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夜奔 第76章 孤島 孟岑筠手上的血如同斷線珠子。…
孤島
孟岑筠手上的血如同斷線珠子。……
孟岑筠怔了一秒,
看向一旁亮著的台燈,又望向她無神雙眼,一個可怕的猜想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窖。
他沒出聲,
試探性地伸出手指,
在她眼前招展,
她卻全然沒有反應。
還沒等他說些什麼,蘭嘉那頭眼淚已經流出來了:“我眼睛看不見了。”
“以後我再也看不見了。”
“不會的……”
他一手安撫住情緒激動的她,
自己卻茫然無措地喃喃:“不會的蘭嘉,你不會有事……”
蘭嘉兩隻手在空中亂揮亂打了一會兒,
忽然垂下去了,嗚嗚哭了起來。
孟岑筠就順勢握住她的手,
整個人軟弱地伏在她身側。
寂靜的病房偶爾傳來一兩聲嗚咽,兩個人在燈下依偎著,
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小孩。
對於蘭嘉失明這件事,。一時間,灕江上層社交圈流言四起,暗指易氏兄妹不倫事實,更有人大膽猜疑孟岑筠身世,亦是孟家兄弟鬩牆,肮臟不倫的產物。
孟岑筠對此無喜無悲,不聞不問。
眼見謠言愈演愈烈,有烈火熊熊之勢,為了企業形象考慮,最終還是老太太出麵鎮壓,背後造勢之人才略有收斂。
但私下裡悠悠眾口堵不住,孟岑筠在董事會裡,也少不了承受一些異樣的眼光。
忙了一天趕回家裡,蘭嘉還是老樣子,整天木僵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她就像株植物,被孟岑筠連根拔起,再移栽到他精心準備的花盆中,放在家裡每天看著,看著她日漸枯萎。
她眼睛看不見,不能出門散心,不能肆意行走,也沒有任何娛樂。
傭人想開啟電視,亦或放些音樂給她聽,但都被她拒絕,理由是吵得她不舒服。
其實她就算不做什麼,身體也已經很不舒服了。
蘭嘉的睡眠障礙越來越嚴重,好不容易入睡,後麵又會驚醒好幾次。
孟岑筠就住在她隔壁,每當半夜聽見她哭叫,便會立刻醒來奔向她臥室,抱著她,哄著她,像小時候一樣陪她脫離噩夢。
一連半月,夜夜如此,他也再沒睡過一個整覺。
到後來,蘭嘉隻能靠吃藥入眠,吃了一段時間後,對藥物反應又不好,整個人開始出現嚴重的不良後遺症,無奈,醫生隻能建議暫時停藥。
但蘭嘉已經對藥物產生依賴性,發現在睡前時,傭人漸漸地不給她藥吃了,整個人開始變得暴躁易怒。
她現在就像個毫無智慧的孩童,全然不管藥物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副作用,她隻知道自己睡不著,知道自己不舒服,知道他們把藥藏起來了,知道所有人都在欺負她……
蘭嘉倒是肯下床了,也肯說話了,但無非就是那幾句,摸索著將房間裡的抽屜翻得一團糟,喃喃自語要找藥吃。
但她哪裡找得到?那些藥品早就被處理乾淨了。
見她坐在一地狼藉中哭泣,傭人周媽也心疼了想去扶,卻被她突然發狠一推,跌坐在地上閃了腰。
蘭嘉聽見周媽在一旁呻吟著,止了哭,下意識去看自己的雙手,眼前卻一片黑。
不知怎的,她抱膝蜷成一團,又止不住地嚎啕起來了。
從這件事過後,孟岑筠決定搬到主臥,與蘭嘉同吃同睡。
她睡不著,他就整夜整夜地哄著她,她情緒不好同他鬨,他就任打任罵地受著她。
通常鬨到後半夜她就沒力氣了,偃旗息鼓地縮在他懷裡。他抱著她,暖的,熱的,柔軟的,就像小心翼翼抱著一顆跳動的心臟,他生命的全部。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吻她,挨蹭她,將臉頰貼在她發頂上。
不管需要多久,哪怕往後餘生都要這樣度過,他也會陪著她,等她徹底好起來的那一天。
又過了一星期,蘭嘉也漸漸開始嘗試正常生活,下地,摸索著走出臥室,熟悉房子裡的其他區域。
考慮到她眼睛不便,整套房子都添裝了防護措施,防她滑倒和磕碰。
周媽一直陪著她,一條條的路陪她走了無數次,到後來,蘭嘉已經能獨自下樓梯,一點點探著腳步走到客廳。
她喜歡待在那兒,大片落地窗采光好,又離門口近,可以聽到電梯的聲音。
