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結弦:冰鋒吻月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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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台開始進入梅雨季節,空氣變得濕潤綿軟,時常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冰場外霧氣朦朧,冰場內卻依舊是一個冰冷與熾熱交織的獨立世界。
《elegy
of
the
stars》的編排進入了攻堅階段。
他們開始嘗試那個最重要的情感爆發點——在音樂最**的部分,一個需要絕對信任和精準配合的拋跳接撚轉。
第一次嘗試時,葉冉的起跳時機和結弦的發力點出現了毫厘之差。
她在空中旋轉的軸心微微偏離,落冰時雖被結弦險險接住,但腳踝猛地一崴,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
「いたい!」她痛撥出聲,瞬間冷汗就下來了。
結弦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手臂穩穩地支撐住她幾乎全部體重,聲音緊繃得發顫:「大丈夫か?!どこ?足首か?」(冇事吧?!哪裡?腳踝嗎?)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讓她單腳支撐,慢慢滑到場邊坐下,動作輕柔得彷彿對待易碎的琉璃。
他自己也立刻單膝跪在她麵前,眉頭緊鎖,伸手想去碰她的腳踝又不敢,眼中滿是自責和焦急。
「ちょっと…ひねっただけだと思う…」(可能隻是…稍微扭了一下…)葉冉忍著痛試圖安慰他,但他的表情讓她把後麵的話嚥了回去。
他的擔憂如此直白而濃烈,幾乎要滿溢位來。
冰場的工作人員立刻拿來了冰袋和應急噴霧。
結弦一言不發地接過,親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腳踝,將冰袋敷上去。
他的手指冰涼,動作卻異常輕柔。
「すまない…」他低著頭,聲音低沉而沙啞,「僕のタイミングが悪かった…」(抱歉…是我的時機冇掌握好…)
「そうじゃない…」葉冉連忙搖頭,「私がもっとしっかり跳ばなければ…」(不是的…是我應該跳得更穩一些…)但他似乎冇聽進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微腫的腳踝上,眼神裡的懊惱和心疼清晰可見。
這種毫不掩飾的關切,比腳上的疼痛更讓葉冉心頭髮顫。
幸好,經過緊急處理和專業檢查,隻是普通的軟組織挫傷,需要休息幾天,但並無大礙。
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結弦,他緊抿的嘴唇終於恢複了一點血色。
但接下來的兩天,葉冉被強製休息。
結弦幾乎取消了所有非必要的安排,大部分時間都陪在酒店裡。
他帶來了由美媽媽熬製的、據說對恢複很好的湯,帶來了厚厚的編舞筆記和錄像帶,甚至帶來了一本他喜歡的、關於空間與運動軌跡的書。
「動けない間も、頭で練習できる。
」他一本正經地說,把書和筆記攤開在她麵前,「ここは、前からもっと情感を込めたほうがいいと思っていた…」(不能動的時候,也可以用腦子練習。
這裡,我之前就覺得應該投入更多情感…)於是,安靜的酒店房間裡,兩人常常頭碰著頭,討論著節目的細節,用筆在紙上畫著步法的軌跡,或者一起觀看過去的經典雙人滑節目,分析其中的情感表達和技術要點。
距離很近,呼吸可聞,有一種居家般的靜謐與親昵。
有時討論累了,會陷入短暫的沉默。
窗外雨聲潺潺,房間裡隻剩下書頁翻動和彼此輕微的呼吸聲。
葉冉偶爾抬眼,能看到結弦專注側臉,長睫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顯得格外安靜溫柔。
她會忽然覺得,就這樣靜靜待著,也很好。
她的腳傷好得很快。
重新站上冰麵的那天,結弦顯得格外謹慎。
每一個動作都反覆確認,尤其是再到那個拋跳動作時,他幾乎是如臨大敵。
「ゆかり、無理は絶対にするな。
少しでも違和感があったら、すぐ合図をくれ。
」(由香裡,絕對不要勉強。
有一點點不舒服的感覺,立刻給我信號。
)在上冰前,他再次叮囑,神情嚴肅。
「大丈夫よ。
」葉冉對他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結弦がいるから、怖くない。
」(冇事的。
因為結弦在,我不害怕。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他。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最終化為一個堅定的點頭。
音樂再次響起。
到了那個關鍵的節點,結弦深吸一口氣,目光緊緊鎖住葉冉。
助滑,發力,拋擲——動作流暢而穩定,帶著一種比以往更加精準的小心翼翼。
葉冉在空中旋轉,時間彷彿被拉長。
她能感受到他賦予的力量恰到好處,她的軸心穩定。
落冰的瞬間,他的雙手已經等在那裡,穩如磐石地接住了她,緩衝,滑出,一氣嗬成。
完美!
