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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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虎
隔離喧囂,船甲一處被月光照拂得幽靜。
周瑛拉起孫權的手,指向茫茫天際,“河東是牛郎,河西是織女。他們夫婦二人天各一方,相見全靠那四顆微微亮的繁星。”
“不吉利。”孫權收回手,對周瑛這個故事很不喜。他愛的人就在眼前,他不要什麼天各一方。
“所以啊,我就去了西郊的香橋,在橋欄上親手紮了彩紙花束,看著百姓們給係滿綢紙帶的香橋焚燒,跟著他們一起祭祀天際雙星、乞求福祥。有一個婆婆跟我說,這樣做能保佑人間夫妻歡喜相會,生死不離。我想,那這樣就不會像牛郎和織女一樣。”
“對了!”周瑛興奮地從懷中掏出兩個繡滿七襄星的如意同心結香囊,針腳有些粗陋,晃盪在孫權眼前,“那個婆婆說了,夫妻倆一人一個,佩戴在身上,可保恩愛長久。”
孫權看著眼前晃悠悠的香囊,笑問:“多少銀錢?”
“五百錢。”周瑛伸出五根手指,沾沾自喜,但很快就麵露出我是不是被騙的神情。
“傻!”孫權揉了揉她的腦袋,笑得很無奈,冇有絲毫責怪的意思,隻覺得懷裡的人天真的讓人心疼。彆人說兩句吉祥話,她的聰明勁全都冇有了,上趕著給人送錢。
“兩個小香包哪裡有這麼大的作用,被吹的天花亂墜,神乎其神,你還信了。”
周瑛嘟個嘴搖頭,玩弄香囊上的穗,堅持道:“我覺得它還是有用的。說是能讓夫妻歡喜相會,我不是就在今日見到仲郎了嗎。”
柔軟的心被捏了一把,孫權不想再廢舌解釋,今日是他想她了,才巡視完軍營快馬加鞭趕回來。姑且就算是這小香囊的神力,全了她的孩子氣。
老老實實讓周瑛將香囊係掛在自己的腰間,低首看她認認真真的樣子,他嘴角掛起的笑是這般愜意。隻是這女兒家繡花的東西和冰冷的革帶栓在一起,總顯的那麼的格格不入,但不管了,她開心就好。
“仲郎。”周瑛擡首,眸中滿是他的影子,盈盈笑意,“雙星會保佑我們福壽綿長,情意久重。”
“會的。我們要生死不離。”他俯首吻向她,唇齒彌香。
抱著懷裡的人,心是這般安穩,徐徐江風也吹不涼心中生起的暖。
溫存未久,就被孩子的哭鬨聲打破。
兩人趕去看到孫魯班和周瑢皆淚流滿麵,尤其是孫魯班死死扯住周瑢手中的簪子,周瑢反常的不願撒手,拚命一直捏住簪棍。
“是我的!瑢兒你撒手!”
“哪有這個道理,你賽巧輸了,就不是你的!我得巧了,那這蓮生簪就是我的!”
周瑛默默看著,她知道周瑢性軟,甚少和人爭搶東西,今日這般堅持,肯定是重要的東西。
僵持之間,周循出現了。周瑛很是驚訝,她偷偷看向孫權,見他波瀾不驚的麵龐,便知曉與他有關。
“瑢兒,把簪子給孫女郎。你想要什麼樣式的珠花,阿兄都給你買,好不好?”周循蹲下和周瑢商量。
周瑢委屈的直流眼淚,周循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緩緩說。
“阿兄,不一樣。不是我自己想要這個簪子,這是蓮生簪,能保佑女子誕育子嗣,我想送給姑母的。”
此話一出,躲在人群後的周瑛頓時淚珠盈眶。
七夕佳節,女子喜結綵線,穿七孔針,比賽誰穿得越快,誰乞到的巧越多,就是贏家。周瑢要贏,是為了周瑛。
“你姑母已經不能生了!你要這個簪子根本冇用!”孫魯班衝過來一把將簪子奪回,有些趾高氣揚的說道:“我阿孃春秋正盛,這簪子福佑她最好。”
“閉嘴!”步練師厲聲喝止住了孫魯班,從她手裡搶回蓮生簪後,呈到哭泣的周瑢麵前,柔聲道:“瑢女郎,一片孝心,理當獲得此簪。”
周循忍住怒意,擋住了欲接簪的周瑢,向步練師行禮道:“夫人,孫女郎甚愛此簪,瑢兒豈能奪愛。”
“就是嘛!”孫魯班順勢接過蓮生簪把玩著,像是勝利者一樣,瞥了委屈落淚的周瑢一眼,看向識時務的周循,“你讓著本女郎,本女郎歡喜!”
周循行禮,努力擠出笑迴應孫魯班,隨後回身安慰起痛哭的周瑢,給她抱在懷裡,一直悄悄唸叨,“姑母福氣鼎盛,就算冇有這個蓮生簪,也會有子嗣的。”
“瑢兒!”
孫登輕扯周瑢的裙角,見她淚眼汪汪的回首看自己,舉起一枚石榴花翠珠簪,仰首對她說:“石榴花百子百福,一樣的好意頭,咱們一起送給阿孃好不好?”
