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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台賦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水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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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痘

“阿孃--”

孫登奮力推開厚重的雕花門,最先看到跪在地上的周瑛,冇有顧及朝孫權施禮便狂奔過去,跪在周瑛身邊。

他從冇見過如此狼狽的母親,手顫抖著,試探著,想抹去母親臉上的渾濁,是淚,是血。

“登兒,娘冇事,回房去罷。”周瑛努力擠出的笑,想釋緩孫登揪著的心。她不想再因她與孫權之間的糾葛,傷害到孫登。

“父親!”孫登轉而以膝代步爬到孫權麵前,磕起頭來,“求您饒恕阿孃。”

求告中的哭聲壓得周瑛喘不過去,像是五臟六腑都被壓碎壓爛。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眼前荒唐的一幕,讓孫權徹底清醒,可腦中卻混沌不堪。

無辜的孩子橫在兩人之間,他看向遠處跪在那緊縮身子的周瑛。

阿瑛,若是冇有這個孩子,你還會不會在我身邊。

你的愛,你的情為什麼總會讓我像個瘋子一樣,想拚了命的去佐證,你如今是真的在我身邊,你的人,你的身,你的心。

“姑母——”

突然出現的周循,讓這荒唐的場麵變得愈發不可收。他冇料到自己深夜來尋周瑛,看到的竟是這一幕。

孫權還未來得及走向周瑛,她就已經被周循手中的大氅包裹住,就像當年他的父親牢牢護住了她。

“循兒,你來內宮何事。”孫權極力平緩湧動的心緒,沉聲問道。

“小妹瑢兒突生痘疹,想請秦醫摯前去一看。”

周瑛淚眼一擡,揪心的事一樁接一樁。同樣擔心的還有孫登。

孫權允了,現下也隻有這些事能在自己的掌控內。

他又看了眼周瑛,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淤堵在胸口,說到底是他不知接下來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麵。包括他對她開口說得第一句話最應該是什麼。

“至尊,小妹瑢兒病中思念姑母,可否請姑母歸府。”

周循給出瞭解。

周瑛眉心微微舒緩。

不經意的細枝末葉卻被孫權捕捉到。

“帶你姑母回去,好好靜思己過。”

靜思己過,他的教旨已下。

孫登驚慌地撲到周瑛懷中,哭的焦急。

他要再次失去母親。

“登兒,你是不是很擔心瑢妹妹,阿孃隻是回去替你看一看她。待瑢妹妹病好後,阿孃就回來了。”周瑛裝成無比輕鬆的樣子,許下的承諾,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兌現,可現下隻有這個法子。

她安撫好孩子,周循帶著孫登在門前等她。

她看向並無臨彆話語的孫權,他坐在那,彆過去頭去,不曾看她。

可她還是行了叩拜大禮。

從前,他不捨得她下跪,行這些虛禮。

可今日,她拜,他受,生生給兩人之間拉出一條鴻溝。

“妾身自嫁與至尊,未曾對除您之外的任何男子有過非分之意。前朝老臣如何置喙妾身如褒姒妹喜之流,妾身都可以不顧,不在乎世人指摘,聲譽被損。可卻不能接受我的夫君如此質疑我的清譽私德,至尊的疑心就是給妾身定了死罪。”

周瑛說得極為平淡,冇有一絲哭腔,卻逼得孫權紅了眼眶。

“妾身此去,定當靜思己過,望至尊保重聖體,承天賜福,福澤綿長。”

離開崇椒院的她,常常舒了口氣,她不知今夜過後,該如何設計回到他身邊,纔好繼續她的事。

可此刻,她真的不想再思慮那麼多。好累,真的好累。

燈火幽微的內室裡,青瓷地磚上的淚和血早已凝固。

再一次是他孤坐在那,等她回來。

這一次,卻不知何時歸。

“阿瑛—阿瑛—”

經過秦劑一連幾日的救治,周瑢總算脫離險境。

救治痘疹,秦劑已是駕輕就熟,多是當年治孫登攢下的經驗。還記得那時孫登起痘,危在旦夕,徐若瓊每日在玄觀禱告,祈求蒼天。孫權不顧自身染疾之險,整日陪在床榻邊,隻是因為孫登迷瞪之時嘴裡一直喊著“阿孃,阿孃。”

冇有親孃相伴,隻有父親。他一直伴到孫登轉危為安,那次,他差點倒下。

從秦劑口中得知前塵往事,周瑛哽咽。

孫權每日都派人來詢問周瑢的病情,言外之意不必言明,可她隻裝作不懂。

待瑢妹妹病好後,阿孃便回來。

秦劑煮完湯藥後,瞧見周瑛臉色不大好,便親自診脈。好在並未染上痘疹,但周瑛小產後一直體虛,再留在府中費神諸多事宜,怕是真要和孫權一樣倒在病榻旁。

周循周胤幾番勸說,周瑛才勉強同意回房歇息,可還未歇下幾個時辰,她便出來向全家宣佈,她明日便回廬江老宅養身子。

這個倉促的決定是在歇息的幾個時辰定下的,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事。

周瑛寫下書信托人秘密交給趙妙瑩,又找來周循,命他過些時日等周瑢病好後入宮親自向孫權謝恩,再陪孫登孫慮兩兄弟去西山策馬。

周循一一應下,可當聽到周瑛交待給他的第二件事時,躊躇猶豫,並未立刻應下。

“姑母,您還想回到至尊身邊是嗎?”

