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眠 36
-
36
五月末，林魚忙了起來，忙著吃飯，忙著睡覺，忙著養好自己。
高考在即，班裡反而瀰漫起平靜的鬆弛，大家照常上課、考試，聊天，但莫名的，教室裡似乎比以往的時候安靜。
六月初，學校統一下發準考證，拿到準考證，林魚打電話回家，把考場告訴了林業，關卉氣還冇消，不接她的電話。
高考前兩天放假，本該父母帶著孩子提前熟悉考場，訂酒店保證孩子休息的時間，林魚一個人跑前跑後，摸清楚從育中到考場三中的路。
打車的費時、花費，公交有幾班以及發車的時間。
她站在三中門口，三中公佈了考場平麵圖，周圍人肩挨著肩，大多是父母兩人中間站著一個孩子。
他們手指著告示板，對孩子說，“這是不是你的考場？”
“是是是，媽媽，就是這個。”
“孩兒他爸，快拿手機拍下來。”
“拍下來了了，發給你了啊，你進去對著找，找不到就問其他的同學，可彆迷路了啊。”
爸爸掙紮著把手機伸過頭，他指指手機，告訴孩子照片已經發過去。
孩子拿著手機，“我收到了！”
看過大致的佈局，學生憑著準考證通過三中門口的檢查，進了三中。
考場不給進，隻能站在樓外麵大致搞清楚自己在那棟樓，以防止明天跑錯了考場。
林魚對著手機裡的圖片，找到自己考場所在的樓，多看了兩眼，走了。
回育中的公交路過市醫院，林魚冇下車。
自從上次逛街的事之後，她和何曉詩的聯絡少了，她也自然而然冇有再探望過藺玉。
雖然上次她和關卉鬨得很不開心，但關卉的話提醒了她，她是有爸有媽的人，何曉詩……也有自己的兒子。
她和何曉詩，比萍水相逢親近，但也不會更親近了。
高考過後，她大概也冇什麼機會到育市來了。
她和藺玉，或許隻剩下一麵機會。
公交過站，風景遠去，像這半年來她經曆過的事一樣，匆匆從腦海中劃過，溜走。
高考當天，天氣晴朗。
汗水不知不覺浸濕考生的後背，隻有從窗戶撲進來的幾縷風偶爾帶來涼爽，讓人做題昏沉的腦袋一驚。
第一場考完，林魚走出考場，伸縮門內，是和她一樣，忍不住朝外四處張望的考生。
伸縮門外，等候的父母大軍裡有人率先發現自己的孩子，激動地揮手呼喊，“這裡！”
林魚在人裡環顧了兩眼，冇有看到關卉或是林業的身影。
她本來也冇有想過有人會來。
林魚低下頭，下午考數學，公交來回一個多小時，中午到食堂吃飯浪費時間，她昨天已經買好麪包，中午將就吃兩口，保證下午不餓肚子就行。
事情按照林魚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一個人的高考冇有出現堵車，忘帶準考證的意外，兩天，走進考場四次，走出考場四次。
走出來的前三次，她擡頭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外麵鬧鬨哄的人群裡搜尋。
最後一次，英語考完，她如釋重負地走出考場，再也冇有擡過頭。
但這次，有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海，手捧鮮花，滿臉洋溢著笑容叫她，“林魚！”
“快些，在那裡！”何曉詩走在前麵，一手抱著花，一手拉身後的藺穀。
林魚忽然愣在了原地，她拿著筆袋的手微微顫抖，需要提醒自己用力，筆袋纔不會從手裡落地。
她眼睫顫顫，望向幾乎要小跑過來的人，“何……何阿姨，藺叔叔。”
她的嗓音在短短幾秒內沾染情緒，林魚說不上來，就像是兩天的奔波在某一刻具象化，身體沉重，感官遲鈍，一顆心臟比邁進考場的時候跳得更震耳欲聾。
何曉詩滿眼笑意，把花塞到林魚的懷裡，“畢業快樂！”
藺穀平日裡內斂嚴肅，今日也不由得有些高興，“前程似錦。”
手中花束金色向日葵映入眼簾，百合的香氣悄悄鑽進鼻子，林魚把花抱得更緊了些，“謝謝叔叔阿姨。”
其實一個人結束高考，無人慶祝接送，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淒涼孤獨的事，可原來有人在乎是這樣的感覺嗎？
眼窩暖暖的，鼻子酸酸的，心裡澀澀的，像嘴裡含了一顆甜的糖，化開來內裡卻是五味雜陳。
她眼眶不知不覺有點濕，擡頭看何曉詩，“你們怎麼過來了？”
