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而生[刑偵] 小巷中的屍體
小巷中的屍體
幾天後,耿攀死了,死在關圖縣的碼頭附近。
屍體被一個外地人發現。淩晨五點的天空一片漆黑,他為了趕上最早的綠皮火車,早早地就動身出發。
剛從租住的房子裡走出來沒多久,手裡發著刺眼光亮的手電筒“呲呲”幾聲,燈光突然變得十分微弱。
前幾天才新換的電池,也不知道哪裡故障了,他心煩得大聲咒罵:“他媽的,這才用了幾天,垃圾玩意兒!”
這個手電筒是他一個月前下工的路上,在路邊擺攤的盲人老頭手裡買的。
跟他一起工作的人曾經告訴過他,不要在他那裡買東西,都是些質量差的垃圾貨。
他看老頭可憐,眼睛都看不到了還要獨自謀生計,心一軟就沒信這個邪,結果果然上了當。
“你大爺的,窮人何苦騙窮人,老子看你可憐才買的!呸!你可憐什麼可憐,老子最可憐!呸!”
他自言自語地罵著,才剛沿著狹窄陰濕的巷子走了幾步,手電筒又同他作對。
連微弱的燈光也沒了,手電筒徹底不亮了。
“操!”
一陣大風突然從巷口灌進來,颳得他忍不住上下牙打顫。巷子兩側的牆壁格外的高,連一點路燈的光亮也投不進來,他徹底地埋在了黑暗裡。
他氣得將手裡的垃圾手電筒往牆壁上“啪”地一扔,乾脆不要了。
一團暗影順著拋物線飛出去,沒傳來砸到地上的清脆聲音,不知道東西摔到了什麼之上,隻聽到一丁點微弱的聲音。
那聲音有些沉悶,差點讓人聽不見。
而後就是手電筒在水泥地上嘩啦嘩啦的滾動聲。
那手電筒估計是犯賤,被他這一摔,一下子又好了。
微弱的白光從手電筒裡筆直地伸出來,像厲鬼泛白的手,和巷口處呼呼刮著的大風遙相呼應,驚得他渾身泛起一片寒涼。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牆根,撿起了他的劣質手電筒,光束隨著他晃晃悠悠抖動的手左右搖晃。
白色光團之中,一張慘白的臉和地上已然浸入水泥地的一大團血跡,也跟著他抖動的手晃動起來。
“啊——”
剛撿起的手電筒又重重地砸在地上,他抱頭鼠竄,雙腳發軟,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巷子。
“來,這邊,高隊,您小心腳下啊,這邊走。”葉全點頭哈腰,格外周到,想要逆轉他在高啟航心中的形象。
聽說這個空降來的高啟航是北方人,為了博得對方的好感,他還專門用了“您”。
高啟航麵無表情,任由他拉起警戒線,引著自己走出了小巷。他滿臉嚴肅,神情疏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對葉全不滿意。
高啟航看也沒看他,吝嗇於給他更多的表現機會,幾個跨步走出了巷口。
等到高啟航走遠了,葉全那張諂媚的笑臉變臉似的,一下子就垮下來。
他陰沉著一張臉,嘴裡嘟嘟囔囔,沒人能聽見他說了些什麼。
背後小巷子裡,正在現場取證的警察們沒能看到巷口這邊發生的事情,都在埋頭認真工作。
葉全看沒人注意自己,視野裡高啟航的身影也完全消失不見,終於大著膽子,朝著他離開的方向罵了起來:“媽的,你一個嫩雛兒,吃的鹽還沒老子吃的飯多,還跟我拿喬起來了,呸!”
“嘿!乾嘛呢老葉?”王更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默默地聽他罵完了人,找準時機,突然在他肩膀上狠拍一下。
葉全被嚇得肝膽俱裂,回頭一看,發現是存了心嚇唬他的王更生,怒火一下子竄上心頭。
“你管得著嗎你?我犯不著跟你說!”
