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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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廣場,林魚從外麵一路走過來,不管是外麵的街,還是商場裡麵的每一層,到處都是學生的身影,她們隨處成群,有的一邊走一遍激烈地討論,有地茫然停住,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裡走。
林魚目標不是十分準確,陳昱璐告訴她在四樓的火鍋店,店名叫火辣辣,她上了四樓,一邊走,一邊擡頭找店。
“林魚!這邊!”陳昱璐出來接人,先看見探頭探腦的林魚。
她一招手,聲音沿著熙攘的人群上空,傳到林魚的耳裡,林魚一下子看向陳昱璐。
“來了!”她笑著揮手,然後加快了腳步。
“怎麼這麼晚?”陳昱璐挽住林魚的胳膊,兩人往火鍋店裡走。
“路上堵車。”
火鍋店這個時間坐滿了人,大多是和她們一樣的學生,還有圍在他們身旁的父母,眼前的火鍋咕嘟嘟冒泡,提醒著食客該下菜了。
他們卻全然不覺,一雙雙星星眼,比火鍋還要熾熱,盯著孩子手舞足蹈,講自己憋了兩天的經曆。
“你坐裡麵。”陳昱璐把林魚領到她們的四人桌。
王珂坐在她們的對麵,擡一擡有霧氣的眼鏡,“你不讓林魚先去調蘸料?”
陳昱璐屁股還冇坐下,一拍腦門站起來,“對啊,差點忘了,林魚你要吃什麼小料?小料台在那邊,你看見了嗎?”
她指給林魚看,林魚目光落在靠牆的那一排小料台上,“看見了……”
她第一次出來吃火鍋,不太知道陳昱璐和王珂說得什麼意思,人懵著往外走,走到桌子邊,猶豫了兩秒。
“陳昱璐……我不太會,你能陪我過去嗎?”
眼看就要坐下,林魚一點名,陳昱璐又禿嚕一下子站起來,“什麼?好啊。”
耳朵聽進去的話,大腦還冇處理,嘴巴倒是先答應了,“小料是吧?我陪你過去。”
“你有什麼喜歡的嗎?比如說香油?蒜泥?”陳昱璐拉著林魚,在來回的服務生和客人中間借過。
林魚轉轉眼睛,家裡過年吃涼菜時,也會有一碗料水,裡麵有香菜、蒜和蔥,香油……是不是也有來著?
今年過年冇有吃到,往年也隻記得埋頭吃,吃過好離開不怎麼歡迎她的年夜飯桌,她真記不起來料水裡該放些什麼了。
“嗯……都可以。”
陳昱璐開路的同時抽空看她一眼,“好吧,那你有什麼忌口嗎?”
“冇有。”林魚在吃上倒冇什麼計較。
兩人一問一答,擠到料台邊,陳昱璐從桌子下層拿起兩個碗,給林魚一個,自己一個。
“這樣好辦,我按照我的獨家秘方給你調一個,你自己再看看喜歡什麼,都往碗裡放就好了,你相不相信我?”
林魚點頭,“當然。”
陳昱璐會心一笑,“你信我就對了,我給你調的絕不可能難吃,你就放心好了,一般外人我還不給她調呢!”
她語氣傲嬌,說完自信地調起料來。
林魚看著眼前琳琅的小料,還好小料的下麵有標簽說明是什麼,不然她都不知道會調出一碗什麼魔法藥水來。
額……即便是在一一標明的情況下,她也調出了一碗慘不忍睹的東西。
此時桌上,取代誘人的鴛鴦鍋底,吸引陳昱璐和王珂視線的,就是擺在林魚麵前的這一碗……東西。
王珂嚴謹地湊過去,鼻子用力嗅了嗅,在濃鬱的番茄湯裡,她竟然聞到了酸梅湯的味道。
“你這是……創新吃法?”她眼裡冇有一絲嘲笑,全是求知的渴望。
林魚的手在桌下纏在一起,搓了又搓,“算是吧?”
她也不知道正常吃法,如果王珂這個常客說是,那就是。
陳昱璐不遮掩地皺起臉嫌棄,“這什麼創新吃法?黑暗吃法還差不多吧?台上二十多種小料,你說實話,是不是全都加進去了?”
林魚果斷否認,“冇有。”
而後小心翼翼擡眼,伸出了手比,“隻加了十二種,外加一勺酸梅湯。”
“十二種?你你你——”陳昱璐第一次見這種奇葩吃法,頓時說不出話來。
對麵的王珂一聽反而露出一臉的興趣盎然,“有意思,吾願一試。”她舉起手,像課上需要同學主動回答問題的英語老師一樣,“any
volenteers?”
陳昱璐抱胸往後坐,女王的坐姿,輕蔑的口吻,斜眼看王珂,“說話就說話,拽什麼文言文和英語啊!”
緊接著就快速地舉起手,“!”
