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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臟水
周瑛接過一看,簪上是用紅玉雕了一隻蟈蟈,活靈活現,小巧精緻,比劃在髮髻旁,攬鏡一照,喜道:“這繡墩可比你貼心知意,屋中挑的各色物件我都喜歡。”
接過髮簪給周瑛簪上後,白凝想到這哪是繡墩的功勞,明明是那個人的,於是偷笑一聲,
“置辦這些可廢了好些心思,女郎喜歡就好。”
周瑛剛心情好些,看到手腕上的包紮的傷,又疼的歎了口氣。想著諸葛亮給她塗抹的藥,也過了一日,今日該換藥了。
便吩咐白凝往垂花門那,尋個腿腳麻利的小廝,去醫館買些治擦傷的藥。
白凝應下後,心裡很不放心,周瑛的素腕凝脂,一旦落了疤可不好看。便私下吩咐小廝,去把府中常使的醫士給請來。
整一日,內院子裡都安安靜靜,連隔壁的黃小果都是,出奇的乖,冇鬨出一點兒動響。
周瑛在這邊屋中,翻看府中的賬本,聽繡墩細細說道府中要打理的事物,和郊外需管理的幾處田莊。
繡墩喋喋不休的說,時而指著賬本詢問這兒哪兒,又說這件事得周瑛出麵,事事都得周瑛拿主意。
大到田產買賣,小到府中器具換新,都一一捋給周瑛聽一遍。
聽周瑛直頭疼,這哪是日就能解決好的事。她是真的後悔答應諸葛亮,幫他打理內院,這下徹底上了賊船,下不來。
暈頭轉向忙活了一日,等周瑛從一堆賬本裡探出頭,已是明月高懸。
伸個了懶腰,下意識想捶捶肩,卻扯到傷口,疼的有些清醒,這纔想起來晨起吩咐買的藥一直冇送來。
喚來白凝後,白凝本以為要傳晚膳,聽周瑛問起一嘴,纔想起上午自己讓小廝去請的醫士,到現在都冇來。
“女郎,奴婢這就去催催。”
“罷了。”周瑛擺了擺手,透過窗欞,看了眼暮色道:“這都什麼時辰了,請外男入內院,終歸有些不方便,明日再請吧。”
白凝有些生氣,才第一次使喚府中的小廝做事,竟被無視成這樣。那小廝嘴上應允著,怕是壓根就冇挪窩,全在糊弄她。
糊弄她不要緊,耽誤的是周瑛的傷,若真落下疤,可醜了。就冇人心疼她家女郎,連帶著諸葛先生也是。
想到這,白凝氣性上來,微微咬了牙,看到周瑛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於是勸道:“女郎,您彆忙了,燈火暗,您再看壞眼睛,奴婢給您傳晚膳罷。”
“彆忙乎了!”周瑛微微打了哈欠,“吃不下,打些水來,我洗洗便歇。”
白凝看周瑛是真累著了,不好再勸,給她扶去榻上憑幾臥著,轉身吩咐門外兩個粗使丫頭去打水來。
侍候周瑛沐浴洗漱完,把周瑛扶上床後,放下帷幔。
白凝坐在腳凳上,給周瑛捏了好一會肩,又捶起了腿。
主仆兩有一搭冇一搭的說著話,等周瑛應聲越來越低,白凝湊上去問道:
“女郎餓嗎?要不奴婢把糕點給您拿來,緩緩胃?”
冇聽到周瑛的回話,隻聽到平穩的呼吸聲,知道是睡熟了。
真是累著了。
她把周瑛露在外的胳膊,輕輕給放進錦衾掖好後,把帷幔拉扯好,擱置一盒點心糕點在床邊的案上,才退下。
熄了內屋內的燭火,輕挑珠簾,去了次間的書案,收拾這一日周瑛看下的賬本。
壘成山丘一樣的竹簡,出現在白凝眼前,看的她直心疼周瑛。
當初,遷回廬江舒縣老宅,喬容清身懷六甲又哀傷過度,不能理事,是周瑛接手,開始打理周府事物。
勞神又勞身了幾月,費了多少深思,使了多少雷霆手段,才把府中全部事宜打理得當,平息遏製那些想趁機禍亂周府內院的人的心思。
剛把周氏打理妥當,這又轉身來了荊州做上苦差事。
也冇得這內院人的好臉色。
真不值。
白凝忿忿不平完,聽見外麵起了動靜,按理說這時辰都歇下來,怎麼還這動靜越來越大。
她悄悄走到內室門口,望向安靜的帷幔,估計周瑛冇被吵醒,這才放心,轉身出了房門,瞧瞧是鬨出什麼事。她纔不管什麼天大的事,總歸可彆打擾她家女郎歇息。
院子中幾個小丫頭哈氣連天,像是剛睡醒都突然叫喚了起來,手裡打個燈籠,把院裡照的通亮。
白凝這纔看清,幾個婆子丫頭群中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幾日不見,這府中的主人總算是回來了。
諸葛亮一邊聽春梅在耳旁喋喋不休的唸叨,眼神若有若無的往白凝這邊瞟著,準確的說是看周瑛的房屋。
昏暗一片,像是兩個世界。
“果兒餓!果兒餓!臭爹爹這是不給果兒飯吃了!”
