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葡萄 第30章
“好了,睜開吧。”
蔣泠睜眼的刹那,隻見玉璞端著西瓜樣式的蛋糕,搖頭晃腦地唱著中英文的生日歌,脆生生的音色帶著期待和靦腆。
玉璞不懂生日要怎麼創造驚喜,隻能想到這份上,雖然俗套,但至少彆人會做的,她也要做到。
“葡……”
玉璞打斷意欲開口的蔣泠:“彆說話,先許願。“
蔣泠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聽話地合掌,默默祈禱著能夠一直像現在這樣,這樣就很好。
他再次睜開眼,盯著玉璞,吹滅了蠟燭,替她擦去鬢邊的汗。
剛想說話,玉璞又利索地轉身走開:“你等一下,我有禮物送給你。“
蔣泠看著她從行李箱裡拿出一大袋巧克力,連個稍微遮掩點的禮物袋都沒有,直白而生硬地遞過來。
“喏。”
是小時候吃過的巧克力。
蔣泠頓覺驚喜:“你居然還記得?”
“我上網搜了下國外的巧克力,十幾年前這個牌子比較流行,我覺得包裝顏色和形狀都很像,看來我是猜對了。”隻是覺得蔣泠好像愛吃巧克力,買的時候突然想起小時候,就特意找了。
“是,你最聰明瞭。”
房間裡很多氣球,顯然是個大工程,想到她剛剛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悄悄吹氣球,蔣泠就覺得可愛又好笑。
見玉璞的腳邊有一個碩大的氣球,他怕炸,一腳踹遠。
玉璞不禁道:“你溫柔點兒。”
“我……”
“害怕?”
“怕擾民。”
玉璞拿起氣球,解開,咻的一下飛出去,落到床上。
蔣泠笑:“好玩嗎?”
玉璞否認:“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又從包裡拿出一對掛鏈,一個西瓜,一個葡萄,兩手拎著在他麵前炫耀般丁零當啷晃蕩。
“情侶款,你要哪個?”
蔣泠毫不猶豫地拿走了葡萄,她就把西瓜掛在包上。
見蔣泠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葡萄,玉璞笑道:“這麼喜歡?”
蔣泠點了點頭,他更喜歡“情侶款”這個定義,不過有些為難:“我要是掛包上會不會顯得很……”
“很幼稚?”
“很gay。”
玉璞愣了一秒,繼而大笑:“那隨便你啦,不掛也行。”
蔣泠悄聲放進了口袋。
“怎麼樣,我做女朋友還算稱職吧。”
玉璞一臉得意的樣子,慣似胸有成竹從考場出來的優等生。
“要不要給你頒個獎狀?”
“不用,我比較淡泊名利,喜歡實際點兒的獎勵。”
“幫你吹頭吧。”
“啊?”
這倒是出乎意料。
見玉璞頭發半乾,肯定又沒好好吹,想到她回來後又要洗頭又要佈置,比起感動,蔣泠心中還生了些歉疚之心,從衛生間裡拿了吹風機出來。
玉璞的頭發柔軟細長,他上手的動作也不自覺放輕了許多,他沒幫人吹過頭,隻能握著發尾機械地上下來回掃風,生怕扯疼了玉璞。
除了每年除夕前文梅會帶她去理發店剪頭發之外,玉璞也很少享受到被人服務吹頭發,她心覺蔣泠的方法不太對,可又不想破壞他的好心意。
更何況頭發在人手上,她感覺自己渾然像被掐著尾巴的狗,隻得老實,動彈不得,又覺無聊,隨手抓了把小鏡子,照照自己,又從鏡子裡看看貼心服務的蔣泠。
嘴巴,鼻子,眼睛,鏡子像個手動掃描器,玉璞自下而上地端視他的五官,一不小心對視上,那雙眼倉皇垂下,耳邊呼嘯的熱風好似吹得更急了些,玉璞笑笑,看得更加肆虐。
好家夥,穿著浴袍來,勾引誰呢?
吹完頭,玉璞拿著巧克力袋晃了晃,征求新主人的意見:“我能吃一顆嗎?”
