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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台賦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子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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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敬

入席後,身旁正添菜的步練師,強顏歡笑,倦容覆麵,失了往日的光彩,孫權見了,愧疚更深一分。

“內院之事著實辛苦你了。”他握住步練師的手,覺得她的手腕又纖細一圈。

睫眸閃動,步練師莞爾:“實屬妾分內之事,替至尊分憂,不辛勞。”

“阿父,其實阿孃真的很辛苦……”

孫魯班替母親委屈,卻被母親厲言打斷。

“大虎!不可胡言!”

“女兒偏要說!”孫魯班不顧母親的訓斥,直起身子,聲音中夾雜哭腔,“阿孃您剛生完小妹,內院之事全由您打點,如今還要籌備元日的婚事。您這樣熬壞了身子,是要我和小妹失了母親了嗎!”

話畢轉頭,孫魯班直接擁到孫權懷中,淚眼婆娑道:“爹爹,您就心疼心疼我阿孃罷!她這些時日太辛勞了!”

一滴一滴眼淚打濕孫權的心,他抹了女兒臉上的淚漬,思了片刻,對步練師和言商量道:“趙氏是個本分聰慧的,讓她多幫襯你些,一同料理府中之事。”

“這……”步練師猶豫神情,見孫權在等著自己回話,遂大了些膽子,

“隻是妙瑩妹妹深入簡出慣了,對料理籌備府苑之事知之甚少。如今離元日大婚不足兩月,諸事繁雜,妾擔憂妙瑩籌管這些事,十分生疏,萬一再出什麼差錯,誤了良辰吉日的喜事可怎麼好。”

元日的婚事是斷然不能出紕漏。孫權心中否決了讓趙妙瑩一同協理內院。

“女兒記得此前一直是徐夫人打理府苑,又籌備侯府各大喜宴,破有經驗。阿父還常常誇讚夫人她治理有方,將侯府打理的僅僅有條。”

孫魯班天真無邪的模樣,主動將徐若瓊搬了出來。

她提議道:“不如,便將夫人接回建業來罷,專心操辦這些事,既不會誤了元日婚事,又讓阿孃她得空將養身子。”

“不成!”孫權直接拒絕,口氣有些不容置疑。

屋內生出了一絲肅氣。

筷箸停滯,步練師不敢再言。一眾侍婢更斂小聲息,生怕這個節骨眼惹孫權不快。

沉寂之間,屋內隻有孫權咀嚼茈薑的聲音。分不清這一咬一嚼之間是否含了些許怒氣。

將前一位正妻接回身邊,與現如今的正妻同居一個屋簷下,這算什麼道理。若被周瑛知曉,不知又要橫生什麼事端來。他著實不想惹周瑛不悅。

眾人不敢打破眼前靜如深淵的局麵,唯有孫魯班小心翼翼試探說道:“阿父,徐夫人曾經也是您的髮妻,總該念曾經的夫妻情分。”

情分?

這個詞從女兒嘴裡跑出來,孫權覺得有些陌生。可能她小小年紀還不知道什麼是情分,更何況,他與徐若瓊之間又有何情分。

也許曾生出一絲一毫,這也成了她能對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思暇之際,聽女兒又說道:“昨日女兒同登弟一同讀書,讀到子路負米養親的故事。登弟遂想起徐夫人養育之恩,聽聞夫人如今在吳郡孤身一人,光景淒涼,十分難過。阿父,您真要如此狠心嗎?”

揉了揉眉心,孫權瞧了眼麵容憔悴的步練師,還有用殷切眼神看著自己的孫魯班。

“竹步。”孫權吩咐道,“明日派人將徐氏接來建業,協同步夫人協理侯府諸事。”

“喏。”竹步應下後,躊躇道:“隻是夫人回來後,小奴們該如何稱呼……”

“側夫人。”

從正室搖身一變為妾室。

當年,徐若瓊有心勾引孫權,費心有了正妻之名,卻不能入宗祠,祭祖靈,冇有正妻之實。

從首至尾,孫權對徐若瓊做儘了不守禮製之事。

白雪皚皚,積雪盈尺。

手拄龍杖,張昭踏雪來到議事堂。

聽到外麵的侍從通報,孫權起身去迎,將張昭恭敬扶進堂內。

過幾日的元日大婚之禮,張昭被孫權奉為是主禮人。這無上的榮耀,是孫權硬生生塞給他。

起初,聽聞孫權欲娶周瑛為妻後,張昭打心底裡不支援。本想勸上一勸,可這些時日,孫權都像是避著自己一般,直到今日才肯見他。

落座後,龍杖被身旁的侍從接過,張昭環視一圈,看到除了自己,外臣裡還有魯肅垂首坐在一旁。

他也顧不得這些許,開口朝孫權道:“至尊——”

“孤知曉張公憋了這些日子,肯定有許多話要一訴。”孫權笑嗬嗬打斷,眼神示意侍從給張昭烹茶。

隨後意味深長道:“孤更知曉張公要說些什麼。”

“至尊既知臣,那又何必派遣給臣這樣的差事。”張昭守著人臣的本分,可到底有些不悅,

“臣受先太夫人囑托,輔佐至尊,無論是江東社稷還是內室家事,臣都需進忠言。有道是娶妻娶賢,入主中室,為吳主之妻,應以德行為首,勿選褒姒妲己之流,擾亂君心。”

言外之意,周瑛是狐媚惑主的妖妃,自己便成瞭如周幽王和紂王一般的昏君了。孫權想到這,並不氣,依舊和顏悅色對著張昭。

“張公所言,孤謹記。”孫權安撫完有些激動的張昭,神色謙和繼續道:“隻是孤記得,張公此前與諸大臣給孤議妻時,所言列有諸多條件。那周家三女郎哪條不符?”

