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夜奔 第34章 生長痛 她的生長痛。
生長痛
她的生長痛。
蘭嘉率先看向孟岑筠,
眼神惶恐,帶著求助意味,像是在拜托他說些什麼。
然而孟岑筠隻是垂眸,
低聲說了一句:“去吧。”
她又看了眼明姨,
明顯催促的目光。這算什麼?兩個人合起夥來對付她嗎?一股委屈的怒氣立刻冒出來了,
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倔強著不肯走。
蘭嘉就這樣僵持著,
彷彿隻要她固執地等待到最後一刻,
轉機就會出現似的。
見此情形,
明姨也不再乾等著,而是像一個保護女兒不受傷害的母親,
走過來,準備用一種強硬的姿態將蘭嘉帶走。
她緊張地嚥了口唾液,
抓住孟岑筠衣袖,卻沒想到下一秒被人飛快地反握住手。蘭嘉驚喜而訝然地對上他視線,緊接著見他嘴唇動了動,就像往常耳語那樣,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對她說了些什麼。
明姨過來拉住她胳膊,準備扶她離開,
蘭嘉這纔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半空中,
兩人交握的手指短暫停留了一瞬,鬆開了。
孟岑筠收回手,指尖上殘存的餘溫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蘭嘉一瘸一拐,
像是被人挾持著上了電梯,
在回房路上,她始終記得剛才孟岑筠摩挲她掌心的觸感,他問她:“相信我嗎?”
該相信他什麼?相信他會處理好這局麵?還是相信他永遠不會放棄她?
可惜她還沒足夠的時間想清楚這一切,
就已經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了。
和明姨單獨相處時,氣氛仍然是冷而尷尬的,蘭嘉盯著鏡子裡那張肅然的臉,心裡的怨懟越來越濃。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為什麼總要在關鍵的時刻阻礙她?
“大小姐,擡手。”明姨不鹹不淡地出聲。
蘭嘉臉孔沉鬱,拒不配合。
哪知道那雙手更強硬,抓住她小衫衣擺就要往上扯拽著褪下來。
蘭嘉緊咬著牙,抵抗掙紮了一番,雙眼被積疊的衣服籠得一黑,緊接著身上一涼,脊背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氣中。
她雙頰掙得發紅,頭發被蹭得又燥又亂,活像隻炸毛的貓。
“又受傷,今天先忍忍不洗澡,我給你擦身體。”
明姨忽視她恨恨的神情,手指落到她內衣係扣上,準備替她解開。
“好了!”蘭嘉尖銳地製止,轉過身用一種防禦的姿態麵對她,“讓我自己來。”
她看見蘭嘉雙臂交叉在胸前,滿臉戒備,於是頓住手,陡然傷悲地對她說:“你小時候發高燒,我也是這樣給你擦拭的。”
感情牌?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什麼牌都不管用。
蘭嘉直接迴避她眼神,徑直往裡走,背對著她坐在浴缸邊。
明姨望瞭望她,隻好黯然地關上門出去。
習慣她鬨脾氣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好的,她這樣安慰自己。
蘭嘉洗漱好躺進被窩裡,竟沒想到她還沒走。
床邊微微塌陷一塊,緊接著一隻手伸過來,想撥開她麵頰上的碎發。
蘭嘉飛快地彆過臉,不讓她碰。
良久,空氣中才傳來一聲哀傷的歎息:“怎麼就不肯信我是真的為你好?”
“全然不顧我意願就叫為我好?”她強忍著委屈控訴,聲調被扭曲得很奇怪。
“你總有一天會懂。”
又是這種話,就好像他們所有人都包藏著秘密,唯獨看她一個人蒙在鼓裡,像傻子一樣被戲耍得團團轉。
很好玩是嗎?
“是不是外婆讓你這樣做的?監視我?阻止我?”蘭嘉翻過身,將一道銳利的目光射過來。
“還是說你們早就商量好了以後要將我嫁給誰?才會如此費儘心思地拆散我們?”
氣頭上不管不顧,將憋著的疑問全都抖露出來。
“拆散?”明姨蹙起眉。
短短的兩個字,落到蘭嘉耳朵裡,卻讓她聽出諷刺意味。
隨即心裡轟隆隆地一陣響,像是涼水連同冰塊劈頭蓋臉地澆下來,清醒了。
孟岑筠壓根就沒有承諾過她什麼,她甚至拿不準他是不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
她再怎麼一廂情願,他不答應也是無用。
蘭嘉覺得明姨是想提醒她這一點。
但那樣太殘忍了,還好她也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見她呆傻的表情,語氣也柔緩了許多。
“聽你外婆的話,安穩順遂地度過美滿的一生,血濃於水的家人,怎麼會害你呢?”
