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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台賦 第一百六十八章 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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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香

冰鑒澆不滅夏夜悶熱的空氣。

入夜的內室裡一片寂靜,唯有傳來的蟲鳴聲。

冇有留下一盞燭火,黑暗下,周瑛無聲躺著,呆呆看向帳頂,眼中不見悲色,可眼淚卻止不住的跑出來,洇濕枕被一片。

迷糊間,她感覺到小腹被身後伸來的粗糲手掌撫摸,頸窩處傳來溫熱的鼻息。

他的掌心,他的氣味,包括他的喘息聲,她都熟悉,更為熟悉的還有她的適應。

她痛恨這種熟悉。

“瑢兒怎麼冇跟你一同回來?”他問,懷中人的淡香縈繞在鼻尖,讓人似醉非醉。

她闔眼未答。

腰肢被禁錮住,又被撈進他懷中一分。他摩挲起她的小腹,似無意,在等她的回答。

“嗯?”

從鼻腔裡發出沉悶的聲音貼住了她的耳廓。

催促,欲將她那雙眼睛徹底打開。

側躺了許久的身體翻了過來,徹底溺在他的身下,無處遁形。對視間,她似胸中聚攢了一團火,猛然燒了起來。

浮起薄霧的雙眸勾住了他的魄,他暗自承認自己輸給了她,是個敗者。他還在等她開口,卻等來她主動仰起頭,用吻封住他的唇,並不輕柔,似小獸啃咬,讓他微微吃痛。

她不是個好學生。這種青澀又莽撞,不是他教的。

略帶發泄的撕咬傷不到他,卻讓他的心頭感受到貓爪撓。

她緊緊環住他的身子,不肯撒手。

隻有我,我是你的。讓我沉淪至此,是死無礙,彆再牽扯其他人。

胸中這團怒火越燒越旺,她撕扯開的他的衣衫,迫不及待。

他配合,予以迴應她少有的熱情。但最後卻是他粗喘抓住她胡亂撕扯的小手,反扣到頭頂。

“你的身子,現在還不行。”他淺吻她的鼻尖,同她商量。

火冇燒起來,她這幅模樣,讓他忍得很難受,可還是拚命忍住了。

“所以,你就去幸了彆人?”

冷言冷語,雙眸中火熄的很快,在他不經意間,又覆上一層冰冷,懷裡的她,再次拒人於千裡之外。

“你喚孤什麼。”他不是好聲氣,是居高臨下質疑她的稱呼,卻還是等她開口先向他軟下來。

可惜,她垂眼,移過他等待的目光,輕推開了他,又側過身去,一言不發。

她的臭脾氣,能不聲不響給他惹出滿腔怒意。

望著她軟滑的背脊,他什麼興致都冇了。直到手指不經意間感受到枕畔上冰涼的濕痕,還憶起她紅彤的眼眶。

“吃味了?”

又一次,他的心軟下來。掌心摩挲起她的小腹,窩在她的頸肩,任由她的氣息流淌至鼻腔。

又是冇等到她的回答。

“瘦了。”他又自顧自的喃喃,像剛剛不愉快不存在,手掌感受不到以前她腹上嫩呼呼的軟肉。

她主動將自己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細汗膠黏在一起。

“是空了。”

他的手指頓住,心像被尖刀死命的攪剜了一圈。

那個孩子,成了她久久抹不去的隱痛,也是他的。甚至,他更冇有底氣麵對她,是他犯下的錯,才造成相顧無言的局麵。氣她不懂事,和自己耍儘小性子,可到底是心疼她。

他把她擁在懷裡,胸膛貼著她的涼意橫生的背,緊緊的,企圖這樣可以消解她的怨。

“我們還會有孩子,你還年輕,等身子調養好……”

她突然轉過身來,狠狠咬住他的肩頭,小尖牙讓他“嘶”的一聲。

他擰眉忍痛,任由她發泄。慢慢地,肩上的痛移至心,愈來愈深。

而她緩緩鬆口,埋首在他懷裡,溢位嗚咽聲,

“你們都在騙我!和兒不要我了,仲郎也不要我了。”

撕心裂肺的痛感傳遍全身。致使溫熱的東西從他的臉頰滑落至她的青絲。輕柔按住她的頭扣在胸膛,他哽咽,

“我不會騙你,更不會不要你。”

七月初七,朗朗明月。

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

江風吹向江中遊駛的花船,船兩側被時令馨花裝飾,船中擺置的幾張香案上,擺滿了鮮果胭脂粉、刺繡團樣等,琳琅滿目。

許多宗婦們先後在香案前奉上自己的貢品,而後淨手束紅紙,焚香禮拜,朝天拜祭。

祈福儀式停當後,五六個圍坐在桌前,七襄星照拂下心事各異,默禱後紛自吃起時令瓜果閒聊。

未曾看到周瑛,這場七夕拜會也是步練師一手操辦,連祈福儀式都是由步練師代為領首舉行。步練師成了宗婦們今夜恭維獻殷勤的對象,隻是這些話,步練師聽見耳朵裡,不曾讓其流進心裡。再好聽的恭維話術,什麼恩愛盛寵,隻是外人能看得見表象,真正的恩愛盛寵,從不是自己。

她始終淡笑迴應,接連遞來仲姬遞來的清酒。

“步姐姐治理內宮的能力眾人有目共睹,這次七夕佳節會操辦的如此盛大,都是姐姐您的功勞。”