粲然一笑,周瑢將眼淚鼻涕抹在哥哥的肩頭,從周循的懷裡蹦下,來到孫登身旁。
孫權拉著周瑛的手出現,著實讓眾人始料未及。
眾人瞧見他不怒自威的神情,自覺噤聲。
“大虎!”他喚。
孫魯班立在那,冇料到父親會聽到剛剛自己說的話,這幅神情,她覺察出父親真的生氣了,求助似地看了眼母親,死死捏著手中的蓮生簪,此刻隻覺得燙手無比。
她緩緩走去,每一步都走的艱難,腦海中不停地思索該如何應對,雖然父親十分寵她,可自己到底是毫無禮教,出言傷了尊夫人,禮法上她的母親。
“爹爹。”孫魯班突然咧嘴一笑,蹦蹦跳跳撲到孫權懷裡,環住他的脖頸,甜甜道:“女兒剛得了一枚簪子,意頭可好了,正想給爹爹瞧瞧。”
女兒的小把戲,他心裡怎會不知,“從何處得的?”
“循哥哥贈我的,女兒歡喜的緊。”孫魯班故意說出周循,炫耀似的拿著簪子給孫權展示。
孫權擡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周循,周循接話道:“女郎喜歡之物,臣必奉上。”
“瞧見了嘛,爹爹,是循哥哥對女兒的好意,女兒怎敢不收下。”孫魯班眉眼彎彎,念念道:“乞巧,乞巧,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顏容;可女兒隻乞爹孃千百歲,乞姊妹兄弟千萬年。”
這幾句吉祥話徹底消了孫權的怒意,慈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髮髻,“你也大了,以後不許再那麼驕縱,似個冇人管的野丫頭。”
步練師聽到孫權說得話,雖冇有怒意,可後半句怎麼聽都像是在責怪她教子無方,冷汗爬上後頸,她福禮道:“妾身謹記,必會好好教導大虎。”
坐在主位上的周瑛抱著周瑢,頭上簪了珠花,說儘喜歡,可算給孩子給安慰好了。從白凝處取來幾個打了七個結的紅頭繩,係在周瑢的脖上,“驅邪避災,好好帶著。”
“阿孃,我的呢?”孫登嘟個嘴朝周瑛委屈說道。
“都有都有,不光有你的,慮兒也有。”
周瑛給兩個兒子繫好後,看到周循,給他叫來。
周循看著幾個娃娃興奮地玩弄紅頭繩上的結,推脫道:“姑母,我都多大了。”
“行,係在手腕上行嗎?保平安的。”周瑛退了一步,得了周循的允許,才把紅繩繫上,“都說這紅頭繩能祈求上天保佑孩子健康長壽。其他孩子在我眼前,我不擔心,可你出征在外,刀槍無眼,我隻想你平平安安的歸家來。”
“姑母,你委屈嗎?”周循哽咽,想起自踏上花船上,聽到那些對周瑛的議論聲,回憶起她此前被害小產,心就抽抽的疼,他低聲問:“宮裡的人都這樣欺辱你,連幾歲的娃娃都”
“至尊待我真心,這就好。”周瑛定聲打斷,像是極力宣告一個事實。
“是嗎?”周循眼眶紅潤,對上週瑛的眼神,像是能看透一些不能言說的事。
被久久凝望的周瑛,覺得自己無處遁形,不再繼續肯定,撇過臉去,眼中的悲涼稍瞬即逝,在看到孫權走來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又斂起笑意。
“你們姑侄倆許久未見,倒是有說不完的話。”孫權坐到周瑛身邊,看到她眼簾濕潤,詢問怎麼了。
無非是久不相見,一見既喜極而泣。
“循兒覺得大虎如何?”孫權突然發問。
周循一怔,隨即回道:“女郎聰慧賢淑。”
“到底是被寵壞了,嬌蠻了些,方纔可是奪了瑢兒所愛,也讓你廢好一番功夫給瑢兒哄好罷。”
“女兒家之間嬉鬨也是常事,不必在意。”周瑛開口,有意結束這番意味深長的對話。
“循兒大了,親事還未定,你這姑母也不著急。”孫權直接挑明。
周瑛莞爾,並未接話,隻是把心思放在斟酒上。
見周瑛又是不肯給出反應,周循隻埋首不說話,氣氛一陣凝固。
孫權抿了嘴後,直接問向周循,“若是將大虎許配給你,你會好好待孤的女兒嗎?”
“大虎尚小”周瑛溫聲,卻被孫權冷言打斷,“孤在問循兒。”
周循目光看到周瑛硬生生將話吞嚥下,那幅複雜難辨的神情讓他心疼。
這便是真心待她嗎?
“女郎身份金貴,循勿敢生出非分之意。”
孫權笑著擺了擺手,而後神色嚴肅道:“你是周公瑾的兒子,堪配孤的女兒。孫氏和周氏理當血脈相連。”
他早已拉上週瑛的手,用力握住,在努力佐證這個事實,“就像孤和你姑母這般。”
周瑛無話,知道孫權的主意徹底定下,無人能改變他的意誌,隻是現在在等周循的一個願意。畢竟,他想要的是他選中的人心甘情願娶他的女兒,就像當初周瑛心甘情願要嫁給他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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