周媽很欣慰,因為蘭嘉肯主動曬太陽了,人就像植物生長一樣,都缺不了陽光。她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了,也就證明她快好起來了。
蘭嘉在客廳坐了一下午,向周媽問了幾次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便讓周媽削個水果給她吃。
難得聽她主動說要吃些什麼,周媽更高興了,笑吟吟地洗了個紅蘋果過來,坐在她身邊削。
一邊削,一邊絮絮叨叨地對蘭嘉說,今晚做了些什麼菜雲雲。
蘭嘉隻是沉默地聽著,一言不發。
也像是在等著什麼。
蘋果才削到一半,便聽見電梯清脆的叮聲。
蘭嘉對周媽說:“你快去看看,廚房燉的湯是不是撲出來了。”
周媽詫異道:“這麼遠,大小姐倒是耳朵靈。”說罷,也就把蘋果往茶幾上一擱,匆匆起身去檢視了。
孟岑筠回來了,手裡拿著個牛皮檔案袋,麵有疲色。
將外套脫下來放好,一走到客廳,便看見蘭嘉乖乖地坐在沙發上。
她穿著一身純白長睡裙,整個人籠在夕陽柔光下,像恬靜的天使,正等著他回家。
他在公司就收到訊息了,周媽說今天蘭嘉胃口很好,中午比平日裡多吃了小半碗飯,他知道後,也高興了好一陣子。
肯吃東西了,想來也是快好了。
真好。
他光是看著她,整個人都軟化了,伸手撫上她臉頰,柔聲問:“今天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她感受到他靠近了,立刻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叫了聲:“哥。”
也就是這麼一聲,使他心房塌陷半邊。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叫他哥。
他還以為她還在生他的氣。
孟岑筠眼裡泛起水光,悶悶地應了聲,等她下文。
然而下一秒,她令他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蘭嘉緊攥著他的手,仰臉,急切地說:“把藥給我!”
他像是頃刻凍結成冰了,半晌才滯澀回答:“沒有藥了。”
“你騙人!你肯定藏起來了!給我!拿給我!”
“聽話蘭嘉,醫生說你不能再吃藥。”
孟岑筠隻佇立在那兒,痛苦地閉上眼:“蘭嘉,我不會給你藥。”
“哥……”
孟岑筠不說話了,任由她撒潑犯渾,在地上滾來滾去。
過了一會兒,蘭嘉忽然坐起身來,用一把水果刀抵住脖頸,失控地尖叫:“你到底給不給我?”
“蘭嘉!”孟岑筠被嚇到瞳孔收縮,眼疾手快地要去奪,卻被她更先一步抵住大動脈。
“把藥給我!把藥給我!”她崩潰地大叫起來。
“好,好,我答應你,先把刀放下。”
不遠處的周媽早聞聲出來了,孟岑筠使了個眼神,讓她趕緊致電醫生過來。
蘭嘉已經全無理智,像是急於擺脫蟻噬那樣焦灼地大喊大叫:“快點!快點拿給我!”
混亂的搶奪與掙紮中,水果刀哐當一聲落到地上,孟岑筠手上的血也如斷線珠一般,急促地染紅了地毯。
蘭嘉不知道,她還在那裡亂踢亂叫著。
醫生來了,看護也來了,連同周姨一起將蘭嘉製服,將她衣袖推至胳膊,注射了一管藥物進去。
她呼哧呼哧地喘了一會兒氣,很快便安靜下來了。
眾人見她穩定了,小心翼翼地將她送回樓上臥室休息。
孟岑筠也一路跟著,立在開敞的門口,看見蘭嘉被他們擺弄著,就像個毫無自主權的病人。
他以為她就要好起來了,事實上卻變得更糟了。
強留她在身邊是不是錯了?把她困在這座隻有他的孤島裡,是不是錯了?
他背過身,卻驟然紅了眼眶。
孟岑筠搖晃著身軀,一階一階地走下樓梯,手上的血也滴了一路。
走到最後幾步時,突然腳下一滑,無力地跌坐在地。
他這一跌,彷彿再也起不來了。
還是周媽惦記他手傷,追出來問他要不要給醫生看看,但見他獨自坐在樓梯口,垂頭,肩膀微微顫抖著,終究還是沒在這時候多言。
地板上的血已經積了一灘,偶爾混雜著幾滴透明液體。
客廳茶幾正放著一份鑒定檔案,上麵殘忍地證實了他與某個人的父子關係。
孟岑筠活了三十年,過慣了運籌帷幄的生活。
此時此刻,他竟第一次不知道往後應該怎麼活。
作者有話說:會好的……會好起來的[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