這人一直跟他不對付,早些年兩人為了爭功勞鬨得整個係統都知道,兩人不和的傳言從此傳了出去。
這些年來也沒有絲毫緩和,要是碰上了,一準針尖對麥芒。
這次那個新來的高啟航突然拿著餘大佑的案子朝他發難,當著一眾同事的麵責問他辦案不力,估計就是這個碎嘴子說出去的。
葉全早就這樣認為,但是又拿對方沒奈何,隻能翻了他一個白眼,噔噔噔幾步又回到了巷子裡。
呸!喪良心的東西!老子爬不上去,你照樣彆想爬上去!葉全心頭暗罵道。
王更生聳了聳肩膀,一臉無所謂,也跟著進入了巷子。
葉全急於改變他在高啟航麵前的形象,一反往日懶散的狀態,這次查案事必躬親,恨不得掌握每一個細枝末節,查清楚每一個疑點。
除此之外,他還要小心提防跟他分到一個組的王更生,唯恐錯過某個突破點,被這個可恨的王更生搶了。
他估摸著,就是這個王更生在背後搞鬼,在他葉全告狀之前,找到高啟航率先參了他一本,所以高啟航纔不相信自他,這次讓他也跟著來,就是為了製衡他葉全。
葉全看著對方恬淡無謂的模樣,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撕個粉碎。
屍體現場查探完成,已經快到中午飯點。
現在全力查案不夠,還得提防王更生的葉全,已經累得心力交瘁,肚子咕咕作響。
他饑腸轆轆地回到局裡,正要去食堂吃飯,卻被高啟航告知:“河陰村的幾個案子你都不用再插手,相關的資料都交接一下,把孫英梅和劉旺發的相關資料交給小李,後麵自有其他的案子給你,你去吃飯吧。”
沒等到葉全詢問原因,高啟航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大步回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大門一關,還跟在後方,打算打探一番的葉全便被隔離在了門外。
他臉皮厚,又有插科打諢的本事在身,混跡係統多年,這點識人辨物的本領還是有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又被王更生那個小人告了一狀,這個高啟航看著也是個認死理的,估計會第一個拿他開刀。
如今這一關,怕是不好過了……
葉全想到當初從耿家老爺子手裡接過來的兩千塊錢,再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心中頓時生出了無限的惱恨和後悔。
當晚深夜的會議室裡,高啟航坐鎮,白天到巷子裡查案的人全部都聚攏在一起。
王更生在,小李也在,所有人都在,唯獨沒有葉全。
小李作為沒有經驗的新人,在大家都畏懼嚴肅的新領導的時候,意外得到了大家的“謙讓”,獲得一個首先做彙報的機會。
他磕磕巴巴,忐忑不定,在大家紛紛投向他的目光中,艱難地完成了案子的報告。
“根據現場的情況來看,死者致命傷在頸動脈,死亡時間推測是昨晚晚些時候,或者是今天淩晨,具體時間還要等法醫確定。
“結合現場水泥地上血跡的噴射方向來分析,凶手持一把尖刀,在死者身後出現,趁著死者醉酒沒有察覺,利落地一刀劃過脖子。
“現場暫時沒有發現凶器,我們在巷子附近也進行了摸排,沒有找到,應該是被凶手帶走了。”
“嗯……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嗎?”高啟航看著小李忐忑的神情,破天荒地點頭,笑了笑。
王更生看他現在心情還不錯,想要表現的心又擡起頭。
不等小李回答,他急忙搶答:“死者是耿攀,本縣河陰村人。他家三代人在河陰村以看病為業,開了一間診所。現在名義上是他在打理,但實際上還是他父親在操持。”
高啟航挑了挑眉頭,繼續問道:“查清楚了嗎,他為什麼出現在巷子裡?”
“耿攀這趟來縣城是為了參加他朋友的婚禮。他朋友住在碼頭附近的筒子樓裡,聽見巷子裡死了人,就跑來巷子裡看熱鬨,隨即就發現死的是耿攀。”
高啟航扯著嘴角忍不住一聲嗤笑,“這些人還真是愛看熱鬨,什麼都要圍過來看。那個耿攀最近跟什麼人起過衝突?”