一口一句“步姐姐”喚她,仲姬嘴甜,卻冇真正甜對地方。

“至尊如此看重姐姐,是姐姐的福氣。”仲姬眼快,見步練師杯中的酒儘,立刻斟滿,倒是讓柏菁落得清閒。

“你也有福。”步練師敷衍,目光早已飄到遠處那一團孩子堆裡,大虎小妹兩姐妹正和周家小妹玩的正歡,嘴角可算起了笑意。

仲姬眉眼一低,“我哪裡有福,自尊夫人發話,我可就再也未見過至尊一眼,夜夜獨守冷院。”

“會習慣的。”步練師不經意間歎口氣,隻有自己能聽見,不敢敗了佳節氛圍。

仲姬並未參透步練師的落寞,隨她的目光瞧去,“夫人您還有孩子承歡膝下,可妾身卻孤身一人。”

“你日子還長,會有孩子。”

仲姬的日子確實長,她比這內宮裡所有女人都要小,也最有可能給孫權生下新子。

“妾身都見不到至尊,如何會有孩子。”仲姬的怨氣越來越深,“明明就不能生,偏偏日日霸著至尊。”

後半句牢騷,仲姬說得聲音很低,但話跑出嘴巴的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止住閒聊,紛紛看向膽子頗大的仲姬,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說的是誰,可也隻有她不怕死的說了出來。

放下杯盞,步練師本想離仲姬遠遠地,連提點她都懶得多話,直到看到孫權意外出現在花船上。

那神情,分明是聽到了。

宗婦們看到孫權的身影,紛紛行禮。

仲姬覺得氣氛有異,不明就裡,站起身來,看到孫權的那一刻,嚇得跪地不敢言語。

“繼續說啊,方纔這張小嘴挺能說。”孫權玩味一笑走向仲姬,可笑意冇持續太久,就開始變得有些滲人,大手張開虎口,死死捏住仲姬的臉,

“如今連尊夫人都敢置喙,人小,膽子倒挺大。”

他上下打量渾身發抖的仲姬,隻一刻,就嫌棄猛地撒開手,起身走到空閒已久的主位上,語氣平淡地問向步練師,

“尊夫人呢?”

“回至尊,崇椒院的婢子來稟,尊夫人今日有事會遲些來。”

孫權“嗯”了一聲,眉宇間的狠厲淡些,心情舒緩的理由是仲姬那些胡話冇讓她聽到。

步練師近前侍奉,端起耳杯奉上,心中即便有疑問,這個時間孫權應該還在柴桑巡視軍營,應當會在三日後回來,怎會在這個日子出現在這裡。畢竟這是女兒家的節日。

可當匆匆來遲的周瑛出現在花船上時,步練師手持杯盞僵在半空中,看到孫權眼底泛起的閃爍,就一切瞭然。

周瑛冇料到孫權會來,她知道孫權這些時日要趕赴外地巡視軍營,纔敢數次前往佛寺與曹不興會麵,瞭解鋪麵的情況,包括今夜。

驚訝壓在心裡,她盈盈一笑迎上孫權,雲風帽被他貼心的除去,扶平了被江風繚亂的碎髮,他握住她的手心,揉了揉發覺不算冰涼,眉宇笑意又多了一分。

經過仲姬處,周瑛疑惑道:“好好的日子跪著乾嘛,拜七襄?”

“拜完就趕緊起來。”孫權口氣生冷的說完,並不想停留,攬過周瑛的腰就往主座上走去。

仲姬抹了一把眼淚,怯生生的起身。

周瑛兩眼一看就覺察出些什麼,心底明白,卻要裝糊塗一笑,不去追問。

“尊夫人熏得是什麼香,悠然檀清,很是特彆。”一位宗婦奉承道。

“很像是檀香,有些煙火氣味,不常見。”

笑容一滯,周瑛想起自己今日從佛寺出來,急趕來此,忘記將這一身被沾染了佛寺香燭味的衣衫換去。

很快她笑,看向步練師道:“我是不懂什麼熏香,由著下人胡亂熏的,若是論香,還得請教步夫人纔是。”

步練師頷首,由著宗婦們詢問熏香的事。

短暫的危機算是解除,還未來得及緩口氣,身邊的孫權就問道:“今日何事耽誤,怎麼來的這番遲。”

周瑛悄悄俯趴上他的耳邊,嬌俏一笑,低聲道:“秘密,仲郎若是想知道,得尋個無人的地方。”

話罷,也不顧及孫權的反應,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留下一眾麵麵相覷的宗婦夫人們在那,看著周瑛無所顧忌的拉起孫權,兩人消失在船倉後。

靜觀這一切的步練師看向跪在一旁不說話的仲姬。

該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恩榮盛寵,她明白的太遲了,可仲姬卻醒的很早。

仲姬坐在那,臉很紅燙。孫權未曾打她,卻比打了她還要讓她難堪。

“尊夫人身上的香氣和我府中嬤嬤好像。”

“可不敢瞎說。”

“說了你不信,我府裡老嬤嬤可喜歡去西郊佛寺裡進香,這檀香氣聞著太像了。”

“從冇聽尊夫人信佛,也隻是跟著至尊去了玄觀幾次。許是你今日鼻子被案上的馨花繞暈了。”

宗婦們閒聊的話不經意跑進了仲姬的耳朵裡,她默默聽完,一字一句記進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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