兩隻手在半空信號對接成功,不用言語,下一秒碰撞在一起,響起清脆的擊掌聲。
林魚彷彿見證兩方結下什麼重要契約的信徒,兩眼亮起,虔誠地奉上了自己的調料。
她把碗往前推了推。
下到火鍋裡的菜熟了的時機正好,三個人一人一筷子,夾著羊肉卷在火鍋上方。
眼神交接,三人眼神大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悲壯。
王珂:“風蕭蕭兮易水寒。”
陳昱璐:“壯士一去兮——”
林魚:“定複還!”
筷子在空中虛空碰杯,一同蘸進小小的碗裡,又同時進了不同的人嘴裡。
羊肉進嘴的一瞬間,王珂就停止了進食的筷子。
而陳昱璐一口直接塞進去,嚼了兩口,口腔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立刻全麵啟動防毒係統。
“噦!”她的頭和嘴都伸到桌下下麵找垃圾桶。
王珂見狀,默默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紙巾,強裝鎮定吐了羊肉。
她的餘光看見林魚嘴裡一直在嚼,一片薄薄的羊肉嚼了有一分鐘之久。
她開始同情林魚了,“吃不下吐了沒關係的。”
還有真勇士?陳昱璐剛擡頭,就看見林魚的喉嚨在經曆長達十幾秒的前搖後,嚥了什麼東西。
她無法用言語表達震驚佩服之情,隻好豎起了大拇指。
“你這也能吃下去?”
按理說火鍋蘸料很難弄得不好吃,但林魚這一碗,酸,餘味又甜,還夾雜著蒜的辛辣,不是說難吃,反正就一個怪字形容。
林魚看似麵不改色,拿起手邊的大麥茶不換氣喝了一杯,接著倒第二杯的時候說,“我不想羊死的太委屈。”
王珂點頭,看見紙巾裡露出的羊肉,她這片羊肉為創新蘸料而獻身,不算委屈。
另一邊的陳昱璐不禁全身顫栗,羊委不委屈她不知道,她的舌頭和味蕾是真委屈。
經過這一出,三人正經吃起了火鍋,這碗與眾不容的蘸料最後還是桌角沉寂。
她們旁邊來了新的客人,人一坐下,點了菜,說起了高考的話題。
“閱讀理解最後一題是選b嗎?”
“我也選的b。”
兩人答案對到一起,聲音興奮,不由地拔高了音量,“數學的解析幾何第二問你寫的多少?”
“第二問?求取值範圍那一問嗎?我不記得了,不過我記下來了,我來看看,我算的是……”
在答案說出口之前,陳昱璐忍不住把筷子砸在了桌子上,這動靜不小,旁邊的人頓時噤聲,看了過來。
陳昱璐最討厭這些學神學霸什麼的,在考完試之後對答案了,自己找個隻有兩個人的地方對不行嗎?
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這麼多考生的麵,影不影響彆人的食慾啊?
她再聽下去,都冇胃口了。
“服務員!來三聽啤酒!”
她一招手,服務員動作迅速,取了三罐啤酒給她。
陳昱璐豪邁地拉開易拉罐拉環,啤酒開罐的氣泡聲瞬間讓人身心舒暢,她把三罐都打開,依次遞給林魚和王珂。
“來!”她舉起啤酒,“慶祝已經結束的高考,不管結果如何,答案對錯,祝我們的未來都是陽光大道!”
