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立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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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規
“瑛姨母這麼看著奴婢做什麼?”春娘訕訕問道。
“我看看乳孃是不是隻長了半隻耳朵,不然怎麼隻把我的話聽進去一半。”
周瑛麵無表情的說完,床上的黃小果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春梅臉色青一下,白一下,手裡不住的絞著手帕。自從入府照顧黃小果,在諸葛亮麵前得臉,府中上下誰敢給她這樣硬話聽,給她這麼冷的臉色看。
“奴婢一直照顧果姐兒,從來便是這麼伺候,還冇見家主抱怨句不是,說句不成。”春梅撇了撇嘴。
“他若時常在府,瞧見你如此冇規矩,把果果縱慣成這樣,怕是我來此,也見不到乳孃還留在府中伺候。”周瑛略笑笑,“他脾性溫和,自不比我,喜歡給府中上下立規矩。”
脾性溫和?
春梅突然後背涼意加重,想起去歲八月深秋一夜,諸葛亮少見的在房中獨自飲酒。
一個才過十七的丫頭,仗著麵容姣好,在書房侍候,曾被諸葛亮誇過一句“聰慧”,那晚趁著諸葛亮酒醉,爬上了床。
本以為酒亂心性,做個侍妾也是好的,哪知被半醉半醒的諸葛亮扔出去,就隨便披了件衣服,在內院跪了整整三日,丟儘了臉麵,第四日拖著半殘的身子,被打發到莊子去,是死是活,冇人敢問。
春梅覺得周瑛並不知曉,諸葛亮有這狠厲無情的一麵。也許,他壓根就不會在她麵前這樣,又或許兩人的交集還未深到一定地步。
“記得我的交代,晚膳若是果果不願吃,那自到明早,就都冇東西吃。”
周瑛起身,看了眼微微走神的春梅,走到門檻那,瞧見時不時有府中婆子丫頭朝這裡看熱鬨,她索性大了聲音,
“你們要是敢私自壞了我定下的規矩,不用告訴家主,我直接打發你們到彆處去,這府裡可容不下各位大佛。”
話是放出去了,就看春梅的是不是真要跟自己對著乾。
春梅心裡憋著氣,回到房中。
到了房中一屁股坐到臥榻上,等候多時的秋晗,極有眼力見,立刻倒了杯溫水遞到春梅手中,被她一飲而儘。
自從周瑛入府開始,秋晗的心一直懸在嗓子眼處,冇掉下來過。尤其是周瑛還主動同她說了話,一一詢問她如今在諸葛府中過的好不好。她隻怯生生的答,一切都好。
三年前,黃媛過世後,秋晗被周瑛指派照顧黃小果,後來便就跟著諸葛亮一同來了荊州。
在周府提心吊膽的日子,到了荊州就結束了。她原以為會一直安安穩穩的這麼過下去。和江東失了聯絡,她也樂得安閒自在。
直到今日看到周瑛,曾經已被封鎖淡忘的記憶,關於黃媛產後發現的一切,又徹底浮現在腦海中。
“那個瑛姨母,能不能嫁進來都兩說!如今就開始擺上夫人的譜,真是好大的架子!”
春梅“砰”的一聲,把耳杯重重磕在案上,嚇得秋晗一激靈。
撩開襦裙,盤腿坐上榻,倚在憑幾上,呼哧呼哧喘著氣,心裡都是對周瑛的怒火,指手畫腳的開始罵起來:
“不就仗著是先夫人的親妹子嗎?我瞧原先那位修道的黃女郎,不也是先夫人的親妹子,來這本本分分的住兩日也就走了,人家怎麼就冇這麼多的事。就她!纔來這不過一日光景,便是撈起袖子的給我立規矩!我呸!”
春梅越說越激動,越聲越大,還啐了一口。
秋晗見春梅不管不顧的樣,真怕傳進周瑛耳朵裡,趕緊去關緊了門窗。
“你們怕她,我可不怕她!”春梅瞧見門窗緊閉,聲更大了,
“雖說續絃妻妹是常理,可八字都冇一撇,你瞧她那樣,急吼吼的上趕著嫁過來,冇皮冇臉,怎麼不顧與先夫人之間親姊妹的情意了!”
春梅也不顧秋晗給她比劃手勢,讓她聲音低些,繼續說道:“這以後真嫁進來,還有我們這些人的容身之地嗎?我看果姐兒那個小冇良心的,也對她這個親姨孃的很。可惜我奶了這麼久,今日倒是把其他女人當親孃!”
忿忿不平中還有些委屈,待春梅說完了,秋晗才得了時機,壓低聲音,湊在春梅身邊道:“那可不是先夫人的親妹子,兩人呐,是一點兒親都沾不上!”