這巧克力可貴了,她買了這麼一大袋,一直忍著沒拆,這會兒看著有些饞。
蔣泠去放吹風機,人還沒出來,便應:“你全吃掉都行。”
可是巧克力有癮,吃一顆哪夠滋味,玉璞糾結著剝了一顆又一顆,拿起第六顆時,想著不能自己吃獨食,於是剝了給蔣泠。
“啊——”
她示意張嘴,蔣泠搖搖頭,“你吃吧。”
他不太愛吃甜食。
“真不要?那我可不客氣了。”
說著就把巧克力塞嘴裡,突然發現忘了還有個蛋糕,心下後悔。
“這蛋糕……”
“我一會兒吃。”
“那你記得帶走,我算是吃不下了。”
“你不想嘗嘗?”
好歹是她買的生日蛋糕。
玉璞瞥了一眼,她是真吃不下了,今日甜份已達標,看到奶油很沒**。
“你嘗了告訴我味道如何就行。”
蔣泠點點頭,找到蛋糕切到,真吃了那麼一小塊。
“怎麼樣,好吃嗎?是西瓜味嗎?”
蔣泠剛想答,轉身見玉璞倚著牆把玩頭發,睜大了眼睛一臉好奇,心思一轉,走上前摟過人就想要親,卻被躲開了。
“你躲什麼?”
玉璞笑得狡黠:“一天就一次,我攢著,這樣改天可以多來幾次。”
“過來。”
“我不。”
她哪是許了願的壽星的對手,閃躲間被蔣泠抓住,抱著雙雙倒在那枚漏氣而逃的氣球上,嘗到了西瓜蛋糕。
蔣泠得逞道:“還想跑?”
玉璞理直氣壯:“這次不算,我沒想親的,是你非要親。”
“得寸進尺。”
玉璞摟住他的脖子,雙眼亮晶晶的:“蛋糕甜嗎?”
“甜。”
蔣泠說話的時候一直摸著玉璞的耳朵,因為戴著自己送的葡萄耳釘,很是愛不釋手,話語間捏著上麵的倒了方向的銀色葡萄轉了一下,調整成正確的位置。
小小的銀針碾過小小的洞道,一陣酥酥麻麻的異樣感覺頓然傳遍全身,令玉璞感到陌生,下意識慌張地捂住了耳朵。
蔣泠忙問:“怎麼了?”
可她不知道,那個感覺又消失了,隻好轉移了話題。
說話間,她從口袋拿出一盒避孕套。
“對了蔣泠,還有這個送你。”
蔣泠黑了臉:“……”
“我買完才發現這個原來也分尺寸的,但我不知道你……”
視線緩緩下移。
蔣泠捂住她的眼睛,翻身,躺在她邊上。
玉璞笑著拿開他的手,轉過去撐起腦袋看著他:“你回去試試,萬一不合適,你就送你室友。”
蔣泠也轉過去,戳她額頭:“葡萄,你是真不害臊。”
“日用品而已,有什麼害臊的,況且你不是害怕會有激情產物嗎,我這叫為你的激情保駕護航。”
她說得大義凜然,毫無私心。
“……說不過你。”
“還是,你想現在試試?”
玉璞試探性地勾了勾蔣泠浴袍的領子,被他按住,見他伸手又要戳她,習慣地擋住。“知道了,我想得美。”
蔣泠立馬起身:“我回去了,好好休息,明天見。”
玉璞笑道:“回去喝點兒涼水吧。”
蔣泠一離開,她把氣球一個一個放掉,有時候解開先用手捏著,多攢幾個,然後一次性放掉,看他們在房間亂竄,精神愉悅,做的夢都是輕快的。
第二天,看見蔣泠包上掛著那枚西瓜,玉璞忍俊不禁,蔣泠故作坦蕩,但看見她笑也忍不住喜上眉梢。
玉璞認真道:“我昨晚想了一下,gay一點挺好的,至少女生不會打你的主意。”
蔣泠揚眉:“你還會吃醋?”
玉璞點頭:“嗯,我佔有慾很強的。”
“是嗎?”
這倒是看不出來。
玉璞說:“小時候我奶奶帶著我姐和我弟去幫爺爺摘西瓜,沒帶我,我哭了一整天呢。雖然她說是因為怕我中暑,也答應了以後帶我一起去,但我還是很難過。不過,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不表現出來。”她比劃了個戴麵具的手勢。
她說得輕巧淘氣,可他卻彷彿真的看見小小葡萄在炎炎夏日默默抽泣。
蔣泠說道:“不用,做你自己就好。”
玉璞嘿嘿一笑:“怎麼,喜歡女朋友吃醋?”