“他是你的姑父,是我的夫君,我應該要回去。”周瑛告訴周循這個事實,同時也在告訴自己。

“他聽信小人讒言,親手打了你,為何還要這般忍氣吞聲。”周循心裡覺得很苦,那夜周瑛跪在地上被打後狼狽的模樣,又浮現在他眼前。

這幾日同在一個屋簷下,周瑛的一舉一動,他看在眼裡,也就清楚了到底是誰引起那夜的禍水。

周瑛不費力便調查出那夜是誰跑到孫權麵前多嘴,言說她常出冇佛寺,恐怕和寺中那些清秀僧人有染,引得孫權疑心。

她隻在離開內宮前,向前來相送的竹步問了一句,“今夜至尊在何處吃的酒?”

“是仲夫人處。”竹步如實相告。

一切明朗,之後秦劑去仲姬那診過平安脈一次,私下看到她院中的侍從後頸處有被齒葉劃傷的痕跡。

那齒葉多長於西郊佛寺旁的茂林中。

周瑛現在還冇有功夫和仲姬算賬,太蠢也太笨,想要算賬有的是日子。

她要做的是如何讓孫權消了對她的疑心,把這個結親自解開,找出一個給儘他顏麵的方式,讓他接她回到內宮去,讓他對自己生出更多的愛和愧疚。

還有,讓他明白,疑心真的是會殺人的。

她無法同周循解釋夫妻恩愛一體,出現口舌之爭純屬正常,他不會信,因為他的父母從冇有如此過。她也隻能告訴他,她無法逃避身份帶給她的責任。隻要還是廬江周氏的三女郎,孫權的妻子,江東尊夫人的一天,該吞嚥下的委屈,一個都不會少。

她不清楚脫去稚氣,已經開始獨當一麵的周循能否明白,但她還希望在她的庇佑下,他可以不必那麼早明白。

啟程去廬江的馬車一早便起行,先於孫權派來的侍從一步。

她還不想那麼早讓他知曉她離開建業。

建業宮裡長長的甬道上,周循牽著周瑢的手,兄妹兩跟著侍從朝憲英殿走去。

突然周瑢停步,拉扯一下週循的手。

周循回頭疑惑看去,見周瑢撅起嘴,

“阿兄,累!”隨後撲騰手臂,示意周循抱她。

周循皺皺眉後嗤笑一聲,耐不住妹妹這樣和自己耍嬌,一把抱起在懷,看到她耳垂後痘疹脫痂後的粉痕,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汗,生怕汗漬洇疼傷口,不然她又要哭鬨,今日拜見孫權,可不能讓她失禮。

見到孫權時,他正在涼亭裡,用錦緞擦拭雕弓。

周瑢甜甜一句“姑父”就把孫權的神喚了過來。

他放下手中物什,欣喜給周瑢抱在懷裡,左看看右看看,見病好的周瑢和以往無異,掂量一下,似還重了些,他的笑容又深了一分,“你登哥哥這些天想你想的緊,一會跟姑父去見登哥哥好不好。”

周瑢乖巧點頭,坐在孫權大腿上,開始好奇地撥弄弓弦。

“瑢兒。”周循給周瑢遞了個不許胡鬨的眼色。

“隨她。”孫權嗬嗬一笑。

“至尊,瑢兒得以痊癒,全依仗至尊照拂。母親特命我前來謝恩,至尊聖恩福佑周氏一族。”周循說著便掀起袍角,跪地叩拜施禮。

孫權狀似不經意問道:“你姑母呢?”問完後,一直心焦等著答案。

“姑母回廬江啦。”周瑢急吼吼地擡頭告訴孫權。

“什麼?”孫權詫異看向周循,失了方纔的沉穩。

“回至尊,姑母本因小產體虛,後因照料小妹多日,身子有些不濟,便回廬江老宅養歇段時日。姑母臨彆前說,即便回了廬江,她也會靜思己過,不會懈慢。”

“她就是在和孤賭氣!”孫權高揚一聲,震得周瑢默默放下手中的雕弓,不敢多話,也不敢亂動,偷偷觀察大哥的神色。

周循一個眼神遞來,周瑢立刻心領神會,小手撫著孫權的胸口,“姑父不氣了,您動氣傷身要是被姑母知道了,她又該傷心了。”

“她纔不會。”孫權竟像個小孩子一樣說出賭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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