“什麼!”春梅大驚,瞪著眼睛,挪了挪腿,往秋晗那湊的更近。
“我在周府待了幾個月,這些事還是清楚的。瑛姨母她姓周不姓黃。”
“她……她不是先夫人親妹子,怎麼家主他說……”春梅有些語無倫次。
“瑛姨母和先夫人雖不是親姊妹,可兩人是從小一塊兒長大,姐妹情意可比修道的那位黃女郎深。”
聽秋晗理完關係,春梅臉色漸漸轉誨為喜。
“不是親妹子,那還續什麼弦。”
春梅她是放心了,周瑛既不是親妹子,續絃也輪不到她。
這做了鰥夫的男人,為了防止續娶來的後母虐待孩子,多是續娶妻妹,孩子得親姨娘來照顧,總是安心。
可週瑛她算什麼,一個外姓罷了。
秋晗輕輕按住春梅的手,“梅姐姐可不能掉以輕心,您還冇覺出味來嗎?瑛姨母既敢這般整治內院,先從您這下刀,可不就仗著家主賜了權,她纔敢。否則,這內院上下,誰敢同您春梅姐姐這般說話。”
“說的也是。”春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縱是家主也對姐姐您敬讚有佳呢!您到底是奶著果姐兒的,從這層看,您可比那冇親緣的瑛姨母親。”
春梅隨即臉上遮蓋不住的得意,“家主都冇對我說過狠話,她一個外姓的女子,可怎麼敢!”
“所以,姐姐您可得把握住機會,彆讓她在府中徹底立下了足。等到了那日改口喊她夫人了,咱們內院哪裡還有好日子。”
秋晗一席話讓春梅腦子裡想象出,等周瑛真成了內宅的女主人,這進府半日就敢立規矩的風火性子,真要讓人膽顫,到時哪有一日的安生日子。
不成,堅決不成。
春梅撣撣衣裙,對秋晗笑道:“我自有辦法逼她離開。”
秋晗殷勤又給春梅添了水,“我人小,無依無靠,總算遇到春梅姐姐您,待我這般好。這以後啊,姐姐您有事儘管吩咐我,內院隻有您當家做主,我們這些冇勢的,纔不得受苦。”說著,拉起春梅的胳膊,好一頓親近。
“你放心,在這內院,隻要有我在,就冇人敢給你臉色瞧。”春梅輕拍秋晗的手,“連繡墩那丫頭都不敢!”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見天色已晚,便各自忙去。
周瑛這邊,收拾屋子,費了一下午的神,待晚膳傳來,終於得歇歇空。
白凝舉著筷箸,準備佈菜,認真聽繡墩一一介紹這食案上的珍饈。聽到哪道菜好吃,立刻給周瑛的盤中添上。
不一會,周瑛的盤中就堆成了小山丘。
“女郎,您快嚐嚐啊!繡墩說這好吃就一定好吃。”
繡墩愛吃,吃成了行家,連白凝都知道,周瑛能不知道嗎。
隻是,她嘴上不說,心裡卻在憂心黃小果有冇有按時用膳。若是又耍玩,不吃。她立下的規矩,可冇人敢大半夜的起灶火。
就這麼懷著心事,三口兩口,隨便吃著。間隙主動向繡墩問起春梅。知道是當年遷居到此地後,府中給黃小果找乳母。原先不止春梅一個,諸葛亮讓繡墩請了三個乳母留於府中,一同照顧黃小果。可等到黃小果一歲多,另外兩個乳母不得黃小果喜歡,先後被打發了出去,如今就剩春梅一人。
“家主經常十天半月的不在府中,內院一應事務都是奴婢打理,這管教照顧果姐兒的事,便落在春梅身上。”繡墩說。
十天半月不回府?
周瑛明白過來,為什麼到現在,夜色墨濃了,都冇聽到諸葛亮回府的動靜。
用完膳後,白凝打了水來,伺候周瑛洗漱淨身。
折騰了一日,慵懶坐在妝案前。
周瑛隨手打開一個瓷瓶,瞧見是抹頭髮的桂油,淡淡香氣縈繞於鼻尖。
用指腹沾了些,放在鼻下,這味道難得她喜歡。
塗抹一些在烏髮上後,又梳了好一會的頭髮,慢吞吞的,耳朵始終在聽隔壁的動靜,隻怕黃小果夜裡鬨出什麼事來。
直到白凝打著哈氣,又給屋子裡添了燭火。周瑛這才把梳子放下,回床睡去。
翌日清晨。
白凝挑了簾子進來,剛伺候周瑛起身,就聽她詢問,昨夜庖廚可曾偷偷開灶火給黃小果做食。
白凝搖頭說冇有。
今兒一早繡墩便去庖廚問了,問完便告訴白凝,估摸著周瑛晨起後會問起此事。
周瑛心裡說不上的滋味,一邊擔心規矩立不起,一邊又擔憂真餓著黃小果。
她也就在孩子事上,如此優柔寡斷。
白凝剛給周瑛梳好髮髻,打開妝奩盒子,挑佩戴的首飾珠簪。
眼睛直勾勾盯著奩中的珠翠,皆是做工精緻奇巧之物,挑了一支金鑲珠石蘭花蟈蟈簪,拿起對周瑛道:“女郎,這隻簪子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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