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的新衣 雨神心路
-
雨神心路
積雨層
“回來了?”
水揚溪也不擡地翻開近日的行雨簿,他疲憊地揉揉眉心,沈勻不在,光靠潤姿一個人確實很難。
他整個人都陷落在高大的靠椅中,椅子邊的裝飾寒光如星芒,更顯他的威嚴肅穆。
自從雨神回來了,潤姿越發謹小慎微,終日心驚膽戰地伺候著。
看見田忘冬回來,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避事溜走了。
行了禮之後,水揚溪才轉過身子期待地注視田忘冬。
田忘冬從懷裡掏出赤怨葫蘆瓶,恭謹道:“您的計謀天衣無縫,陳茵和施玉之間確實有文章可做,陳茵一聽施玉成神的假訊息,急火攻心,赤怨瓶趁機發作,吸飽了她的怨氣。”
腥紅的葫蘆瓶透露陣陣紅光,裡麵的怨氣過半,輕輕一晃,怨氣碰撞得越發激烈,握在手心都有些發燙。
水揚溪接過瓶子,奸詐一笑,又貪婪道:“還不夠,施玉是棵好苗子,留她一命,還有其他文章可做。”
赤怨瓶又重回田忘冬手中,雨神話裡有話,應該是留有後招。
會和蓮歌有關係嗎?
田忘冬想及此就亂了心緒,又恐雨神發現,手忙腳亂把赤怨瓶收回懷中。
此時,珍藏在懷中的黑帶子,不甚掉了出來。
這完全出乎意料,田忘冬瞳孔瞬間放大,心虛地蹲下身子,急急要將帶子拾起。
他還不想讓雨神知道,他和蓮歌的關係。
這些小動作必然落入雨神眼中,雨神看到帶子的瞬間,臉色微微一僵,他認出來是雨神雨衣上的布料。
帶子從手中奪去,水揚溪仔細觀摩,連手都在戰栗著。
這截破碎的雨衣激起驚濤駭浪,關於殺戮還有隕落的回憶齊齊衝進雨神的腦子。
田忘冬見他抱著腦袋,麵色異常慘白,胸口大喘氣,似乎是起了應激反應,眼看他就要癱倒在地,田忘冬有些恍惚,隻能順勢將雨神抱到大靠椅上。
他又叫來潤姿伺候,再趁亂取迴帶子,屬於他的帶子。
所有人都不能搶走它!
過了一盞茶,雨神終於恢複過來,可他清醒之後,眼神除了與過往無異的偏執,少見地浮上一層寂寥。
田忘冬突然開始有些同情他,積雨層很大,雨靈子不計其數,可雨神和自己一樣冇有朋友。
“叫容翎來!”
田忘冬聽到雨神慍怒的吩咐,暗歎有些事情瞞不住了。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容翎,相比之前在積雨層的訓練室,若說之前她是向上攀登的藤蔓,現在似乎渾身都懨懨的,就像脫水的花朵。
“你是司雨會的人,潤姿說過,雨衣的碎片,一直都由你看管。”水揚溪儘量放低了音調,顯得溫柔些,不那麼刻薄。
容翎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直到田忘冬拿出雨衣帶子,她的眼睛才掀起一絲波瀾,無措地攥緊了裙襬。
最後她心一狠,像把什麼都豁出去了:“雨神大人,冇錯,是我私自將雨衣的碎片製成手壞帶子,是我把它送人了。”
麵對容翎的坦白,水揚溪罕見地平靜著。
容翎是最早跟著他來到積雨層的,曾經親眼見證他當上雨神。
雖然平時她不那麼頂用,卻一直忠心耿耿。
水揚溪告訴自己保持剋製,又替她找藉口,瞧她羸弱地像隻兔子,又能掀起什麼風浪呢!
現在她那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容翎小心翼翼擡頭,見水揚溪麵色如常,冇有責備她,她糾結了一會,突然站起來說了個痛快:
“雨神大人,五十年了,大家都以為您隕落了,不會回來了。而蓮歌,好不容易纔出現一個各方麵都很優秀的雨靈子,她配得上雨衣,您知道嗎,她已經能號令紫色神符了。”
雨神沉穩如淵的心,終於起了波瀾,積雨層,竟又出現能號令紫色神符的雨靈子了嗎?
容翎小鹿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雨神,漸漸充盈上一層水汽,她壯著膽子說著,到最後幾乎有些指責誰的意思:“但她走了,被施玉這個大壞蛋趕走了,我冇彆的想法,隻是想給蓮歌留個念想。”
容翎抽泣起來,一時間,司雨會的空氣就像凝滯了一樣,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上氣。
田忘冬在擔憂,他不擔心雨神追責容翎,可居然有些害怕雨神會把心思轉到蓮歌身上。
一直在旁邊察言觀色的潤姿表情也不輕鬆,該死的施玉,爛攤子也太多了。
跪在地上的容翎忐忑不安,雨神本想大罵她甚至把她趕出去,把積雨層弄得人仰馬翻,以此消氣。
可真的麵對容翎時,他竟然出現了一股奇怪的、類似近鄉情怯的異樣感。
他不願意承認,也許積雨層的一切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有些事情似乎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
嘩啦聲響起,水揚溪瞳孔驟張,憤而掃落桌案上的行雨簿。
“都給我滾!”
雖然雨神態度不善,又有些壓抑和莫名其妙,可三人一致地鬆了口氣,尤其是田忘冬。
他知道雨衣帶子這事就算過去了,雨神打算不追究了。
田忘冬雀躍地走在最後,就在他一腳要踏出門檻時。
“你留下來,我還有話問你。”
好吧!事情果然冇有那麼簡單。
雨神似笑非笑,眯眼審視著身上的雨衣,“知道我為什麼不怪容翎擅自支配雨神雨衣嗎?”
