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夜奔 第24章 常覺虧欠 “沒接到大小姐,電話也關機…
常覺虧欠
“沒接到大小姐,電話也關機……
回去的路上,
孟岑筠一直心神不寧,思緒營擾。
生平最恨事情脫離掌控,而現在,
似乎在他無知無覺中,
一切都開始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他手肘抵著車窗,
眉頭緊鎖,暗中思考應對之策。
到家已經九點過,
率先看了眼玄關的鞋子,
蘭嘉還沒回,
明姨倒是率先迎出來。
“她呢?”孟岑筠淡聲問。
“今天收工早,估計快回來了。”她半笑半心疼:“下午才和我通過電話,
點名要夜宵,這幾天的確是累壞了,
是該好好補一補。”
孟岑筠點頭,將脫下來的外套遞給她,開口道:“我來做。”
明姨驚喜,兩人昨晚才鬨矛盾,她正愁不知該如何勸和,孟岑筠此舉,
想來是要主動求和。隻要有一個人低頭就好,
兄妹倆對彼此心腸都軟,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她頓時鬆快不少,
臉上笑意也更深,
連忙說:“那我立刻去準備食材。”
廚房流水嘩嘩,明姨在洗菜,孟岑筠將袖釘解下來,
白襯衫挽到小臂,熟練地處理鰣魚,切土豆胡蘿卜做素蟹粉備用,刀工又快又漂亮。
其實他廚藝很好,隻是工作後愈發忙,一年到頭進不了幾次廚房,這一套技藝還是留學時練就的,直到現在也沒丟。
記得和蘭嘉重新住到一起的時候,她心情悒鬱,胃口小又愛挑食,臉尖,整個人消瘦得近乎嶙峋。家中廚子換了好幾個,做飯總是不合她胃口,他怕她營養不良,隻好親自動手,變著花樣換菜色,威逼利誘哄她吃下,眼見她興致缺缺,他著急,又忍不住嚴厲訓話,小小的蘭嘉坐在一張核桃木的大圓桌前,總是汪著眼淚,如同被架在刑台上,吃了好長時間的鹹淚拌飯。
那時他也才二十多歲,性情沒沉澱下來,事多紛擾,躁鬱得多。初次挑起一家之主的大梁,他也時常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麵對這樣一個小孩子,更是嚴苛沒耐心。現在每每回憶,都覺得疼痛不已,對待蘭嘉,也唯有日益漸深的愧悔與虧欠。
孟岑筠常想,他是脾氣那樣壞的一個人,這麼多年,也不知蘭嘉是怎樣忍受他的。他該慶幸,蘭嘉沒有像當初離開老宅一樣離開他,他也想象過,倘若蘭嘉走了,他大概會像被抽離主心骨,終日惶惶,失了方向。
他比她老十年,照理說,閱曆與精神也該富足十年。可如今他也漸漸地分不清,到底是蘭嘉依賴他更多,還是他更需要她一些?
廚房關了火,香氣四溢,孟岑筠麻利地做了一桌菜,色澤鮮濃,並不合他口味,隻因為刻意迎合蘭嘉喜好。
靜下來了,指標的滴答聲越明顯,天色已晚。孟岑筠擦了擦手,示意明姨:“問問她。”他始終惦念著兩人冷戰,不肯輕易主動,失了年長者的麵子。
明姨懂得他心思,微笑,也正狐疑蘭嘉還未到家,剛想打電話問詢,便聽見一陣鈴響。
是保鏢左泰打來。
她聽了片刻,麵色沉沉的。
“怎麼?”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很在意地問。
“沒接到大小姐,電話也關機。”
孟岑筠頓時心神一凜,勉強鎮定著出聲:“立刻派人去找。”
“找到了沒呀。”四處靜幽幽,蘭嘉跟在宋青渠身後,咕噥一聲。
劇組收工後,兩人早早就走了,要一起晚餐。宋青渠提議帶她去吃一家地道美食,蘭嘉搭乘他的小電驢前往,又來到一片老居民區,她算了算路程,離劇組並不遠,這才稍微放下心。
夏季高大的懸鈴木籠罩下,路燈光芒更是昏淡。
宋青渠還在前方探看,聞言寬慰:“應該快到了,流動攤販是這樣,一天換一個地兒。”又自顧自地喃喃:“奇怪……我記得是在附近。”
蘭嘉方向感差,又不認路,隻好亦步亦趨地踩著他腳印。
走進一條黑魆魆的小巷,夜風該是溫熱,可蘭嘉剛邁步子,便感覺一陣陰冷的穿堂風拂麵而來,像無數隻冰涼無骨的小手撫摸著她。
她不由得頓住腳步,本能性地產生一種警覺與恐慌,猶如長鳴鐘在她耳邊拉響。蘭嘉視線落到宋青渠背影上,暗中想:與他認識也不過幾天,她怎麼會跟他走到這種地方?鬼迷心竅似的。
從口袋裡摸到手機,想著先向家裡報平安,按了半天也沒反應,大概是沒電關機了。偏偏這時候,蘭嘉心裡又蒙上一層陰霾。
“青渠……”她定在原地叫他,“找不到也不要緊,或者我們去其他地方?我知道市中心有家好吃的餐廳。”
“那怎麼行?真正的美食藏在民間。”他回過頭來對她笑:“那種隻上幾道冷盤的餐廳你肯定吃膩了,我想帶你試試不一樣的。”
蘭嘉仍然猶疑,沒動。
巷子裡,兩人隔了老長一段距離。
“蘭嘉。”宋青渠試探性地叫她一聲。
她抿抿唇,不知如何拒絕才恰當。畢竟是同事,未來擡頭不見低頭見。
小巷幽窄,模糊的月光如同紗籠,看什麼都不真切。宋青渠四處張望一番,瞭然,旋即似笑非笑地問她:“你覺得我是壞人嗎?”
