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而生[刑偵] 餓死鬼
餓死鬼
“邱警官，我真的沒什麼可以說了！你相信我一次吧，我該說的不該說的，通通告訴你了！”秦曉峰一臉苦澀，苦苦哀求著對方。
邱警官知道他就是個臭無賴，並不為所動，反而反問他：“哪部分是該說的，哪部分又是不該說的？咱倆也是熟人了，來，你教教我！”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教你什麼，你是警察，我就一個開計程車的——”
“你也不要再跟我貧嘴了，你覺得你剛才說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到底有沒有價值？或者換句話說，那些事兒能不能幫助你戴罪立功？你說這些東西來糊弄，你當我們是傻的嗎？”
邱警官越說越大聲，說到最後激動得突然站起身，“啪”一聲，猛地拍在桌子上。
秦曉峰本來耷拉著腦袋，腦子裡瘋狂轉動，想著從腦子裡再擠點無關緊要的資訊先糊弄過去，突然就聽到一聲巨響，嚇得他殼子裡的魂魄都快飛了出去。
兩人正處在僵持的局麵，邱警官身邊的小警察麵前的手機突然震動幾聲，小警察拿著手機起身就出了門。
“嘿嘿，新來的同誌嗎？個頭真高，模樣真好，盤兒亮，條兒順，有潛質——”
“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星探呢？你上這兒乾嘛來了？”
秦曉峰本意是打破僵局，緩和一下氣氛，被邱警官這一懟，臉上的諂媚勁兒登時收了起來，再也不敢嘻嘻哈哈，老老實實地又坐了回去。
幾分鐘之後，小警察回來了。
他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秦曉峰，撂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那女孩受不了，昨晚想不開自殺了。”
秦曉峰如遭雷擊，放在身體兩邊的手控製不住地發抖。他突然覺得口乾舌燥，比他以前七八月份出車時為了省錢不開空調的時候還要燥熱。
他飄散不能聚光的視野突然聚焦在褲子上，不知什麼時候，他兩腿中間褲子的顏色已經深了一片，水漬的分界線涇渭分明，而後他才漸漸感受到兩腿間的熱意。
漫長的一陣沉默後，邱警官觀察到秦曉峰已經老實了很多，才又重新循循善誘。
“你也聽到了，被你騙的那女孩子自殺了，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雖然你詐騙的錢財不多，但是受害者因為你而跳樓，這屬於詐騙的加重情節。”
秦曉峰也不說話，隻低著腦袋，搓著他左手的大拇指。
他後悔了，無論如何他也想象不到，他不過是假裝星探騙了那女孩三萬塊錢，就三萬，怎麼會有人因此自殺……
沉默很久之後，他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然一擡頭，認真地說道：“我要點人。”
“嗯？”邱警官挑眉，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要點人，就是檢舉！檢舉汪明遠！”
邱警官歎了口氣，煩躁地搓了搓臉，無奈地吼了一句：“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避重就輕？你女兒秦樂樂的事兒，早就查清楚了——”
“不是我女兒的事兒，是汪明遠殺人！當年他殺了人，我都看到了！”
秦曉峰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看得邱警官和小警察又有些猶豫。
“反正汪明遠都已經死了，我也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乾脆都告訴你們，也算幫你們一把——”
“是你犯了事兒，要戴罪立功，不是在幫我們，你搞清楚咯。”邱警官身旁的小警察不鹹不淡地打斷他的“施恩”。
秦曉峰連連點頭稱是：“對對對，是我，是我要幫我自己一把。”
“彆廢話了，就你話多，說吧！”邱警官不耐地催促他。
“二十多年前，碼頭附近的劉家巷死了個酒鬼，這事兒你們聽說過吧？被人抹了脖子死的，死的人名叫耿攀，那是我一個認識的哥們兒。凶手就是汪明遠！”
邱警官半信半疑地斜睨著他，半晌後才追問：“你……怎麼知道凶手是他？你聽誰說的？”
秦曉峰一撇嘴，身子往後仰，一副“你怎麼不相信我”的受傷模樣，著急地補充：“什麼聽彆人說的！我親眼所見！”
他補充了一句話，就不再繼續，擺譜地等著對方再次追問。卻見對麵的兩人都穩穩當當地坐著，落了個沒趣，隨即尷尬地捏了捏鼻尖，繼續講述。
“那天晚上啊，我正喝了點酒，從我那老相熟住處走出來。嘿嘿，那時候年紀小，體力好，精力也好，一直待到大半夜，儘了興才走出來。
