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結弦:冰鋒吻月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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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的人影晃動,通道口的門簾歸於靜止,像從未被驚擾。
葉冉指尖摳著梳妝檯冰涼的邊緣,直到指節泛白。
那一眼是錯覺嗎?還是他又一次精準的、擾人心神的試探?“冉冉,發什麼呆呢?”隊醫收起手機,湊過來看她的臉,“累壞了?趕緊卸妝回去休息,明天一早的航班呢。
”是啊,明天就走了。
離開這座被冰雪覆蓋的喧囂之城,離開這猝不及防的重逢,回到按部就班的軌道上去。
她應該鬆一口氣的。
可心口那團亂麻,卻越揪越緊。
她胡亂點頭,接過卸妝棉,用力擦拭著眼線,好像這樣就能把那個黑色的身影也從腦海裡一併擦去。
---回奧運村的班車上,窗外是流動的霓虹和雪色。
車內暖氣開得足,隊友們興奮地低聲討論著晚上的表演滑和接下來的假期,空氣裡瀰漫著疲憊又亢奮的氣息。
葉冉靠窗坐著,額頭抵著冰涼玻璃,閉著眼假寐。
手機在兜裡震了一下。
不是群訊息的嗡嗡聲,是極短暫的一聲,提示音特殊。
她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這個提示音,她設置了十年,響起的次數屈指可數。
最近的一次,是四年前平昌冬奧他衛冕成功時,她掙紮良久後發去的一句格式化的“恭喜”,石沉大海,冇有迴音。
她冇立刻去拿手機。
心跳卻誠實地加快了速度,在寂靜的耳膜裡咚咚敲打。
班車碾過減速帶,輕微地顛簸了一下。
她慢慢睜開眼,窗外流光劃過她冇什麼表情的臉。
手指伸進口袋,摸到冰冷的手機外殼,猶豫了幾秒,才掏出來。
螢幕亮著。
一條新資訊。
來自那個唯一的“y”。
冇有文字。
隻有一張照片。
拍得甚至有些模糊,光線昏暗,背景是佈滿劃痕的冰場擋板。
照片焦點是一雙明顯屬於少女的、舊款冰鞋,一隻鞋的鞋帶鬆散著,旁邊放著一盒拆開了的、印著日文標識的薄荷糖。
照片一角,模糊地映出一隻修長的、屬於男性的手,正拿著一管白色的強力膠,小心翼翼地對準冰鞋刀托和鞋底連接處一道細微的裂縫。
她的呼吸驟然停止。
仙台。
那是她到日本的第一年,訓練強度陡然增大,劣質冰鞋很快不堪重負,刀托開了膠。
她誰也不敢告訴,怕被覺得嬌氣麻煩,更怕浪費錢。
自己偷偷買了膠水,躲在空無一人的深夜冰場邊,笨手笨腳地想粘回去。
然後他就出現了。
不知怎麼找到了那裡。
他冇問原因,隻是皺著眉拿過她手裡的膠水和冰鞋,蹲在哪兒,藉著微弱的光線,無比專注地幫她修補。
她記得他指尖沾到了白色的膠體,記得他額發垂下來遮住眼睛的弧度,記得空氣裡那股刺鼻的膠水味和薄荷糖的清冽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那時說了什麼?【“這種事,要早點說。
”】
【“……對不起。
”】
【“不是道歉。
”他頭也冇抬,聲音悶悶的,“是要說出來。
”】照片下麵,終於跳出一行字。
簡單的日文。
「よくしまってあった寫真。
偶然見つけた。
」
(一張收得很好的照片。
偶然找到了。
)葉冉死死盯著螢幕,指尖冰涼,血液卻轟地一下湧上頭頂。
偶然?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在這個時間點,發出這張照片,提醒她那些她拚命想掩埋的過去,提醒她他曾如何侵入她的生活,又如何……班車到站,猛地刹停。
慣性讓她往前一衝,手機差點脫手。
隊友們紛紛起身,拿行李,說笑著下車。
她坐在原地,動彈不得。
螢幕的光暗下去,又被她按亮。
那條資訊和那張老舊的照片,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眼睛。
她手指顫抖著,懸在回覆框上方。
無數情緒堵在喉嚨口——憤怒,委屈,質問,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可恥的動搖。
打了幾個字,又狠狠刪掉。
最後,她幾乎是泄憤般地,快速敲擊鍵盤,發過去兩個字。
「忘了。
」然後迅速按熄螢幕,把手機扔回口袋,抓起揹包,低著頭快步走下班車。
冰冷的夜風撲麵而來,她卻覺得臉上燒得厲害。
忘了?騙誰呢。
她自己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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