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夜奔 第20章 童言無忌 “隻是一個吻而已。”…
童言無忌
“隻是一個吻而已。”……
這算什麼,
小孩給大人的晚安吻嗎?
她明顯沒有搞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上次在酒店,他隻當她一時情急,失了方寸。他可以原諒她的口無遮攔,
原諒她頑劣不懂事,
可他不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
再次容忍、縱容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他教育出了錯。
他有必要及時糾正她。
孟岑筠肅然,質問:“你怎麼回事?”
蘭嘉眨了眨濕潤的眼,
見他眉中厲色,
心中更是酸苦。但她不想再自我消耗,
不清不楚地和他冷戰下去,於是鼓起勇氣,
正視他眼睛:“我求和。”
“哥,你不明白嗎?我在向你示好。”
她再也不能承受他們之中有任何一丁點裂隙。哪怕讓她拋卻所有驕傲,
低下高昂的頭顱向他示好。
孟岑筠沉著臉,“剛才,你可知道意味著什麼?”
“隻是一個吻而已。”蘭嘉小聲。
這是她所能拿捏的,孟岑筠唯一的弱點,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破冰辦法。
上次吵得那樣天翻地覆,她也這樣做了,
到頭來,
也相安無事。
她需要採納一個屢次奏效的方法。
孟岑筠神色卻越來越複雜。
果真,一個毫無慾念的吻。
西式教育衍生出的惡果?偷梁換柱地模糊家人與男女之間的概念?
是他錯了。
錯在向來對此事避而不談,沒有及時乾預她成長。
見她神情懵懂可憐,
全然一派不懂得,
終究沒忍心過度苛責。
“蘭嘉。”他握住她脖頸的手緊了緊,示意她認真聽,“首先,
我是你哥哥,其次,我是一個比你年長十歲的成年異性,我希望你懂得,我們之間應該有天然的界限感。”
“可我們是最親密的家人。”蘭嘉仍然固執地反駁。
“但我不是你的戀人,有些事,隻能容許戀人之間發生,明白嗎?”
“可你從來沒有允許我有過戀人。”她紅著眼,語氣中終於有了怨念。
年歲漸長,她與孟岑筠越來越疏離,她也就更渴望親密關係。
她想要牽手,想要擁抱,想要親吻,想要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本應該得到的,炙熱密切到令人腎上腺素飆升的愛戀。
可儘管是如此合理而恰當的要求,孟岑筠也始終吝嗇於滿足她。
就像她最喜歡的蛋糕,香甜誘人,可他偏偏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將蛋糕鎖在籠子裡,讓她終日看不到吃不到。
蘭嘉真的覺得自己有一天會瘋。
似乎對此事諱莫如深,孟岑筠壓低眉眼,否認:“蘭嘉,我並沒有阻止你戀愛的意思。”
“你之前背地裡做的那些事,你以為我不知道?”蘭嘉忿忿地看著他。
初中,有不少男孩向她示好,然而一夜之間,他們的態度卻三百六十度大轉彎,開始對她避而遠之。
高中,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的男孩在小花園向她告白,蘭嘉驕傲,答應考慮考慮,然而第二天他卻找上門來,告訴她:“抱歉蘭嘉,我認為我們不合適。”她急了,追問哪裡不合適,心裡暗自懊悔自己猶豫錯失機會,可那男孩隻是道歉:“對不起,是我配不上你。”
有了此類先例,大學時她變得更沉默,在人際交往上,為自己套上一層刺蝟殼,久而久之,她變成一株隻可遠觀的崖生植物,沒人想自討苦吃。
很久之後,她無意在孟岑筠書房中找到答案,厚厚的一疊檔案,上麵分條列項地記錄了許多人的背景資料,她仔細看過,忽然湧上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驚悚感。
那些……都是曾經和她有過密切接觸的人。
孟岑筠抿抿唇,勉力挽回,正色辯解:“蘭嘉,我隻是認為念書期間,並不是你戀愛的好時機。你太小了,識人不清,沒有辨彆能力,不懂得規避風險。”
“做事需得按長遠考慮,你年輕,隻顧沉湎於眼前無益。蘭嘉,我不希望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與人交往,更何況,你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可供人貪圖的東西。”
最討厭聽他這些說辭。
她一把揮開他的手,氣得眼睛都紅了:“你永遠有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就非得把每個人都想得這麼壞嗎?”
“我一點也不覺得直麵**有什麼錯,難道想隨心所欲地生活也有罪嗎?”
蘭嘉眼淚直流,崩潰了。
“還是說你根本瞧不起我這個苦欲者?你自己壓抑、克製,就想讓人人都同你一樣禁慾?”
“對不起,我永遠做不到!”
她漲得臉通紅,第一次這樣嚴肅而強硬地與他爭辯。
孟岑筠注視她許久許久,無奈至極地向她坦白:“蘭嘉,你對我誤解太深。”
“從前到現在,我沒有任何一刻瞧不起你。”
蘭嘉隻覺得怨氣無處訴,思緒亂麻,語無倫次:“可是……可是你總是讓我難受,你讓我流淚,讓我總是懷疑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
“你從來不會誇我,鼓勵我,視我為驕傲!”