張昭登時啞口無言,冇想到孫權會提這些,當初言及的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條件,不過是為了極力阻孫權娶步練師為妻。

“周瑛是否出身世家大族?”孫權率先發問,麵色嚴肅。

張昭汗顏點頭,“廬江周氏,世代簪纓。”

“這不就成了,你們不讓孤娶門庭衰微的步氏,孤讓步了。讓孤娶一個世家名媛,孤也娶了。你們的忠言,孤一刻都不敢忘。怎麼如今又開始對孤不滿呢?”

孫權含笑看著張昭,話雖說的委屈,眼神卻十分玩味。

“老臣不敢!”張昭聽孫權如此說,嚇得大驚,立刻跪拜在地,後頸涼意浮現。

一旁端坐看戲許久的魯肅,這才明白,為何此前孫權一副非步練師為正妻不可的樣子,與張昭等老臣作對,逼著張昭等人說出唯世家名媛尚可的條件。

如今,他娶周瑛,明麵上是順了張昭等人的意思,實際是稱了自己的心。

“張公啊!”孫權親自將張昭扶起,感慨道:“孤娶周氏的用意,張公難道不知嗎?”

“臣愚鈍!”張昭俯首慚愧道。

“周氏之兄公瑾曾為我江東擎柱,赤壁一戰,立下不世功勳。公瑾早年隨先兄征伐來到江東,助我孫氏開疆拓土。如公瑾與張公一般遠離故土,隨我父兄來到江東的忠臣良將,皆為我江東的功臣。“

孫權無奈歎口氣繼續說道:“孤如今雖要依靠江東本地士族的力量,坐穩江東,可人卻不能忘本,冇有公瑾和張公這樣創業之臣在,能有我孫氏基業?

孤娶周氏,無非是想給眾人看看,孫氏始終不忘諸位開創基業的辛勞,會善待他們的後人,不會寒了眾人的心。孤更要給吳地士族們敲敲警鐘,讓他們警醒些,孤並非受他們掣肘不得翻身!”

這番話說的張昭涕泗橫流,年輕的君主早已思慮萬千,所做一切皆為穩住江東人心。如此,身為臣子還有什麼好置喙的呢。

“老臣昏朽呐,竟不知至尊有如此深意。”張昭拱手行禮,誠懇道:“臣既受君令,定當不辱使命。”

“咱們君臣一心,孤心方安。”孫權欣慰說完便送張昭離去。

這場戲唱完了。

始終默不作聲的魯肅回味著孫權那番話。

待屋內就是君臣二人,魯肅終於開口問道:“敢問至尊,方纔同張公一席話,臣聽後有疑。至尊是否真是以為安眾臣民心,才娶的璟君?”

孫權冷冷的看過去,對上並不怯懦的魯肅。

他素來謙卑,今日在周瑛這件事上,卻並不退卻,

“子敬,你是在以什麼身份問孤?”

“臣是以公瑾的摯友,璟君的師父問至尊,是否真心願娶璟君為妻?”

魯肅想要一個不是虛與委蛇的答案。

可一直等到侍婢進屋掌燈,他都未曾聽到孫權的答案,未曾從那個複雜的眼神中解讀出他想要的答案。

氤氳熱氣散去,耳杯中的茶湯早已涼卻,孫權並未讓侍女前來添置。

長舒了口氣,孫權換了臉色,議道:“諸葛孔明再次出使江東,子敬以為,這一次他所來何為?”

迴歸政事,前些日子,諸葛亮與魯肅通訊,言及想要再度出使江東,麵會吳主。

魯肅凝神,端前身子回道:“益州戰事膠著,左將軍急需荊州兵力支援。想必孔明正月後便率兵眾開赴益州,大軍一走,那荊州後方就得安定。如此便需要咱們這個盟友不起事,不鬨事。無論是給曹操看,還是給咱們雙方看,孫劉聯盟都必須牢不可破。”

指節敲擊幾案,噔噔作響,孫權冷笑一聲。

“他已出發?”

“是,想來不日便能到建業。”

魯肅回憶起諸葛亮給自己的私信,算日子,應當快到建業。他問:“就是不知孔明至建業後,至尊準備何時召見。”

“不急!”孫權擺擺手,吩咐道:“他來後,請他安住在驛館,待孤大婚後,再談政事。”

魯肅應下,又見孫權意味深長一笑,“他此來出使可真巧,能遇上孤與阿瑛的婚事,就是不知他會送什麼慶賀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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