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夜奔 第41章 夜雨 “孟岑筠想到她傷痕未愈的臉,忽…
夜雨
“孟岑筠想到她傷痕未愈的臉,忽……
“混賬!”
老爺子怒容猙獰,
揚起巴掌,刷地打在麵前人臉上。
六十多的人了,雖帶病,
力道卻不減當年。
孟世淵被打得偏過頭去,
緊咬著牙,
恨得渾身都在抖。
散落的發絲之下,一雙眼異樣的紅,
像裡頭關了剝皮的野獸,
正哭嚎咆哮著直往外闖。他將自己關在房間一星期,
關得形容憔悴,滿臉胡茬,
一朝被人揪出來了,更是如同被打攪的瘋獸,
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儘管那是他父親。
見他仍然桀驁,老爺子五中似沸,反手又是一巴掌,罵道:“讓你瘋了這麼多年,還不夠?你發昏了?背地裡儘乾些醃臢下作事!孟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你記住了,再有下次,
沒人保得住你!”
“誰讓你出手擺平的?”孟世淵冷冷擡眼,
聲音沙啞渾濁,“我早就做好準備與她同去。”
“你!你……”老爺子用手指著他,乾瘦的臉漲紅,
氣得不成語調,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下賤的兒子?”
“機票訂好了,你趁早給我滾回南美去,省得一天到晚又犯病!”
“我不去。”
“逆子,
難道還想鬨到人家葬禮上去不成?”
“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同葬?”他陰寒地說。
“那也輪不到你插手!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死也得給我死遠些,辱沒門庭!”
“我算什麼?”孟世淵一聽這話,頓時火了,抓著老爺子雙肩惡狠狠質問:“當年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和她早結婚了!現在倒來怪我發瘋給你丟臉?那時候你怎麼不想想自己會有今天?”
“孟世淵!你也活了快半輩子,還認不清現實?人家根本沒拿你當回事,你倒上趕著糾纏不休!當年她來見我,便是徹徹底底要與你了斷,你不想想為什麼,倒將自己的老子恨得像仇人!”
“說謊!她怎麼可能要和我斷交?我們一起長大,我們認識多年!她怎麼可能說這樣的話?”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發瘋似的搖晃他雙肩,通紅著眼,“是你警告她了?威脅她了?還是你為自己開脫找的藉口?”
老爺子被搖得像塊破紙板,銀發散亂,捂著心口直喘氣:“你……你給我滾!”
“從今往後,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孟世淵抓起手邊的一隻花果紋梅瓶便往地上砸,瓷器碎裂的銳響中,他恨毒地控訴:“我寧願沒有你這個父親!”
哐當推開門出去,怒火加持,彷彿渾身體積都漲大了,因而顯得走廊格外幽窄,走起路來絆手絆腳。
拐角處的一座高腳木花幾也擋住他去路,孟世淵看也沒看,擡腿就是踹,轟的一聲,那上麵價值不菲的玉石盆景摜到地上,一顆顆晶瑩玉潤的葡萄滴溜溜地滾,順著高高的樓梯彈跳下去,摔個粉碎。
孟岑筠先是看見樓梯口的葡萄屍,再擡眼,又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氣勢洶洶地衝下來。
正是他大伯孟世淵,也是十年前送他來到易家的那個人。
拈著煙的孟夏白了他一眼,暗罵道:“有病。”
孟世淵直接無視她的存在,乒乒砰砰地下樓來,正好看見客廳裡立著的孟岑筠,臉色變了變,閃過一絲嫌惡。
還未等他分辨出這厭惡從何而來,孟世淵已經邁著長腿,颶風過境一般出門去了。
也就是下一秒,樓上響起傭人高呼的聲音,似乎是要張羅著叫醫生。
孟夏細眉緊蹙,急急忙忙地上樓檢視。
孟岑筠也不好乾杵在這兒,便也跟著她一道上去。
是老爺子心臟病犯了,還好發現得及時,服食了幾枚丸藥,也就慢慢緩過來了。
孟夏喂他喝了些溫水,伸手替他順氣:“爸,大哥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您又何必生這麼大氣?”
老爺子出氣多進氣少,瞪著兩隻眼不說話。
孟夏暗中想,吵架歸吵架,就算打得天翻地覆又怎樣?這老頭還是容不得彆人說他繼承人任何一句不是。縱使孟世淵爛到骨子裡,他還是永遠不會放棄他。嗬,他最鐘愛的兒子。
她眼裡很幽微地蒙上一層陰霾,隨即笑道:“爸,您看誰來了?”