“你總是冷著臉,像個永遠不知滿足的嚴厲家長,不管我做什麼,有多努力去做,還是得不到你的一句好話。”
她說著,越說越惱火,越說越起勁,多年以來的委屈,憋悶,一股腦,一籮筐地傾倒出來。
“你永遠隻會高高在上地審視我,數落我,責備我為什麼總是不聽話。可是孟岑筠,你彆忘記,我不是你的小孩,不是任你擺布的私人物品,更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我是人!一個有獨立思想,會痛,會失落,會受傷的人!”她狠狠地抹了把眼淚,繼續說:“我不準你再對我頤指氣使,你也沒有資格對我呼來喝去!”
“我要自由!要平等!我要你把我當作一個成年人對待。”
“從今天開始,我不允許你不顧我意願就擅自做決定!”
蘭嘉憤怒地盯著他,字字錐心: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虛偽的好哥哥姿態。”
“孟岑筠,你根本不是真的為我好,也根本不懂得我真正想要什麼。”
她淚如雨下,情緒失控地嘶聲控訴:
“你!你從來不是真的在意我!”
話音落下,長久的沉寂。
孟岑筠隻是看著她,靜靜的,緩緩的,目光蒼白輕薄到沒有一絲重量。
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好像從未有過語言如此匱乏的時刻。
張了張嘴,喉嚨卻猶如被炭火灼傷,嘔啞失聲。
他怎麼可能不在意她?
他怎麼可能不為她好?
她根本不明白他是怎樣為她嘔儘心血的。
孟岑筠隻覺得自己正被一把利斧開膛破肚,從胸膛搗至肚腹,搗得他肝膽俱碎,搗得他血肉橫飛。
疼痛如魔鬼。
可他連慘叫的力氣也沒有。
隻好小心拚湊起破碎軀殼,僵硬地站起身來,拚儘最後一點力氣逃離這恐怖的屠宰場。
他轉過身,恰好藏起早已泛紅的脆弱雙眼。
“那就如你所願。”
孟岑筠艱澀地留下這句話,慢慢地走出門。
蘭嘉淚眼朦朧地望了眼他背影,將四肢蜷縮起來,一張潮濕的臉埋在掌心裡。
極大的委屈與愧悔幾乎將她淹沒。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心死的表情。
明明一開始,她隻是想與他和好的,可是到頭來又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又控製不住對他惡言相向了。
不行,他一定還沒走遠。
蘭嘉匆匆追出去,她要去找他,告訴他,她不是有意的!
她抹了把眼淚,卻一邊走,一邊哭,走出浴室,穿過臥室,光腳踩在長毛絨地毯上,柚木地板上,然後是走廊冰涼的巴西大理石上,她單薄伶仃地站著,看著孟岑筠往臥房走去。
“哥……”
她立在不遠處,狼狽地出聲。
然而他隻是淡漠地看她一眼,擰開門把手進去,再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徹頭徹尾的拒絕。
他的身影消失了。
她的家,從此搖搖欲墜。
蘭嘉握緊拳頭,瘦削肩膀抽動著。她低垂著頭,發絲上的小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一場陰鬱潮濕的酸雨。
痛苦如潮汐,夕漲朝退。
日子總要過下去。
儘管吵到半夜,第二天一早,兩人還是準時出現在飯廳。
飯桌氣氛異常凝滯,易家傭人皆屏息,謹慎小心地將剛烤好的麵包與蔬果沙拉放在桌上。
蘭嘉腫著兩隻眼,神色懨懨地叉著盤子裡的樹莓,一言不發。
吃了一半,悄悄看了眼坐在斜對麵的孟岑筠,見他麵無表情地喝咖啡,看雜誌,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蘭嘉垂眸,她知道,孟岑筠又恢複了永遠理智、冷漠、無堅不摧的模樣。
他很快吃好了,像往常一樣整理袖口,接過明姨手裡熨燙好的西服外套,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蘭嘉並沒有像昨天那樣追逐出去,她隻覺得好累,沉默地吃完早餐,沉默地走到彆墅門口,由左泰接她去劇組。
她今天吸取教訓,頭發清清爽爽紮起來,隻穿簡單的t恤和牛仔短褲,肩上挎了個低調的帆布包。
到城中村,她讓左泰將車停遠一點,再步行去片場。他應了,將車子停在一顆大榕樹下。
蘭嘉下車,看著麵前長長的石板路,深呼吸一次,開始跋涉。然而走了幾步,卻不見左泰身影。
她回過頭,見那魁梧的大個子正立在車旁目送她。
“你不來嗎?”
左泰雙手交握,恭敬道:“先生說過了,從今天起,我隻負責接送,不必跟在您身邊。”
作者有話說:我發誓,這是近期的最後一次吵架了。[可憐][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