王更生揣摩不透他的意圖,也分不清楚他言語中的褒貶,更重要的,他隻是想搶答,並不知道耿攀跟誰不和。
作為一個敏銳的老鳥,他深知“說得多錯得多”的道理,雖然高啟航看著不好糊弄,但他仍然維係著老鳥的作風,撇開腦袋,假裝沒有聽到領導的問詢。
會議室裡一陣沉默,良久之後,小李才舉了舉手。
高啟航看到了他,擡眼示意他但說無妨,“那個,那個李……”
“李江濤!”
“對對,我這腦子最近老是記不住東西,你說吧,李江濤,我聽著。”高啟航笑得更加溫和,眼光中甚至帶有一絲讚賞,點頭示意他繼續。
“好嘞!”小李有了十足的信心,他一掃先前的拘謹惶恐,講起了他中午接手的案子。
“死者劉旺發,和耿攀是朋友關係,家在河中村,無業,家中有一個弟弟劉旺財和一個老母親。幾天前,他的屍體在河陰村的懸崖底下的一處山坳裡被村民發現。
“一天早上很多人都看到,他弟弟劉旺財去河陰村的耿家診所大鬨一場,嘴裡大喊著耿攀把他哥哥交出來,但是沒多久走了。
“結果當天上午還沒走出河陰村,就傳出了劉旺發死亡的訊息。”
高啟航的手指在落了漆的辦公桌上敲了敲,徹底忽視王更生,隻看向小李,“劉旺發怎麼死的?”
小李雙手遞過去一份卷宗,“這是法醫的鑒定結果,你看看。”
高啟航接了過去,捏了捏厚厚的一遝,不耐煩地皺了眉頭。
小李先是一愣,然後繼續道:“劉旺發先是被人用匕首紮了胸腹部,連著紮了九刀,有一刀紮在了心臟,直接導致他大出血死亡。而後又被凶手從上方的懸崖推到山坳,掉落在荊棘叢裡,直到被人發現。”
“那就是說,耿攀有殺死劉旺發的嫌疑,為了給自己兄弟報仇,劉旺財也有殺死耿攀的嫌疑。”
小李接過高啟航遞回來的卷宗,忙不疊地點頭,“初步看來是這樣,具體的還要再查。”
“嗯,繼續。”
“另外就是孫英梅的案子,也是在河陰村。說來也巧了,孫英梅和她女兒被人發現的地點,距離劉旺發屍體出現的地方也就一百來步。
“更早些時候,河陰村的一個村民從距離劉旺發一百多步的荊棘叢裡,意外發現了墜落懸崖奄奄一息的孫英梅和她女兒餘珍寶。
“得救之後,孫英梅傷勢過重,不治身亡,她女兒也受了重傷,現在還在住院治療。
“意外摔落懸崖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個案子也有些奇怪。”
高啟航坐了半天,坐得屁股疼,站起來一邊活動,一邊示意小李彆賣關子繼續講。
“奇怪的是孫英梅丈夫餘大佑的態度。案發之後,他一直主張是耿攀害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但是他拿不出證據,隻是聲稱耿家診所隔壁的老頭兒可以作證,還因此和葉警官大鬨一場,給自己惹了些麻煩……”
“就是被葉全拘了的那個?”
小李擡頭看他,一臉震驚,“你……你怎麼知道?”
高啟航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說葉全,“這個葉全,倒是會借刀殺人。”
王更生一直坐在角落仔仔細細地聽這頭的動靜,聞言,眼睛直放光,正要再添一把火,卻聽高啟航作出了佈置。
“今天晚上大家夥兒都回去好好休息。從明天起,咱們在場的諸位分成兩隊人馬。
“一隊去河陰村和縣醫院,找村民們瞭解情況,重點是找餘大佑,查孫英梅一案;另一隊去河中村,找劉旺財和他母親瞭解資訊,查劉旺發一案。
“好了,沒有問題就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