突然被點,站在遠處的孟岑筠走上前來,沉聲叫人:“爺爺……”
老爺子轉動渾濁的眼珠,視線落到孟岑筠身上,定定地望著那張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像是受到極大刺激般,一口氣沒喘上來,徑直昏死過去。
這時候,傭人正巧帶著家庭醫生和助手湧入房裡,檢查的檢查,用藥的用藥,一時間忙忙碌碌亂作一團,孟岑筠又隻好退回角落裡。
今天實在沒挑好時機。
一種失敗的預感直湧上來。
屋內亂哄哄,孟夏乘隙對他說:“小岑,你先坐坐彆走,等會兒我送你。”
孟岑筠聽了她的話,徑直出門去了,到樓下客室等了好一陣子,才見她人影。
他知道她不是平白無故留他,肯定有話同他講。
兩人並肩到室外,一齊走過長長的迴廊。暴雨還在下,毫無漸緩趨勢,順著廊簷落下一道道水柱。
“爺爺他還好嗎?”一片嘩啦中,孟岑筠簡直聽不清自己聲音。
“暫時穩定下來了。人老了,大大小小的毛病也跟著找上門來,很正常。”
聽孟夏輕描淡寫,他暗中詫異,這分明就是被氣的。隻是當時距離太遠,隻聽見樓上嗡嗡的打砸爭吵,具體為的什麼事,他分辨不清。
孟岑筠想到兩人厭惡的眼神,彷彿他是罪魁禍首似的,還是沒忍住問出口:“爺爺和大伯,怎麼就爭執起來了?”
“噢,沒多大事。你大伯那個脾氣,你是知道的,狀態也不穩定。你爺爺的意思,是讓他在南美多開拓幾年版圖,他呢,估計也是待煩了,老爺子這段時間身體也不太好,他就想著要調回來了,興許因為這件事情沒談妥……”
他一聽就知孟夏在打馬虎眼,故意將矛盾往家產爭奪上引,但也沒好意思再問。彆人有心瞞著他。
又默然了一會兒,走到先前的四水歸堂了,孟夏才開口問:“易氏那邊還好嗎?”
孟岑筠搖頭。人人都知道,派恩這次虧損有多慘烈,他能察覺到,背後一直有黑手在推波助瀾。
“那麼你呢?真幫定易家了?”
“十年,教養恩情太重。”易氏夫婦給他一個家,更是對他好得沒話說。
“報恩?你當年帶過去的財產倒也綽綽有餘了。”
孟夏知道他將手裡那點遺產全給了易家,教養十年,早就各自相抵了。
不知為何,孟岑筠想起蘭嘉在醫院眼淚汪汪的樣子,被那樣的眼神看著,他怎麼狠得下心在這種時候置身事外?
他頓了頓,很認真地說:“易家給我的,我永遠還不清。”
“唔,你倒是重情重義。”
不知不覺,已經送至門口。
孟岑筠撐開一把黑傘,正準備往外走,聽見身後孟夏又開口:“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
他回過頭來看她。
孟夏微笑,紫披肩上墜著的流蘇隨風而動。
“除了那一小部分,二哥不是還留給你一樣好東西嗎?”
孟岑筠沒說話,徑直走進黑沉沉的雨夜裡。
孟夏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心中感歎:孟家這一堆歹竹中,竟也能出好筍?真是稀奇了。
轎車逐漸駛離孟氏老宅範圍內,沿著林木蒼鬱的山道往下開去。
孟岑筠枯坐車內,考量許久,終於做下決定。
庭院深深,困死了他母親。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是孟家人。
第二天,他隻身前往灕江證券交易所,將手裡的孟氏股份申報出售。
沒過多久,便有不少人循著味兒找過來聯係他,給出的價格相當不錯,但他並沒有輕易出手。
他在等。
誰最需要,他便能從那個人手裡拿到更高的價格。
果不其然,某天下午,當他從派恩大樓出來時,一輛車已經等在路邊了。
車窗降下,露出孟夏姣好麵容,見了他便笑:“聊聊?”
雙方都想利益最大化,談判談了一星期,等一切事宜都洽談妥當後,他將所有股份都轉讓給孟夏,從此以後,他與孟家最後的那點牽絆也斬斷了。
仍然記得事情落定那天他很開心,去蘭嘉最愛的那家甜品店訂了蛋糕。
她的十歲生日如期來臨。
熄了燈,蠟燭上的火苗金燦燦的,雪白的病房終於有了溫度,猶如童話屋。
暖色光暈映在她小臉上,睫毛的影子根根分明。蘭嘉十指相扣,嘴唇無聲翕動。
他問她許的什麼願,她神神秘秘地對他說:“願望講出來就不靈驗了。”
“那我不問了。”孟岑筠溺愛地微笑著。
她也笑,好像看著他就特彆特彆開心,笑得眉眼彎彎。
哥,我要我們永遠做家人,永遠不分開。
她在心裡默唸著。
“好了,許好願就吹蠟燭吧。”
“嗯!”
蘭嘉躍躍欲試,將腮幫子鼓得圓圓的,一口氣吹滅十根蠟燭。
病房裡的光線一下黯淡了。
黑暗中,孟岑筠想到剛才那張傷痕未愈的臉,忽然落下淚來。
作者有話說:孟家全員惡人。
另外,感覺哥像是帶著嫁妝來妹家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