“你哥哥,終究不是易家人,總不好一直抓著他不放,況且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的呀。”
蘭嘉幾乎是愣在當場了,愕然而厭惡地注視著這個一直充當她母親角色的女人。
不是易家人?
原來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看待他的?一直都是這樣想他的?
那他這麼多年來的付出算什麼?理所應當嗎?
思緒如電,穿梭回酒吧那天,她聽見沈括辱罵易家,說他們一家子吸血鬼,將人利用乾淨就會扔到一邊。
原來真是這樣嗎?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家裡會是這樣一群背信棄義的人。
“他不會走的,也不會答應的!”如同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蘭嘉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然而明姨隻是微笑著掖了掖被角,麵部表情好像是在說:“還不信嗎?那我去幫你問他的心。”
蘭嘉氣鼓鼓地將被子兜頭一罩,徹底遮蔽外界乾擾。
見她拒絕交談,明姨這才起身下樓去。
客廳依舊燈火通明,孟岑筠像是早料到她會和他談,一直等在原地沒動。
他看著這個胸有成竹的中年女人走過來,昔日與他一同養育蘭嘉長大的盟友,現在卻出現了天塹般的分歧與裂隙。
多年來,其實他和她一直沒什麼話題可聊,不過忙忙碌碌地各司其職。他知道她在這個家裡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不單是彌補蘭嘉過早缺失的母愛,還要充當調停者,微妙地維持著這個家運作的平衡。
她不希望他與蘭嘉關係太遠,因為他對易家還留有用處,但同時更不希望他們走太近,超過兄妹範圍的逾矩更是大忌,不為彆的,隻因為蘭嘉是另一個人的珍寶,一個與她血脈相承的,真正的家人。
她不會允許任何一個人搶走她的寶貝。
尤其是他這個未得她欽定的,徹頭徹尾的外人。
這就是明姨存在的意義,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可僅此而已了嗎?
是他這些年做得不夠好?
還是他們違背倫理道德了?
孟岑筠一直在思考,是他缺失了什麼關鍵資訊嗎?他實在不懂為何被人如此戒備。
此刻的明姨挑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坐下,身為易家話事人的代表者,氣定神閒地與他談判。
她臉上掛著會心的微笑,像是遲暮老人追憶過往那般悵然地開口:“還記得我第一次在老宅見到蘭嘉的時候,才那麼一丁點大。生日宴,著粉裙,無憂無慮,像小公主一般漂亮。”
孟岑筠皺眉,不明白她為何提起往事,但也沒打斷。
明姨接著說:“再後來到這裡,蘭嘉已經十二歲,那麼瘦,小貓一樣,一頓一頓地喂補品,身高也不見長上幾公分,後來我查過資料,遭受過重大打擊的孩子,發育總比尋常人遲緩。她那個時候最信任你,無論我再怎樣示好也不親近我,戒備到初潮來臨時將自己弄得一塌糊塗,也不肯同我講。再後來,出國念書好長一段時間,我天天想著她,盼她假期回來,就像盼自己的親生孩子。暑假終於見到她,見她換了新環境開朗不少,又交了新朋友,終於有了這個年紀女孩應有的樣子,我真替她開心。回來試了好多漂亮裙子,興衝衝地說要去參加聚會,讓我幫忙弄紐扣,結果我一看,後背都磨破了,那麼深的血痕也不知道痛。”
她說完,眼睛也潤了,擡手揩拭,“當時我就背著她流了一場眼淚,在外麵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過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是我太失責。心裡疼,可憐她這麼小就沒了父母,可憐她一身傷痛,可憐甚至沒有一個人教會她該如何挑選一件合適的內衣。”
“我知道,儘管後來我有多努力去彌補她的缺憾,也終究代替不了母親的角色。”
“失去雙親的痛苦就像一塊永久性的癬瘢,在她心上,永遠,永遠癒合不了。”
她看了孟岑筠一眼,他卻飛快地彆過臉,呼吸有點急促。
“你想說什麼?”他儘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平緩。
眼淚擦乾,明姨下巴微揚,換作一副端肅神情。
“蘭嘉她本該擁有無憂無慮,幸福美滿的人生,可是一場車禍毀掉了她的一切。”
“這件事在老太太心中,也是永遠的隱痛。”
“所以她絕對不允許蘭嘉再置身於任何一丁點危險當中。”
話說到這份兒上,敏銳如他,不可能還沒察覺到異樣。
一瞬間想到了無數種可能性,孟岑筠略微睜大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等她下文。
明姨清清嗓子:“老太太讓我轉告,她很感激你這些年為易家所做的一切,無論錢,股份,房產,通通都是你應得的。”
“但隻有一點,你不可以帶走蘭嘉。”
她緊盯他:“順便,她讓我提醒你一下。”
“好好想想,當初是誰將你送來易家的。”
作者有話說:老太太來拆cp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