“現在就不行了，老了老了。都說啊，男人一過三十歲，不管是精力還是體力，都大幅度下——”
“說正題！”
邱警官麵不改色，使勁叩幾下桌子。跟他並肩坐著的小警察則紅了耳朵，兩隻眼睛假裝盯著電腦螢幕，裝作沒聽見。
“哎，回到正題。卻說啊，我從她家出來，往我家的方向走，中間就必須經過那條巷子。我剛進了巷口，就聽到有人打鬥的聲音。
“我可是江湖老手啊，知道瞎摻和彆人的恩怨要出問題的，我就藏在角落裡不出聲。結果沒過多久吧，就聽見了灑水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那哪裡是灑水啊？是噴的血！
“我當時好奇死了，眼睛瞪得跟驢眼睛一樣大，隱隱約約看到兩個人打了沒多久，其中一個就躺在了地上。”
邱警官出聲打斷他：“既然是隱隱約約看到的，就說明你看得並不清楚，那你怎麼能確定就是汪明遠？”
秦曉峰向來謊話張嘴就能扯，嘴裡十句話有九句都是假的，但是今天他說的全是真話，比他的真心還真，結果反倒落得個讓人猜疑的局麵，一時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他情緒激動得一拍大腿，即刻反駁：“那我冒險看熱鬨能隻看一半嗎？另外，邱警官，你還讓不讓我說話了，你老是打斷我做什麼？”
“好好好，你說你的，我不多嘴了。”邱警官告個饒，遂了他的意。
秦曉峰看他服了軟，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其中一個倒在地上後，另一個馬不停蹄地就走了，我趕緊地跟了出去，一路尾隨到他家。第二天我專門跑去他家路口的小賣部買煙，借機跟老闆娘打聽，才知道他竟然是個老師！”
一直沒說話的小警察茫然地問他：“你膽子這麼大啊？有點看不太出來。你不怕他拿著刀返回來，同樣也給你一刀啊？”
秦曉峰心口梗了一下，他想跟對方辯一辯，捍衛自己的形象，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隨口找了個藉口接著瞎糊弄：“怕啊，怎麼會不怕！對方可是個歹毒的殺人凶手，我一個老老實實的良民，跟他碰上沒我好果子吃！但是啊，這不喝了點酒嘛……嘿嘿，我一直就愛看戲，好奇心更重了，膽子跟著也就大了。”
其實他秦曉峰自己心裡門清，他哪是膽子大啊，也不是什麼好奇心作祟，主要還是手頭沒錢。
有的時候，沒錢比沒命還可怕。
那個年代，他還在碼頭謀生活，靠卸貨搬貨掙個零花錢。
但是苦力苦力，重點就在那個“苦”字上。
他跟著帶他從老家出來的哥兒幾個，從早忙活到晚，起早貪黑，累得腰都直不起來，肩膀上的皮肉都被粗布袋子和麻繩磨爛了，掙的錢也不夠他喝幾次花酒、打幾次牌的，更不要說裝個闊綽，請他的弟兄們吃吃飯、喝喝酒。
所以漸漸地，他開始了小偷小摸的勾當，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算得是上個技術活兒，是個“高階”工種，來錢也快，反正比乾苦力“高階”多了。
所以等到他目睹汪明遠殺人的時候，他靈機一動，賊心一起，就想到了敲詐威脅。
不管巷子裡那人最後死沒死吧，反正死的也不是他，他又不是個道德模範。
再說了，汪明遠是殺人凶手誒，管他要點錢花花也不算是過分，甚至可以稱作是懲惡揚善了。
可是他運氣不好，試了幾次，屢戰屢敗，也沒能跟汪明遠搭上線。
第一次，他儘了他最大努力，用他蹩腳的爛字和他腹中殘存的一點墨水，工工整整地寫了個紙條子。
上書：汪明遠，你殺了人，我看到了。不想jg
chá知道，準備5000元，明天晚上12點準時到馬頭，帶給我。我沒看到錢，你就去dun雞圈。
那是他第一次勒索人，隻有一腔熱血和五千塊錢即將到手的滿心期待，除此外，沒有半點經驗。
問題也就出在這個沒經驗上。
沒有經驗就畏手畏腳，畏手畏腳就會錯失良機，難得的機會沒了，可不就全完了？
傍晚時分，他先是在汪明遠家後麵的巷子裡踱來踱去好一陣，猶豫半天，看四下無人，才繞到院子門前，把紙條子從院子外扔了進去，那時，他的心臟都好像要跳出胸腔。
而後，他如同猴子一樣，三兩下爬上院外的老槐樹，暗中窺探，隻等著下了班的汪明遠一推門回家就能看到他的紙條子。
結果沒想到，當他之前還在後巷抓耳撓腮、猶豫不決的時候，汪明遠就已經進了屋子。
他沒等到汪明遠，卻等到個餓死鬼投胎一樣的小男孩。
那死孩子跌跌撞撞地從屋門跑出來，一下就看到了院子中間的白色紙團，連滾帶爬地到了院子中央，拾起紙團子，跟看到大饅頭一樣，看都沒看清楚就塞進了嘴裡……
於是乎，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也跟著那張紙條，一並被人吞入肚中。
但他秦曉峰不是輕易會放棄的人，他不甘心，於是開始了第二次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