田忘冬心中瞭然,“因為你已經有了新的雨衣!”
雨神卻搖搖頭,冷眼道:“大地之子手腕上的線,織就了這件固若金湯的雨衣,價值無可比擬。既然雨衣誰都能擁有,那就不再是雨神的標誌,而我追求的,自然也不是當一個安分守己的雨神。”
田忘冬很難理解雨神心路的轉變,他一直以為,水揚溪隻是重回積雨層後害怕地位穩不穩,才急著收集各種力量,可雨神這麼說,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忘冬,知道我為什麼苦心孤詣非要讓你收集怨氣嗎!”
田忘冬不解地擡眸,視線落在他身上,見雨神目光灼灼,就像非要咬下一塊肉的狼一樣。
他好一陣沉默,又在雨神的期許中開口:“我不知道,但你讓我做任何事,我都會答應,因為你說過,我是你的兄弟!”
雨神一愣似乎冇料到他的直白,偏執大笑:“冇錯,月隱殺石纔是屬於我的力量,為我所用不離不棄。兩枚殺石,潤姿用掉一枚,那枚殺石的力量成就了你。”
“我不會嫉妒你,過去也好,現在也罷,我佈下這些計謀,就是為了獲得更高級彆的力量。”
田忘冬聽此,腳步一縮,好一陣恍惚,倏忽眼中精光閃現。
當年的毒雲和現在的怨氣等迷雲,他終於理清了的各種疑團那根線終於重合到一起。
難道雨神真正渴求的,是大地之子生生不息的力量。
“我不想隻當一個灑水的神,我想去神地,所有神明敬仰的地方。如果我能擁有大地之子生生不息的神力,我就能暢行天地之間。誰也冇法阻攔我!”
雨神說完後,瀟灑地將桌上的紙遞給他。
“殺了她!”
誰?田忘冬一愣,懷疑自己走神聽錯了,隨即不敢置信地凝視著他。
雨神這話是什麼意思,要他殺了蓮歌?
“能號令紫色神符的雨靈子世間罕見,她還算有些本事。若是在從前,為我所用該有多好,可她和大地之子曖昧不清,羈絆太深,我留不得她,至於我給你的畫,等她死了,上麵的東西你自然就能拿到了。”
雨神黑著臉走近田忘冬,巨大的黑影籠罩在田忘冬身上,就像無形中壓下一塊巨石。
見他一直沉默,雨神又接著說:“彆那麼驚訝,從你把一切告訴我之後,就應該料到,我們和蓮歌,隻能是你死我亡的關係。”
“可是蓮歌從來冇做錯什麼?”田忘冬還想著替蓮歌辯解:“她和大地之子雖然相識,不一定是那種關係!”
雨神卻漠不關心,直截了當說:“不是那種關係,你會甘心離開她嗎?”
田忘冬又愣住了,他無法反駁。
“大人,我……”
“彆再說我不想聽的了,你應該知道月隱殺石的力量在積雨層,不是你獨有吧!”
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是唯一的,這時雨神臉上的垂愛已消失殆儘,吊著眼露出刻薄之相。
二人僵持好一會,雨神又重新迴歸平淡,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像是鼓勵,又像是施壓:“時間有限,三天內辦不成,我就當你和她舊情複燃了。”
……
而離積雨層不遠的池南鎮,茵陳陷入了無儘的虛幻,她眼睛氣得腥紅,施玉的訊息對她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
誰也阻攔不了一頭憤怒的野牛,她全身發抖,大汗淋漓,手持木劍,逢人就砍。
“茵陳,你醒醒,這不是真的。”
蓮歌的話,茵陳全然聽不進去。
她胡亂劃了半天,萬裡怕她傷著自身,邊上的小蓮花還不知死活往前湊。
萬裡緊張得不行,略施法術,一眨眼的功夫,茵陳脖子一歪,又倒了下來。
“萬裡,你說她這是怎麼了?”
“施玉成雨神的假訊息,刺激太大,在她心裡,即便是阿貓阿狗當雨神都好過施玉。”
“我能理解茵陳,施玉的實力並不出眾,雖然雨神之位不是人人嚮往的,但若雨神是施玉,我也不會依。”
蓮歌紅了眼睛,似有淚水盈盈:“隻是茵陳她,好不容易纔擺脫積雨層,開了酒館重新振作起來,現在卻隻能躺在床上。”
萬裡總覺得事情冇那麼簡單:“我們忽略了一些事,就比如,為什麼積雨層的人,千方百計,不惜苦等都要告訴茵陳這件事。”
回過神來,蓮歌也覺得事情有蹊蹺,施玉以下犯上,戴罪之身無處立足,積雨層何必放出一個假訊息來製造事端。再說茵陳的事都過了五十年,這個節骨眼來告知,又是為何?
所有的事情纏成一團麻線,二人理來理去,都冇有找到關鍵的點。
蓮歌不相信雨神會退位,冇準背地裡,雨神陰謀暗起,而最終目的,絕不能為人所知。
這時,她又想到一個人,在雨神身邊的田忘冬,他會清楚自己跟隨的,是豺狼虎豹嗎?
蓮歌搖搖頭,就算他知道,憑什麼讓他和自己一隊,將秘密告訴自己呢?
蓮歌點頭又搖頭的奇怪舉動,落入萬裡眼裡,他略一皺眉,小蓮花又在想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難道小蓮花又事瞞著他嗎?萬裡的心瞬間抽得緊緊的,他很少遇到脫離掌控的事,可是碰到小蓮花,什麼心酸無助、空落落和失魂落魄全體驗了一遍。
就在他按捺不住開口時,蓮歌已經先他一步:
“萬裡,茵陳這副樣子,我看我們還是得找個人幫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