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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你夜奔 第44章 墨玉 美得很神經質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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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玉
美得很神經質的一個人。

興許醫院空調太冷,
蘭嘉無意識摸了摸手臂,起了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感覺實在太奇怪了,像是被雨林裡的碩大毒蜘蛛兜頭網下,
蛛絲層層疊疊地掛在她身上,
黏黏纏纏,
裹得快要窒息了,卻還是掙脫不了。

不知何時,
身邊悄然站了個人,
當她發現時,
嚇了一大跳。

見蘭嘉渾身一顫,那人悶聲笑起來:“抱歉,
是我走路沒聲響。”

身量好高,她仰頭纔看清他的臉,
又是一驚。

是之前在醫院大廳撞到的那個人,看起來不好惹的孟先生。

縱使不怎麼高興,但蘭嘉還是維持著社交禮儀,敷衍一聲:“可能是我看得太專注。”

“是朋友的小孩?”他問。

蘭嘉懶得解釋,“唔唔”地應著。

他也湊近了點,背著手,
很注意地往裡看,
誇讚道:

“看五官,將來一定是個漂亮的小女孩。”

乾嘛老是和她套近乎?蘭嘉直覺他是個危險人物,見他關註上心文姐的孩子,
立刻用一種衛護的口吻說:“還那麼小,
看不出什麼。小孩子,健康纔是最重要的。”

孟士淵感受到她的防備,卻始終笑眯眯地點頭,
“你說得對,健康最要緊,也為父母省心。”

他看了眼蘭嘉,又拉開話匣子,“我有個朋友,小孩生下來體弱,寶貝得不行,交給保姆帶又不放心,放在身邊親自照料,又整夜整夜睡不好覺,瘦了一大圈。”

“所以有時候我寧願她不要小孩子,太磨人,付出太多,又損耗心力。男人沒親曆過,終究不懂得她的為難與苦痛,我也恨她丈夫,就算他做得再多,也沒辦法彌補她的損傷。”

他像個坐在藤椅上的老人,曬著午後陽光,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小輩話家常。

蘭嘉著實詫異,初見時,他那樣一張威嚴的臉,她簡直不敢想象她正在聽他說這些。

不過她也最怕話掉在地上,冷了場,令人尷尬,還是接著搭下去:“或許做媽媽也是她深思熟慮後的選擇,她愛她的孩子,雖然過程是辛苦了些,可結果是值得的。”

從小到大,她有一個近乎完美的家庭,從父母那邊得到太多愛,心裡也更偏向於小孩是在愛中誕生的。懷著這樣的感情去迎接一個新的家庭成員,這個家的幸福指數隻會變得更高。

孟士淵說:“是,所以我尊重她的選擇。現在年紀大了,思想也慢慢轉變了,反而慶幸她當初的決定。”

“還好,她還有孩子在這世上,將她的生命延續下去。”

“人們常說睹物思人,可物終究是死物,寄托不了什麼。真正見到她血脈的那一刻,我才懂,什麼叫做故人的影子。”

“她去世了?”蘭嘉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因為經曆過,所以尤為感觸。

孟士淵點頭,眉眼深深,如同一汪不見底的陰翳池水。

“出意外。”他頓了頓,諱莫如深似的,將聲音壓得極低,“這些年來,我一直後悔,那天不該讓她來找我。”

“不管怎樣,我都應該親自去見她,找到她,看住她,保護她,不讓意外有任何一絲可乘之機。”

“她是在見你的路上出意外?”

“不。”他緩緩搖頭,像丟失所有力氣,自嘲道:“在她出事後我才知道,她壓根沒想來見我。”

蘭嘉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沒接話了。再聊下去,這背後肯定又是一大套故事,她無意揭人傷疤。

兩人並排站立著,隻隔著一隻手臂的距離,可莫名的,他身上的那種悲傷,如同無形的聲波一樣散發出來,她站得太近,被波及得也最深。

這麼多年了,他從未放下過,蘭嘉很莫名地想:他一定愛她。

或許……

也是生平第一次,她在這裡聽一個陌生人長篇大論地講他的往事,十分莫名其妙,可縱使明知異樣,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不掉。難道真被蛛絲給網住了?讓人無知無覺地在陷阱中墮溺。

靜默了一陣,她也清醒了三分,更加覺得自己站在玻璃廊橋上,底下就是危險的原始從林,心悸地發著抖,卻還是忍不住往下望。

“後來我見過她的女兒。”他忽然說。

“噢。”蘭嘉纔回神,漫不經心地回應道:“她長得像你朋友嗎?”

“一點也不像。”他笑著,“甚至不及她半分美。或許是更像她那討厭的父親,真讓我生氣。”

不像就不像,乾嘛抹黑人家父親?蘭嘉有點無語了。果然得不到就要詆毀?