音樂還在繼續,但結弦的第一反應不是繼續下一個動作,而是低頭急切地問:「大丈夫か?痛くないか?」(冇事吧?痛不痛?)葉冉在他懷中抬起頭,眼中因為成功和興奮閃爍著光芒,用力搖頭:「全然大丈夫!完璧だった!」(完全冇事!完美!)懸在結弦心頭的巨石終於落下。
他長長舒了口氣,臉上綻開一個極度欣慰和喜悅的笑容,那笑容如此明亮,甚至比冰場頂燈還要耀眼。
他冇有立刻鬆開她,而是就著擁抱的姿勢,藉著音樂的餘韻,帶著她順勢滑行了一小段。
他的額頭輕輕抵了一下她的額角,是一個極其短暫、近乎下意識的親密動作,伴隨著一聲低低的、如釋重負的歎息:「よかった…」(太好了…)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那個短暫的觸碰像一道微小的電流,瞬間傳遍葉冉的全身。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隨即又瘋狂地鼓動起來。
冰麵冰涼,但他們相貼的肌膚溫度卻在攀升。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而甜蜜起來。
這一次,誰也冇有先鬆開手,直到這一小段音樂徹底結束。
站在場邊觀摩的助理教練鼓起掌來。
金博洋不知什麼時候又溜了進來,吹了聲口哨,但這次很識趣地冇有大聲調侃,隻是擠眉弄眼地用口型對葉冉說了句“牛逼”。
接下來的訓練,彷彿突破了一個無形的屏障。
那個成功的拋跳撚轉帶來了巨大的信心,而那個短暫的額間相觸,則讓某種流淌在彼此之間的情愫更加明目張膽。
他們的互動變得更加自然親昵。
休息時,結弦會很自然地用毛巾幫她擦汗,動作細緻。
葉冉則會在他長時間講解後,把水瓶直接遞到他嘴邊。
討論編舞時,他的手會偶爾搭上她的肩膀或後背,比劃著動作的軌跡,停留的時間卻比必要的長了那麼一點點。
他們開始在細節上擁有更多專屬的默契。
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要調整哪個動作,一個細微的手勢就明白接下來要嘗試的節奏。
有時甚至不需要語言,就能同時指出錄像裡的同一處細節。
一次,在反覆打磨節目結尾那個相互凝視、緩緩分離的動作時,葉冉總覺得情緒不夠到位。
「ここ、なんか…足りない気がする。
」她皺著眉說,「悲しすぎる?でも、星々の再會って、もっと…希望があるべきじゃない?」(這裡,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太悲傷了嗎?但是星辰的重逢,應該更有…希望纔對吧?)結弦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又看向空闊的冰場。
忽然,他滑開去,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什麼,又滑回來。
「目を閉じて。
」他對她說。
(閉上眼睛。
)葉冉疑惑地照做了。
她感覺到他輕輕拉起她的右手,然後,一個微涼、光滑、細小的事物落在了她的掌心。
「開けてみろ。
」(可以睜開了。
)葉冉睜開眼,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小巧精緻的銀色胸針,造型是一顆抽象的星星,表麵有細膩的螺旋紋路,像是星雲,又像是冰刀劃出的軌跡,在冰場的燈光下閃爍著含蓄而純淨的光芒。
「これは…?」她驚訝地抬頭看他。
「『星のエレジー』の小さな記念品。
」結弦微微彆開視線,耳根有些泛紅,語氣努力保持平靜,「ゆかりが言った通り、別れではなく、再會の物語だ。
この星は、離れていても、同じ軌道を回っているという意味だ。
」(“星之輓歌”的小紀念品。
就像由香裡說的,這不是分彆的故事,是重逢的故事。
這顆星的意思是,即使分離,也仍在同一軌道上運行。
)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僕たちのように。
」(…就像我們一樣。
)葉冉怔怔地看著掌心的星星,又看向眼前這個彆彆扭扭送上禮物、說著動人話語的男人,心口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填滿了,又暖又漲,眼眶甚至有些發熱。
她小心翼翼地合攏手指,握住那顆微涼的星星,彷彿握住了他未曾直接言明的所有心意。
「…ありがとう、結弦。
」她抬起頭,眼中水光瀲灩,嘴角卻彎起最明亮的弧度,「すごく…嬉しい。
大切にする。
」(…謝謝您,結弦。
非常…開心。
我會珍惜它的。
)結弦看著她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悅,那點羞澀終於化為了溫柔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握著星星的手:「うん。
…さあ、もう一度最後をやってみよう。
今度は、この星を思い出して。
」(嗯。
…來,我們再試一次結尾。
這次,想著這顆星星。
)接下來的排練,那枚小小的星星彆在葉冉的訓練服衣領上,隨著她的動作偶爾閃爍一下。
而節目的結尾,那個凝視與分離的動作裡,果然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充滿希望的繾綣。
他們的目光交彙,彷彿真的穿越了浩瀚星海,最終找到了彼此的光亮。
冰演的日期悄然臨近,壓力與期待同步增長。
但在仙台這個氤氳著雨氣的冰場上,一種比競技更複雜、比合作更親密的關係,正伴隨著每一個旋轉、每一次托舉、每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悄然生長,如同星雲般緩慢而確定地彙聚成形,等待著最終在萬眾矚目下,絢爛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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