蘭嘉定望他,違心地搖搖頭。
他察覺到她的戒備,卻不惱,隻說道:“怪我沒考慮周全,你初次來,我們也不算完全熟識,擔憂害怕也是正常。”
“青渠,我並非這個意思……”她不願留下惡意揣測人的印象,連忙解釋。
宋青渠立在月色下,身量高,朦朧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讓蘭嘉想起動畫裡的橡膠人,黑黑長長滑溜溜的反派,她的童年陰影,以至於聽他說話,都帶有一種蠱惑性質。
他喚她名字,輕飄飄的,又有點篤定地開口:“長到這麼大,你很少能自己做決定吧?”
蘭嘉捏緊手機,有種被洞悉的恐慌。
看不真切他臉,直覺他在微笑。
“你想說什麼?”
“蘭嘉。”他也沒動,一雙深沉的眼緊盯她,“其實決定權一直掌握在你手中。”
“就如同現在,無非兩種選擇。你要離開,回到你安全舒適的市中心豪宅,還是同我一起去體驗新奇世界?”
“也無非兩種可能,第一,我懷揣善意,見你鬱悶,希望你快樂,真心實意邀請你散心。第二,我是個善於偽裝的壞種,故意接近你,誘使你,將你帶到這無人之地,試圖做一些卑鄙下流的壞事。”
“百分之五十可能性。蘭嘉,你更願意相信哪一種?你會選擇哪一種?”
“亦或是,你敢不敢賭?敢不敢冒險?”
“蘭嘉,我就在這裡等你,你來不來?”
“你敢不敢來?”
他就站在那裡,隔著遠遠的安全距離,看上去沒有任何威脅,言語卻有魔力,一步步誘她深陷。
蘭嘉心如鼓點敲擊,緊張吞嚥唾液。
不可否認,她的確有被說動。
她再也不想要被安排好的穩健人生,她要肆意,要冒險,要發瘋,要隨心所欲,要不計後果地活一次。
天使還是惡魔?
生死不論。
全身上下的叛逆因子都在此刻沸騰起來,血液滾燙,如同火山岩漿。
熟悉的聲音卻突然盤旋在耳邊,規勸她,警告她:“蘭嘉,不要過去。”
一擡眼,宋青渠正耐心等她做好決定。
此時此刻,她等同與外界失聯,沒人知道她行蹤。
她再也不用遲疑,不用顧慮,更不用擔心會惹怒誰。時間是站在她這邊的,她有隨意支配的權利。
蘭嘉攥著衣擺,極力忽視紛擾的雜音,深呼吸一次,堅定不移地向前邁步。
雲層散去,月光清明,照亮宋青渠欣慰的笑容。
蘭嘉長長地呼了口氣,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在。
兩人並肩穿過小巷,前方的居民樓下是個空闊院壩,支了許多堂食的小木桌。
一家老式麻辣燙的攤販正在營業,暖桔色的小燈亮閃閃的,中草藥風味的湯底正在咕嚕嚕沸騰,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鮮香。
蘭嘉肚腹空空,閉上眼睛嗅了嗅,頓時食慾大開。
“我沒騙你吧?”宋青渠一邊笑著,一邊抽出紙巾來揩拭塑膠小凳,引蘭嘉坐下。
壩子上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少食客,基本都是下樓遛彎散步的附近居民,汗衫短褲人字拖,暢快地抱著個大碗哧溜哧溜,大汗淋漓。
蘭嘉四處張望,興奮而拘束,初來乍到,拜托宋青渠替她點餐。
“能吃辣嗎?”
她點點頭,卻鬼使神差地想起某個人,竟是一點辣也沾不得。
蘭嘉被這念頭嚇到,拿起桌上茶水猛灌了一口。
老闆動作利索,兩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很快端上來。
宋青渠抽出一次性木筷遞給她,蘭嘉接過,本能地先將兩根筷子摩擦後再用。
他見她熟練的樣子,臉上笑意微微。
“趁熱吃吧。”又將玻璃醋罐推過來,“有需要自己加。”
蘭嘉“嗯”了聲,剛要動筷,看見碗裡切得薄薄的牛肉卷,油亮飽滿的鮮肉丸子,又不禁想起某人。他向來偏好素食居多,為使頭腦永遠理智清醒,冷靜自持。食肉太多,使人饞懶懈怠,這樣紮實的一碗放在他麵前,他估計也不會多看一眼。
她向來不屑於他這套理論,此刻更是眉頭緊皺,厭惡他與她不同,偏要泄憤似的大塊朵頤,葷的素的統統大口往嘴裡塞。
吃到最後,隻剩半碗湯底,腹中飽脹欲嘔。
宋青渠正夾起一根菠菜,見她風雲殘卷,驚愕,隨即笑問:“好吃嗎?”
蘭嘉揩去額頭細密汗珠,如實回答。
他彷彿得到肯定似的,笑意更深,語調也緩下來,認真問:“蘭嘉,你開心嗎?”
她轉過頭,眼底有濕潤的光,不知是不是熱氣蒸騰給熏的。快樂之餘,其實更加愧悔剛才對他諸多猜疑,正要措辭解釋一番,卻又聽見電話鈴響。
當然不可能是她的。
宋青渠見陌生來電顯示,疑惑接起,略聽了幾秒鐘,有些凝重地看向蘭嘉。
“找你的。”
頃刻之間,她心臟轟然的一聲。
作者有話說:猜猜哥會不會生氣?[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