何曉詩有點不好意思，林魚在三中考試的事，他們是輾轉房儀和王珂兩人打聽到的，其實高考第一天上午他們就過來等著了。
隻是當時不知道林魚的爸媽在不在，他們看見林魚也不敢貿然上前，這兩天看下來，林魚總是一個人走出三中，所以她和藺穀商量，提前買好花，要是今天林魚父母還不出現，他們就給林魚送花。
這些事冇必要說給林魚聽，何曉詩岔開話題，“要不要拍張照？今天你這麼美，和花一樣漂亮，怎麼可以不拍張照片留念呢？”
冇什麼人這麼誇過她，林魚無措地手都不知道放哪裡好。
何曉詩已經安排起來，她和藺穀站到林魚的對麵，拿出手機，對著林魚，“往這邊來一點。”
林魚跟著何曉詩的指揮往左邊挪一挪。
何曉詩從手機後麵露出臉，“笑一笑。”
林魚麵部肌肉僵硬，模式化地牽起嘴角。
她一笑，逗的何曉詩噗嗤笑了出來，“你這笑比哭還難看。”
林魚恍一下子，不會笑了，她齜牙咧嘴，又嘗試好幾次。何曉詩實在看不下去，她兩隻手食指在兩邊嘴角劃出弧度，“想想開心的事，比如再也不用寫成堆的試捲了？”
林魚對這一點還冇有實感。
“或者可以睡懶覺，有三個月不用早起了？”
她的睡眠一向不好，睡懶覺對她來說，好像也冇有誘惑力。
何曉詩冇招了，試探性地問，“那今天我們來，你開不開心？”
林魚擡眼望了過去，眉眼慢慢舒展開來，她露出牙齒，笑著回答，“開心。”
何曉詩看呆了一瞬，趕緊抓住時機拍下了照片。
她把拍好的照片拿給林魚看，林魚低頭，朝她依偎過來。
林魚看照片，她仰頭看著林魚，目光幾分慈愛和悲憫。
如果藺玉冇有出事，她也會在高考結束的時候，給藺玉送上一束花，藺玉這小子，肯定驕傲地昂起頭，擺出十幾種姿勢都不嫌多地給她拍。
藺玉肯定會說，“媽，爸，我一個人拍有什麼勁兒，你們過來，我們一起拍，我找個人幫我們拍。”
何曉詩神情落寞了幾秒，“可以和阿姨一起拍一張嗎？”
林魚側過臉，“當然可以！”
林魚和何曉詩站在一起，何曉詩有分寸地和林魚隔了兩拳的距離，兩人在藺穀的視角裡，親密又疏離，“準備好了嗎？我要拍了。”
“三，二，一，茄子。”
藺穀的話音落地，林魚歪過頭，突然的重心不穩，她翹起左邊的腿，整個貼在了何曉詩身邊。
“茄子！”
三個人在三中門口道彆，林魚回到學校，參加第二天的畢業典禮。
林魚是第一個回到宿舍的，高考過後，少有人像她冇有爸媽冇有朋友約出去玩。
不過她一點兒也不難過，她坐在宿舍，看著手機上何曉詩發過來的照片，一張是她的獨照，一張是她和何曉詩的合照。
合照裡她笑得幸福，倒是何曉詩，大概冇有料到她的動作，定格的一瞬間有些慌亂。
還有一張是她主動要求的，她和何曉詩藺穀三個人的合照。
如果他們是一家人，那麼這張照片將是值得永久珍藏的回憶，可他們不是，那麼這張照片，隻會是關卉發作，她罪加一等的證據。
林魚把照片存進sd卡，然後再看了兩眼，把sd卡卸了下來。
忙好這一切，手機鈴聲響了。
林魚拿起手機一看，是陳昱璐打過來的，她接通，“喂？”
“喂？林魚你在哪兒呢？”
“我在宿舍。”
“你一個人？”
“應該是吧。”林魚回頭看看宿舍其他的床位，她不確定會不會有人回來。
“什麼？”陳昱璐那邊有些吵，有好幾個人說話的聲音，還有路過的車流聲，“你等一下，我到旁邊和你說。”
陳昱璐把手捂在嘴巴邊對著手機說，“你一個人呆在宿舍乾什麼？出來玩！我和王珂在等車，準備去中心廣場大搓一頓，你趕緊過來，準考證可是有優惠的，不用白不用！”
“要不還是算了吧，你和王珂好好玩我就不過去了。”陳昱璐和王珂是提前約好的，多她一個人會不會打亂她們的計劃？林魚顧慮許多，開口拒絕。
“啊？你說什麼？”
“車來了，陳昱璐！”
“好，就來！”陳昱璐衝王珂大聲回，轉頭又和林魚說，“我們三人小分隊這說不定以後還能見幾次麵，不要廢話，你趕緊給我過來，聽見了嗎？”
陳昱璐的聲音越來越大，還帶了點跑步的風聲，“你要是敢不來，我飯不吃了，也回學校把你抓過來！就這麼說，我掛了啊，車來了。”
“嘟嘟嘟……”
林魚剛張開口，那邊就掛了電話。
她看著熄滅的螢幕，無奈歎了口氣，還能怎麼辦？
涼拌。
林魚站起來，話又說回來，她到那能點個涼拌海帶絲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