空出的病床上,將就湊活一晚上。
但可能是距離冬日越來越近,最近的氣溫也越來越低,餘大佑一睜開眼就覺得身上裹滿了一股寒氣,冷得直逼他的四肢百骸。
“阿嚏!阿嚏!”
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還是覺得鼻子發癢,他擡手打算揉一揉鼻頭。
剛一擡手,好像有一遝四四方方的紙,沉甸甸地從他的毯子裡掉落出來,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後“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他覺得莫名其妙,還以為是路過的人將東西掉落在了他身上,四下一陣環顧,卻空無一人。
早上五點多的醫院,大多數病人和病人家屬都還睡著,隻有斜對麵的值班室還亮著燈,一盞橘黃色的燈微弱無力地將燈光揮灑到走廊上,隱約能看見一顆低垂著睡覺的頭顱。
一片寂靜。
餘大佑捏著信封的手頓了又頓,猶豫半天,有些忐忑地拆開了信封。
一遝鈔票。
他的心突突直跳,心跳聲彷彿裝滿了這條長廊。
餘大佑看著這厚厚的一遝鈔票,它好像一團火焰,乖順地在他手裡燃燒,雖然熱氣逼人,但是唯獨不會傷害他,儼然一副任他處置的模樣。
心臟快要跳出他的胸腔,他像小偷一樣往走廊左右兩端看了,並沒有人。
餘大佑想到此刻走廊另一頭的病房中,正躺在病床上的女兒,他嚥了咽口水,略一猶豫,就舉止僵硬,不甚自然地將鈔票貼著信封裝進了左胸的衣服兜裡。
不放心似的,餘大佑甚至踮著腳尖,無聲無息地踱步到兩側的樓梯口檢視。
空無一人。
他頓時安了心,回到鐵皮椅上,扯過掉落在地的毯子蓋在身上,合上雙眼繼續睡。
睡不著,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那一遝鈔票不再甘於任他處置了,好像失去了控製似的開始在他胸口燃燒。
它分明在懲罰他,懲罰他卑劣的偷盜行為;它也在捉弄他,捉弄他貪心暗藏卻害怕承認。
餘大佑忽地扯開毯子,翻身而起。
他一邊走向斜對麵的值班室,一邊伸手從胸口處拿出那一遝鈔票。
一片羽毛般的紙條從他手指縫裡滑出,再輕飄飄地落在他腳麵上。
“咚!”值班室裡傳來一聲突兀的響動,餘大佑慌忙彎下腰,蹲在地上。
原來是裡麵的值班小護士打瞌睡撞到了頭。
等到裡麵再次安靜下來,又傳來一聲聲有規律的呼吸,他這才壯著膽子撿起了紙條。
紙條已經有些皺皺巴巴。
“要想救你女兒,想給孫英梅報仇,明天淩晨兩點,到碼頭來。”
展開看完後,餘大佑猶豫半晌,他搖了搖頭,妄圖驅走心中的雜念。
他狠狠地將紙條揉皺,高高地舉起,正要丟到角落的垃圾桶中。
握著紙團子的手卻好像是一張符咒,將他封印住,使他的手遲遲不能落下,另一隻手中的鈔票也灼燒得他下不了決心。
餘大佑最終收回了手,將紙團子同那一遝鈔票放在一起,他扯過掉落在地上的臟毯子,隨意地搭在身上。
布滿皺紋和老繭的右手緊緊地捂住左胸口,好像捂著他重生的希望。
他不想再困頓在迷局之中了,他想要逃脫出去。
對,他一定要解脫。
自從早上五點醒過來之後,餘大佑揣著左胸口處的東西,怎麼也睡不著。
後來他索性起身不睡了,就這樣,渾渾噩噩熬到了中午。
餘大佑耷拉著腦袋,雙眼底下一團烏青,血絲爬滿雙眼。
他木然地買了午飯回到病房的時候,裡麵卻傳來久違的笑聲。
餘珍寶第二次醒了。
他看著病床上的女兒氣息微弱地躺著,還是奮力地歪過頭,瞪大了雙眼看向他。
餘大佑手裡剛買回的午飯一下子就掉落在地上,“啪嗒”一聲,驚得背對著餘大佑的孫家老兩口也側目,轉身回來看他。
兩個老人悲喜交加,一邊抹眼淚,一邊興奮地撫摸餘珍寶的小臉兒,不住地說著:“好,真好……”
餘珍寶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有些抗拒,但是外公外婆都在,到底有些安心了。
她正要忍著渾身的疼痛,張嘴問外公外婆,他們這是在哪裡,餘光卻穿過外公撐在床側的手臂,看到了爸爸的身影。
她立刻就坐不住了,撐起身體,想要朝餘大佑撲過去,但是雙手一動彈,就扯動到裹著紗布的傷口,疼得她皺緊了眉頭。
餘大佑看女兒心心念念地要他過去,慌忙一個健步到了病床旁邊。
他將女兒摟在懷裡。
那小小的身體如此的輕盈,如此的單薄,像是圈住一隻展翅紛飛的蝴蝶,美麗動人,隻是翅羽翻飛之間,要是不仔細護住了,下一秒必定稍縱即逝。
環抱著女兒的觸感太不真實,以至於他低頭看了又看。
餘珍寶此刻也擡頭看向他。
她不想在這張有奇怪味道的床上被爸爸抱著,她想爸爸像以前一樣,一手抱著她的腿,一手抱著她的後背,帶著她蕩鞦韆。
“爸爸,”餘珍寶痛苦地扯著嗓子,沙啞地問餘大佑,“媽媽呢?媽媽去哪裡了?”
“媽媽……媽媽在家呢,她說她在家等我們珍寶,等你病好了,咱們就馬上回家。”
餘大佑和女兒目光相對的那一刹那,他飄搖不定的心突地安頓下來,像是一顆棋子,被人堅定地放在棋盤之上。
一子落定,再無更改。
他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淩晨,餘大佑裹緊身上的黑衣,從醫院的側門匆匆離開。
從東邊的側門往外走,穿過一條逼仄的巷子,再穿過巢河,順著河堤一路往河流下遊走。
夜色像是個駭人的野獸,在碼頭的河堤處張開了它的深淵巨口。
餘大佑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直到他遠遠地看見碼頭上站了一個人影。
他明白,自己再也沒了回頭的路。
餘大佑就這樣,沿著人影的方向,毫不猶豫地走過去。
那頭駭人的猛獸,瞪大了銅鈴般的雙眼,戲謔嘲弄地看著他自投羅網,隨即將他一口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