“我不會做讓你吃醋的事。”
“很有男德,獎勵你晚上回學校陪我去圖書館寫作業。”
“這是獎勵?”
玉璞委屈不已:“我還有幾道課後題沒寫呢,可難了,你要是不陪我,不就一晚上見不到我了?”
蔣泠無奈道:“行,陪你。”
返程的高鐵上,玉璞開始檢查要完成的作業,一時沒注意到旁邊異常安靜的蔣泠。
蔣泠看她終於忙好手頭上的事,冷不丁來了句:“葡萄,我發現你真的很會。”
玉璞懵地轉頭看他:“嗯?”
蔣泠歎氣:“算了。”
“有話直說嘛。”
蔣泠頓了頓,輕聲道:“你今天還沒有親過我。”
“哈?”玉璞愣了愣神,瞬間笑了,“等我回去寫完作業,當作獎勵。”
玉璞沒想到蔣泠真的說到做到,陪她在圖書館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天邊掛著皎淨的月牙,從圖書館出來後,兩個人默契地沉浸在淡然寧靜的夜色下散步,享受這片刻的愜意。
悠然到了宿舍樓下,玉璞才猛然想起:“對了,下週六我奶奶和爺爺要來,你有事嗎?”
蔣泠眼色閃躲,十分抱歉道:“葡萄,我要去見一個人,幫我問阿婆阿公好。”
“好吧。”
玉璞應得輕巧,睏乏的眼皮壓得她無法多加思忖,蔣泠倒是平白生出了些委屈和不滿:“你不問問嗎,週末我要去見誰?”
她反問:“你劈腿了嗎?”
“沒有。”蔣泠緊忙回道,一臉“你怎麼會這麼問”的驚訝,甚至有些不安和難堪。
用腦過量的玉璞沒注意,打了個哈欠,毫不介意道:“那不就得了,我不會綁著你的,你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社交很正常,不用跟我打報告。”
蔣泠沉默了一會兒,驀地站定,拉住了她的手:“葡萄,你可以綁著我,可以對我有要求,事無巨細也沒關係。”
蔣泠的神情極其認真和懇切,讓玉璞突然想起了下金村裡的那隻常年流浪的狗。
玉璞小時候很怕它,總想著以暴製暴,狗衝她大聲叫喚時,她也扯著嗓門汪汪叫回去。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隻狗變老了,也變溫順了,見到玉璞時不再亂喊,有時還會默默跟在她後邊,嗒嗒嗒的沉重腳步熟悉又安心,然後在巷子口駐足,目送她回家。
後來,她再也沒見過那隻流浪狗了。
奇妙的情緒劃過疲倦的大腦,玉璞反握住蔣泠的手,問:“那樣的話,你不會嫌我煩嗎?”
蔣泠搖頭,肯定道:“如果是你,不會。”
玉璞深深地看著他,這話她琢磨不清,也不太能理解。她向來不喜歡也不想去管彆人,也不覺得做了男女朋友就有資格乾涉對方的空間和生活,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還是需要分寸的。
但她還是踮起腳尖親了一下蔣泠,比高掛夜空的彎月還要溫柔。
愛情這東西,對玉璞來說和信仰是一樣的。佛教道教基督教,甚至塔羅占卜,她不信這些,卻並不排斥。就好比她去過寺廟,也去過教堂,所以她願意去談戀愛,願意成為世俗情感的一份子。
但本質上,她是不信的。
而蔣泠相信愛情,如同信仰。
他隻是不相信永恒,愛是人的本能,但忠誠不是,如果沒有約束,他怕自己會跟他爸一樣。
蔣美萍從小就跟他說,你將來不能跟你爸似的。
每每說起,話裡總是藏不住的憎恨,所以蔣泠比媽媽還要怕劣質基因在自己身上遺傳的可能性。他厭惡那樣的人,無比希望自己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可人的信仰也會崩塌,不知何時起,蔣泠覺得那根牽引自己能夠傲立不變的繩索,就在玉璞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