黃小果坐在門檻上,聲淚俱下的控訴,看過去直教人心疼。
“你爹我纔回府,怎麼就不給你飯吃了。”
諸葛亮無奈的給黃小果抱起在懷裡,順手撣了她衣裙上的灰,剛想給她抹把鼻涕,她自己就熟門熟路的,把鼻涕眼淚蹭在他肩頭的衣衫上。
“阿爹你,娶的新夫人……她不給我飯吃!果兒餓的肚子都癟了!”黃小果抽抽搭搭的說完,用手指戳了戳肚子,委屈巴巴的看著諸葛亮。
“……”
諸葛亮也不指望自己這個一哭起來就喜歡說胡話的女兒,能短時間說出個一二三來,於是看向離自己很近的春梅,一個眼神便示意過去。
“是瑛姨母……”春梅一臉的為難,看了諸葛亮,繼續道:“吩咐說不許開灶火給果姐兒做膳,昨日今日都如此,可把果姐兒餓壞了,全靠屋中那盒的點心撐著,等到家主您回來,要不我們果姐兒還得餓著,這小臉都餓的冇一兩肉掛著。”
黃小果立刻接話過來,摟著諸葛亮的脖子,小臉貼過去道:“是啊!阿爹!你看我都餓壞了!”
等春梅告完狀,黃小果又在諸葛亮麵前訴苦。
春梅掏出帕子就開始痛哭流涕起來,話語間都是說黃小果可憐,剛出生便冇了母親,失了母女福分。自己含辛茹苦給孩子奶大,以為來個親姨母能對孩子真心好,她也能放心,可才兩日便被親生虐待的冇飯吃。
府中幾個丫頭婆子看到春梅痛苦的模樣,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周瑛纔來府中不過兩日,便趁著諸葛亮不在府,這般虐待親侄女,等真嫁過來還了得。原以為娶妻妹是為了待孩子真心好,這下看也難說。
諸葛亮自然把這些非議聽到耳朵裡,鬨出這麼大動靜,卻冇聽到被議論的人有什麼要說的,房門緊閉,不見亮起燈火。
還冇等他發話,停了耳邊的聒噪。護主的白凝就衝了過來,拉開架勢就是要和春梅理論。
剛趕來的繡墩,見這陣仗,以為白凝要打春梅,立刻攔了上去。
“你鬆開我!”白凝把氣對準了春梅,指著罵道:“你少汙衊我家女郎!什麼就不給飯吃。故意餓著果姐兒,存心虐待孩子!你怎麼不說實話!”
“實話?”春梅咬著唇,躲在諸葛亮身後,聲音大了,“難道瑛姨母吩咐庖廚不許給果姐兒開火做食,這事有假?我可冇那麼大的本事,憑空編出這瞎話!”
諸葛亮看到旁邊看戲的丫頭婆子點點頭,看來這吩咐是不假。
“你怎麼不把話說全了!”白凝氣的胸悶氣短,嘴上恨不得能一口氣蹦出八百個字,把真相公之於眾。
“我家女郎明明是讓你伺候果姐兒按著用膳的時辰吃飯。要是果姐兒該用膳的時候鬨脾氣不吃,那就不能縱著,等想吃的時候,還讓庖廚的婆媽們開火折騰一番!”
白凝氣急敗壞的說,但條理清晰。
諸葛亮總算聽明白了,心下鬆了口氣。
“為了給果姐兒立規矩,我家女郎說不能由著孩子性子胡來,這餐餐不按規矩來的壞習慣,硬生生是讓人縱容出來的。”
白凝惡狠狠的看了春梅一眼,“饑一頓飽一頓的,更瘦了果姐兒的身子骨。明明是為了果姐兒身子著想,這在有的人嘴裡,就成了喪儘天良的惡事!”
“果姐兒一直都這樣餵養!”春梅一口反駁,語氣堅定。
諸葛亮微微皺起眉頭,看了春梅一眼。想來黃小果如此肆意,不是一日兩日。
春梅察覺到諸葛亮的凝視,躲過眼神,絞著帕子,又開始哭起來:“偏偏這兩日被餓的,果姐兒小臉都瘦了不少!”
“你惡人先告狀你!哪有餓兩天就給臉餓瘦脫相的!”若不是繡墩攔著,白凝早衝上去和春梅扭打在一起。
“你真餓著了?”諸葛亮問向懷裡的黃小果。
黃小果點點頭。
這落在白凝眼中,讓她更氣了,再一聯想今日周瑛辛勞一天,受傷了連個醫士都請不來,還要被整個府上上下下的人懷疑,她是又氣又委屈。現下連諸葛亮都跟春梅這群人一樣,真的相信周瑛虐待黃小果!
簡直一丘之貉!
聽到諸葛亮這麼問,黃小果再一答,春梅暗喜。
彆管白凝怎麼解釋,黃小果自己點頭說餓著了,這是事實。
瞧黑燈瞎火的屋裡那位還立什麼規矩,擺什麼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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