她咕嚕咕嚕喝下兩口,喝完有意無意地看向旁邊,笑著舉舉啤酒,收回了目光。
林魚抿了口酒,味道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她又接連喝了幾小口。
雖然旁邊的人冇有聽懂陳昱璐的暗示,但冇怎麼嘗過酒的三個人已經不覺得煩了,她們的臉頰漸漸染上紅暈,雙眼多了些迷離。
一頓飯吃到就九點多,來接人的陳昱璐媽媽一看三個小醉鬼,乾脆直接都帶回了家。
風從少女的指縫帶走時間,三個人的青春最終定格在第二天的畢業典禮,足球場上,那一張明媚洋溢的合照。
陳昱璐站在中間,兩手搭在左右兩邊的王珂和林魚肩上,擡起了一邊的腿,隨時準備起飛。
王珂做了標誌性地擡眼鏡,而林魚,頂著冇來得及修理的窩窩頭,比了耶。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林魚在外麵兼職,她冇有等回家,在手機上查了成績。
她考了566分,全省排名兩萬多,根據以往的排名,她這個成績已經可以上一本。
晚上回家,飯桌上林業問了句,關卉表麵上不關心,在聽到分數的時候,表情動容了下。
但也僅僅動容,關卉和林業冇有操辦酒席,彷彿這個夏天隻是平常的一個暑假,連填報誌願的事都冇有插手過問。
林魚一個人,在兼職閒暇的時候,查了資料,選了誌願。
她冇有填燕市的大學,一來是因為分數不夠上燕市較好的大學,二來是因為她有了更好的選擇——胡市。
胡市離育市一千兩百多公裡,還有一所正好能讓她的不浪費分數的大學可以填報。
到育中填完誌願的那天,林魚去看了藺玉,她在藺玉的床頭留下一張紙條,紙條上麵寫有她的電話號碼。
她說,“我要去外地上大學了,以後……可能不會再來了。”
“但是你可以來找我,我給你的號碼不會變,我等你,藺玉。”
如林魚所願,她被胡市的大學錄取,開學前她獨自一個人,拎著一個行李箱,坐了將近十個小時的火車來了胡市。
一年春又過,林魚在大學的生活忙到飛起,不僅要兼顧學業,她還要忙著四處兼職賺錢。
大學的學費她申請的綠色通道,生活費雖然林業每個月都有打來,大多她都存了起來。
她像和藺玉說過的那樣,真的找了家奶茶店兼職,所以大一的暑假,她冇有回家。
大二開學前,又一批新生入校。
林魚的舍友鄭意所在的社團招新,在進了校門兩邊的林蔭道擺了帳篷。
“喂?林魚你到哪兒了?”鄭意站在帳篷前,朝校門口張望,語氣有些著急。
“我已經到校門口了,這就進去。”林魚下了公交,一路狂奔,接電話的氣息都不勻。
她捂著單肩背的黑貓布包,掛了電話,撒開腿就往學校裡跑。
緊趕慢趕,終於在兩分鐘內,來到鄭意的麵前。
鄭意拉著林魚,指著帳篷和桌子上的東西交代,“要是有人來報名,你就把這個報名錶給他填,這些是我們社團的傳單,感興趣的你就給人塞一張,其他冇什麼事。”
“社團的其他人半個小時後就來,你要實在有什麼不明白的,就放哪放著,冇什麼關係。”
她說完看眼手機,“我真來不及了,我走了啊!回來請你喝奶茶!”
鄭意的聲音遠去,人也逐漸遠去。
林魚反手掐著腰,歇了一時半刻,才把鄭意說的話放到腦子裡,她一一掃過宣傳單和報名錶,放下了包,走到帳篷裡麵,在桌子後麵坐了下來。
來的新生對吉他社感興趣的很多,林魚隻負責發宣傳單和報名錶。
“學姐,加入吉他社有什麼要求嗎?”
林魚擡頭,是個穿短袖襯衫的男生,看起來清清爽爽的,臉上的笑容宛如春風,趕走夏日的燥熱。
這個人的形象和吉他很搭,以後可以代替鄭意,當社團的招新吉祥物,乾納新的活。
林魚目光冇挪,手上盲著把宣傳單疊到報名錶上,然後兩張一起遞給男生,“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要求都在上麵,如果想要加入,可以先填一張報名錶。”
男生接過表,仔細把宣傳單上的要求瀏覽了遍,他把報名錶拿到上麵來,在桌子上左右看了看,“學姐,請問你有筆嗎?”
林魚把筆給他,他在林魚的對麵坐了下來,開始填。
這邊坐下不到一分鐘,有個女生風風火火地拖著行李箱,咚的一聲停在吉他社前。
行李箱滾輪的聲音瞬間嚇跑林魚的瞌睡,她趕忙看向這位來客。
女生兩邊的散發被髮夾夾在後麵,她的左邊留出兩條小小的麻花辮,晃悠到肩前,她一開口,像五彩繽紛的糖果炸開來一樣,“學姐你好,我想加入吉他社。”
林魚把前幾分鐘對男生做過的動作又來一遍,甚至話術也是同一套,“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要求都在上麵,如果想要加入,可以先填一張報名錶。”
“好!”女生立刻應聲,把箱子放在一邊,就在男生旁邊坐了下來,自來熟一般從桌上自己摸到了筆。
兩人的筆跡沙沙,周遭其他社團報名的活動搞得熱火朝天,還有站在帳篷前吆喝拉人的,林魚手支著下巴,在有人的情況下,眼皮有一下冇一下地往下耷拉。
早上六點多起床去家教,來回坐了三個小時的公交,昨天又因為在奶茶店的兼職,晚上八點多回來,備課洗漱到十二點上床。
她本來也冇有多困,就是下車跑的兩步路,一下把她儲存的精力都耗光了。
咚咚咚。
有人在桌麵上敲了三下,林魚迷迷糊糊,打了個哈欠,“寫完放在這裡就好,之後會有人拉你們進群。”
“學姐,”嗓音如玉,與前兩個人完全不同,“加入社團的話,會請我喝奶茶嗎?”
風來了,河風,海風。
風拂過發,林魚恍然清醒,站了起來。
眼前的人眉眼融融笑意,“我來找你了,林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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