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結弦:冰鋒吻月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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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釋出廳燈火通明,快門聲此起彼伏,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在講台上。
葉冉坐在正中間,身旁是她的教練和領隊。
金牌在她頸間反射著刺目的光。
問題一個接一個,大部分圍繞著她的勝利、她的國籍選擇、她堪稱傳奇的黑馬之路。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語氣平穩,偶爾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感謝該感謝的一切,將個人的掙紮與血淚完全隱去,塑造成一個標準而勵誌的奧運冠軍形象。
但總有記者不死心,繞回那個通道口短暫捕捉到的、引人遐想的瞬間。
“葉冉選手,剛纔在混合采訪區,您提到要感謝一位‘騙子’,能具體說說嗎?這是否與您的花滑之路有關?”所有鏡頭瞬間聚焦在她臉上,捕捉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葉冉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冰涼。
她喝了一小口,溫水滑過緊繃的喉嚨。
“每一位運動員的成長道路上,都會遇到很多對自己產生重要影響的人。
”她放下水杯,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大廳,“有些人用鼓勵推動你,有些人或許會用另一種方式……激勵你。
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最終站在這裡,回報所有相信和支援我的人。
”她頓了頓,迎上那些探究的目光,嘴角的弧度完美無瑕,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至於其他細節,屬於我個人微不足道的過去,不值得占用公共資源。
謝謝。
”官方,禮貌,無懈可擊。
將所有的驚濤駭浪牢牢鎖死在平靜的海麵之下。
提問的記者似乎還想追問,但主持人已經適時地介入,將話題引向了下一個。
釋出會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
結束時,葉冉覺得臉上的肌肉已經僵硬。
她在工作人員護送下離開,閃光燈依舊在身後追逐。
回到奧運村分配給中國代表團的樓層,走廊安靜許多。
她刷開房門,幾乎是立刻反手鎖上,將那塊沉甸甸的金牌從脖子上摘下來,隨手扔在床頭櫃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世界終於清靜了。
她走到窗邊,窗外是冬奧村璀璨的燈火和遠處連綿的雪山輪廓,一片冰雕玉琢的寂靜世界,與她內心的翻江倒海截然相反。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個不停。
不用看也知道是鋪天蓋地的祝賀資訊,家人的,朋友的,體育局的,媒體的。
還有……或許有她設置了特殊提示音,卻始終沉默的那個號碼。
她冇去看手機。
隻是望著窗外。
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彷彿還能感受到某種幻覺般的觸感——粗糙的紅繩,磨損的布料,以及他指尖殘留的、冰涼的體溫。
“騙子……”她低聲又唸了一遍,這次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帶著一絲精疲力儘的茫然。
他為什麼還留著?在那之後,明明有過更激烈的衝突,更傷人的話語,她甚至以為他早就把那廉價的、象征著她幼稚依賴和最終“背叛”的東西丟進了哪個垃圾桶。
十年。
四屆冬奧。
無數的冠軍和紀錄。
他早已登頂花滑之巔,成為活著的傳奇。
而她,剛剛踏上山巔的第一步。
那枚禦守對他而言,究竟算什麼?一個失敗的教學案例的紀念品?一個……提醒?心臟又是一陣緊縮的悶痛。
她猛地轉過身,不再看窗外令人心慌的夜景。
目光落在床頭櫃那枚金色的獎牌上。
它冰冷地躺在那裡,象征著至高榮譽,也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了某些蠢蠢欲動、幾乎要破土而出的東西。
她走過去,拿起手機,螢幕亮起,果然堆滿了未讀訊息和通知。
指尖劃過,那些名字和頭像快速滾動。
冇有他。
當然不會有。
她點開通訊錄,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備註隻有一個簡單的“y”。
上一次通話記錄,停留在很多年前,顯示著冰冷的時長和日期。
指尖懸停在撥號鍵上,微微顫抖。
通道裡他低啞的日語求婚,和他倉皇塞回禦守的動作,交替在腦海裡閃現。
最終,她猛地按熄了螢幕,將手機扔回床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她需要冷靜。
需要把這突如其來的混亂隔絕出去。
明天還有表演滑,還有慶功宴,還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
她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潑在臉上,試圖澆滅那從心底燒起來的、不合時宜的火苗。
水流順著臉頰滑落,分不清是水還是彆的什麼。
抬起頭,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眼圈卻微微發紅,濕漉漉的黑髮貼在額角,看起來陌生又脆弱。
不像個剛奪冠的運動員。
倒像個……無處可逃的傻瓜。
門外,隱約傳來隔壁房間運動員的說笑聲,還有走廊裡經過的腳步聲。
奧運村永不真正沉睡。
而在這片喧鬨的背景音裡,她心臟擂鼓般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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