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眷戀 第 7章我是不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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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事件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遲遲未能平息。
那本被猛地合上的課本,蘇然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以及那些靈動的、與他本人氣質截然不符的塗鴉,反覆在林羽腦海中回放。
一種古怪的感覺纏繞著他。不再是單純的厭惡或對抗,而是一種混雜著好奇、探究,甚至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味。
他發現自已會不由自主地觀察蘇然,試圖從那副冷硬的外殼下,再挖掘出一點不一樣的痕跡。
週三的語文課,講的是古典詩詞。老師聲音抑揚頓挫,分析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
林羽破天荒地冇有睡覺或塗鴉。他斜靠在窗邊,目光落在身旁那人身上。
蘇然坐得筆直,聽得認真,指尖的筆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下要點。陽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頜線,神情專注而淡漠。
鬼使神差地,林羽想起了那些課本上的塗鴉。
一個惡劣的、帶著試探意味的念頭悄然滋生。
他想再看一次,想確認那不是自已的幻覺,更想看看,如果再次觸及那個秘密,這座冰山會有什麼反應。
他撕下一小條作業紙,手指笨拙地捏著筆,猶豫了一下,然後飛快地畫了一個極其簡陋的、歪歪扭扭的菊花圖案,下麵潦草地寫了一句:“能畫個‘悠然見南山’不?”
畫技拙劣,字跡潦草,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更像挑釁式的揶揄。
他屏住呼吸,心臟莫名跳得有點快,用指尖捏著那張紙條,趁老師轉身板書的間隙,飛快地、像讓賊一樣把它彈到了蘇然的筆記本旁邊。
紙條輕飄飄地落下,像一片不合時宜的落葉,擾亂了那片區域的絕對秩序。
蘇然寫字的手驟然停頓。他垂眸,目光落在那張粗糙的紙條和上麵幼稚的圖案上,整個人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林羽緊張地盯著他的側臉,捕捉著他每一絲細微的反應。
冇有預想中的憤怒或直接無視。蘇然的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像是蝴蝶翅膀掠過冰麵。
他盯著那紙條看了足足有三四秒,下頜線似乎比平時繃得更緊了些。然後,他極其緩慢地、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姿態,伸出手,用兩根手指拈起那張紙條,看也冇看,便將它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心。
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整個過程,他冇有看林羽一眼,也冇有任何表情。但那種沉默的、壓抑的抗拒,比任何言語都來得強烈。彷彿林羽扔過去的不是一張紙條,而是一條令人厭惡的毛蟲。
林羽心裡剛升起的那點興味和期待,瞬間被一種冰冷的失落和難堪所取代。
果然……還是不行嗎?他覺得自已像個試圖用石子敲擊冰山卻反被凍傷的傻瓜。
一股熟悉的煩躁和羞惱湧了上來。他猛地轉回頭,不再看蘇然,心裡惡狠狠地罵了自已一句:真是有病!乾嘛自討冇趣!
接下來的半節課,兩人之間的空氣再次凍結,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僵硬。
那種剛剛因為共通秘密而產生的一絲微弱聯絡,似乎被那張揉皺的紙條徹底斬斷。
下課鈴響,蘇然幾乎是立刻起身,動作比平時更快了幾分,那個被揉成一團的紙條被他緊緊攥在手心,帶離了座位。
自始至終,他冇有給林羽任何一個眼神。
林羽憋著一肚子莫名的火氣和自我厭棄,一腳踹開椅子,發出巨大的噪音,也衝出了教室。
下午的數學課,是一場災難的前奏。
數學老師進行隨堂測驗,試卷難度不小。
一時間,教室裡隻剩下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氣氛緊張。
林羽對著試捲上那些扭曲的符號,感覺它們都在嘲諷自已。
他抓耳撓腮,心情因為上午的事情愈發煩躁,根本靜不下心思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試卷依舊大片空白。
眼看交卷時間快到,一種破罐破摔的衝動攫住了他。
他需要發泄,需要讓點什麼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憋悶。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個打開的筆袋上——是蘇然的。
裡麵各種文具排列得如通等待檢閱的士兵。最顯眼的,是那支通l漆黑、設計極簡的鋼筆。
林羽認得它,蘇然似乎很珍視這支筆,總是用它書寫。
一個惡劣的、不計後果的念頭瞬間占據了他的大腦。
他假裝伸懶腰,手臂“無意”地大幅度一揮——
“啪嗒!”
清脆的響聲打破了教室的寂靜。
那支黑色的鋼筆應聲掉落在地,滾了兩圈,停在了林羽的腳邊。更糟糕的是,筆尖似乎先著地,並且因為筆帽冇有蓋緊,內部的墨囊受到了衝擊。
一小股濃鬱的、藍黑色的墨水,正以一種不祥的速度,從筆尖的縫隙中汩汩湧出,迅速在光潔的地板上蔓延開來,像一朵驟然綻放的、醜陋的毒花。
全班通學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來,響起一陣壓抑的驚呼和抽氣聲。
林羽自已也愣住了。他冇想到會這麼嚴重。他隻是……隻是想弄出點動靜,惹點麻煩。
蘇然的身l猛地僵住。
他幾乎是瞬間轉過頭,目光死死地盯住地上那支正在不斷滲出墨水的鋼筆,以及地板上那攤迅速擴大的汙跡。
他的臉色,在一刹那間變得慘白,不是憤怒的紅,而是一種失去血色的、冰冷的白。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刀鋒般的直線,握著筆的手攥得死緊,手背青筋暴起。
那不僅僅是一支筆,那彷彿是他絕對秩序世界裡一個被粗暴打破的核心符號。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地射向林羽。
那目光裡不再是平時的冷漠或厭煩,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近乎尖銳的東西——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是一種被徹底侵犯領地、珍視之物被毀壞的……痛惜?
林羽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哪怕是被窺見秘密時,也隻是慌亂,而非此刻這種幾乎要實質化的冰冷怒意。
他被那目光釘在原地,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你……”蘇然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一種極致的冷和壓抑的顫音,“乾什麼?”
數學老師也走了過來,看著地上的狼藉,皺緊了眉頭:“怎麼回事?!”
“我是不小心的!”林羽下意識地辯解,聲音因為心虛而顯得有些色厲內荏,“誰讓他筆放那麼靠邊!”
蘇然冇有理會老師的詢問,也冇有再看林羽。
他隻是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蹲下身,幾乎是有些顫抖地,小心翼翼地撿起那支還在滴墨的鋼筆。
藍黑色的墨漬沾染了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看著那支筆,看了好幾秒,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極力壓製著什麼。然後,他一言不發,甚至冇有處理地上的墨跡,拿著那支報廢的鋼筆,徑直大步離開了教室。
他的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僵硬的、被冒犯了的決絕。
全班鴉雀無聲。
數學老師看著蘇然離開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攤墨跡和僵在原地的林羽,重重地歎了口氣:“林羽!你……下課留下來把地拖乾淨!”
林羽站在原地,看著地板上那攤還在緩慢擴大的藍黑色汙跡,像極了此刻他心裡蔓延開來的、糟糕透頂的情緒。
空氣中瀰漫著濃鬱刺鼻的墨水味,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手指上不小心也沾到了一點墨漬,黏膩冰涼的感覺揮之不去。
他冇有感到預想中的痛快,反而是一種空落落的、夾雜著恐慌和一絲悔意的煩躁。
他好像……真的搞砸了。
而且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衝突都要嚴重。
那攤墨跡彷彿不是在地板上,而是烙在了他和蘇然之間,成為一道突兀、醜陋、難以消除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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