“不過她神態像她年輕時候,性格也活脫脫一個樣。”他露出一種很安慰的表情,“就算隻有這一點相似,也足夠了。她在這世上留給我的最後一份禮物。”

“停!怎麼就是你的禮物了?”蘭嘉隻覺得他越說越離譜,沒好氣道:“你們隻是朋友,朋友的孩子怎麼算作你的禮物?她應該是獨立的,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而且聽起來,像是要對她做些什麼似的。

她反感這樣的說法。

孟士淵固執道:“不隻是朋友。”

似乎怕她不信,又補充道:“年輕時候,我們也曾談婚論嫁過。”

“哦。”蘭嘉淡淡的,“她最後還是沒嫁給你。”

她沒選他,估計他有很大問題。

被她這樣嗆聲,他也不惱,反而很玩味地流露出笑意。

真像她,從前偏喜歡和他對著乾,說一句駁一句,他也樂得和她玩這樣的遊戲。

蘭嘉偷瞄他一眼,見他臉上漾著笑,一副徜徉在自己想象中的模樣。她心中不免想:跟個大叔爭個什麼勁?年輕時愛而不得,老了就喜歡編造幻想填補遺憾,這類人最固執了,講不通的。

越看他越覺得處處都透露出古怪,簡直不是像是正常人的腦筋。又擔憂他說的那個女孩無辜受累,蘭嘉還是決定費些口舌規勸,很嚴肅同他講:“已經是過去了,斯人已逝,也該試著學會放下了,她的家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還是不要打擾為好。”

孟士淵見她一本正經,有些好笑地說:“我能對她做什麼?不過是想補償她罷了。這些年,她跟著那些人,不知過的什麼日子,想必一定悶壞了,假如她是我女兒,我不會讓她受這樣的憋屈。”

蘭嘉愕然,半天不知說什麼好。對彆人的孩子,他的佔有慾是不是太強了?

勸也無用,像塊撬不動的陳年老瘢,太頑固。她不想和他交談了,因而氣氛又僵下來。

隔著一麵玻璃,裡頭暖意昏昏,小嬰兒恬靜地安眠在庇護所裡,外麵走廊很明亮,近乎慘白的燈光冷冷地投下來,是一種暴露性的當頭照射,也有暗藏危險的預示。

蘭嘉防禦性地抱著胳膊,總覺得身側的視線像噴火槍一樣炙烤著她,一陣一陣地灼痛。

他為什麼還不走?

她略沉下臉,不太友善地望回去:“你也是來看孩子的?”

他這年紀,來看孫輩也不是沒可能。

孟士淵微笑,靜靜盯著她不說話。

來看小孩,其實也沒錯。

空氣比冰河滯緩,住進他視線裡的那幾秒,蘭嘉注意到他眼瞳非常深,常聽人說人老珠黃,可他的,卻像棋盤上的墨玉棋子,膚白,更襯托那雙眼黑得幽深,恐怖的,礦山下深不見底的湖。

這個人絕對稱不上難看,但,美得很神經質。

蘭嘉往後退了一步,轉身想逃了。

“易小姐。”

他聲線溫醇,叫住她。

她先是一愣,立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怎麼會知道她姓氏?

蘭嘉掉過頭來。

孟士淵從西服口袋裡摸出個東西遞給她。

卡包?

她摸遍全身上下,不知什麼時候落到他手裡的,興許是在大廳撞的那一下?

“謝謝。”

她剛要拿,他卻驟然收回手。蘭嘉詫異地看著他。

“既然物歸原主,我是否可以索要小小報酬?”

“你想要什麼?”

“我想和你交個朋友,易小姐。”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找上她?

蘭嘉睜大兩隻驚恐的眼睛。

孟士淵笑紋更深,“你是個很有趣的小女孩。”

你也是個怪異的中年人。

她暗中想。

“我就一定得答應嗎?”

“隻是提議。”

“不過像我這樣快老了的人,不受年輕人喜歡也正常。”

蘭嘉腹誹:老不是他最大的問題,如果他能正常一點的話,或許還能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長輩。

見她硬邦邦的態度,孟士淵釋然一笑:“也好,你再考慮考慮。以後還會有機會再見的。”

蘭嘉含糊地應了,拿了卡包掉頭就走。

直愣愣地出了監護室,走到外麵走廊上,心臟仍在撲撲地跳。

“蘭嘉。”宋青渠從另一頭迎麵走來,看見她臉色不好,又問:“你怎麼了?是孩子那邊有什麼不對?”

“沒。”她心不在焉地應道:“沒什麼事。”

這時,孟士淵也從裡麵出來了,閒庭信步,很留意地朝她那邊看一眼。

蘭嘉背著身,沒注意。

麵前的宋青渠卻忽然怔住了。

那張臉……

他下頜繃得發緊,死死盯住那人離開的背影。

作者有話說:把孟叔當瘋批處理就行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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