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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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停燈向曉,抱影無眠。天一亮,諸葛亮便拿著這個香料,找到了老友卓采。
他自來到成都後的第一件事便尋到了卓采,一直經營蜀地與各地之間貿易的卓采遊走於灰色地帶,熟悉蜀地各地大族和人情,為初來成都的諸葛亮提供了不少助力。
卓采抖落著錦帕中的香料一眼便識得,“這東西難得,叫茶蕪香,隻大月氏纔有。一個叫齊林的商人前些日子才從我這弄走些。”
齊林是本地的豪商,手中的錦坊財大勢大,藉著妹妹在宮中得寵的勢,又對其他錦坊一呼百應。
諸葛亮前後一想便明白過來,是有人誠心不想讓錦司立足於成都,有人不想讓王太子安然無恙。
卓采看到眉頭緊縮的諸葛亮,不明說也知曉這其中的暗藏的玄機。但他冇去細問。他從不參與政事,蜀地即便換了主,他都不聞不問。隻要能關起門來做好他的生意,這蜀地的主到底是姓哪個劉,都跟他無關。亂世中,生意一旦牽連上政事,便容易受人掣肘,錢哪能鬥得過權。
香料一事擱置一旁,仆從來稟晚膳已備好,卓采邀了諸葛亮前去花廳。
老友對酌,拋開政事,徐徐談起心裡話。
諸葛亮仰頭飲下一杯,閒談道:“前些時日,我遇到了一位故人?”
“除了趙直那兩口子,蜀地你還有故人?”
“是阿瑛。”
聞此,卓采手中夾菜的筷著一停,眼睛亮了起來,他比諸葛亮欣喜很多,他更多是替諸葛亮高興,他還記得當初重逢時,他見到這位軍師將軍,無意中提及到周瑛,諸葛亮是何等懨懨。
“她還活著就好,你們兩打算何時辦事?你寡居多年,她又回到你身邊,喜上加喜,冇準明年還能給果兒添個弟弟妹妹”卓采笑嗬嗬的,興奮地規劃起了諸葛亮後麵的生活。
“她不記得我了。”諸葛亮這話說得有些委屈,止住了卓采為他暢想的以後。
見卓采不解的神情,諸葛亮不再做過多的解釋,而是請求卓采替他尋一個人。
卓采那股見不得光的勢力很快便將人給諸葛亮尋到,他接到訊息的第一時間便去見了這位闊彆多年的老者。
抖曬著草藥,享受雨後放晴這不多見的陽光。
“阿爺——”
阿來伯手中的草藥抖落於地,這個聲音他突然被人從後抱住,是拂霖,這雙手他記得。
拂霖痛哭抱著他不撒走。
阿來伯歎了口氣,還是逃不過,看到園外籬笆牆處站著的諸葛亮,不再如青年般,換之是鬢角已附著滄桑,愈見沉穩。
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日,隻是冇想到會這麼快。
成都郊外的簡陋農戶裡,四鄰種滿草藥。
坐定的諸葛亮連茶都不肯吃一口,直接發問:“既回了成都,為何不帶著阿瑛來尋亮。”這滿是埋怨。
阿來伯冇有直接回答,而是告訴諸葛亮,“她什麼都忘了,你應該察覺到了。”
其實諸葛亮早已察覺,隻是現在有了更確切的答案。
此時此刻能做的就是接受,接受她早已忘記他,忘記了曾經與他的過去。
阿來伯不再遮遮掩掩,將實情剖個明白。
“當年我離開江東時,曾把玉芩子的法子告知了秦劑。一個隻當了我不過三月的愛徒,在臨死前給我丟了個大麻煩。他曾托人寫信告知我阿瑛暗害東吳之主的事落敗,想來以後必遭大劫。他留了一手,把玉芩子的法子傳給了徒孫崔複。若有這一日,請我必得策應。想想秦劑的膽子可真是大,為了報恩,不惜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以周瑛假死,再將她送出江東。前往黃珆的卿元觀修養,阿來伯信守承諾,花儘了渾身的本事,將人救了回來,悉心照料照顧了三月。
她是活了過來,可惜過去的一切都忘乾淨了。亦或是她當初赴死時心底深處真的想忘記這一切。
諸葛亮終於明白當年阿來伯為何行色匆匆向他請辭,連拂霖都不帶走。他一旦知曉,必定不可能坐視不管,可一旦參與到吳主之妻假死之案裡,兩國之間的禍端就會由他引起。他的身份必不能做這樣的事。
“她現在身體已恢複如初,活得自在,還算安穩。”提到這些,阿來伯緊皺的眉頭有些舒緩,轉而問向諸葛亮,“你己知曉這一切,想如何?”
諸葛亮被這個問題問的心中一激,他堅定道:“此前的陰差陽錯讓我和她蹉跎了這些年。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棄,我打算娶她為妻,安穩度過餘生。”
“安穩度過餘生?”阿來伯起身道:“你現在身居高位,身上擔的是一國之任,不再是那個身無一物的葛二郎君。她也不再是廬江周氏的女兒,隻是田野間尋常一個女子。官民之間雲泥有彆,你與她到底不同路。你做好你的官,她安安穩穩度過餘生。勿再將她扯進與她無關的是非之中,謹防江東發現了她還活著,牽連一眾人的性命。這也許就是你們之間的宿命。”
阿來伯鄭重其事的一番話,不像是商量,更多是告誡。告誡眼前這個人與周瑛劃清界限。
“宿命?”沉默許久的諸葛亮慢慢回憶道:“亮從來不信什麼宿命。她也不會信。”
若信,當初她不會,她明知結局,義無反顧選擇走到他身邊。
“你不信要如何?”阿來伯看著不太冷靜的諸葛亮問道。
“您知曉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我此生有幸遇見了她,並有機會餘生相守,因為**,因為大業,我眼睜睜看著她回到從前那個傷害了她和她全族的人身邊,我明知曉她過的如履薄冰,每日過的都很艱難,我卻礙於身份無能為力,救她出水火,隻能在慶禮喪儀人來人往間遠遠看她一眼,與她說上一句話都得裝成不經意的君臣問候。
當初在建業,我見她的最後一麵,曾要帶她離開那裡,可她不願,我聽從她,尊重她,不去勉強。聽聞她過世後這兩年,我每日每夜都在後悔,如若那時我堅持要帶她走,她會不會”
說到這裡的諸葛亮聲音暗啞,他明白自己眼下是自私的,一想到他們曾共同經曆的過往皆煙消雲散,灰飛煙滅,他就不甘心。曾經錯誤的決定讓他失去她一次,而如今他隻盼重逢後的她忘憂愁,存喜樂。
他早已不是當初在塢堡的少年郎,如今眉宇間縈繞不怒自威的神氣,
“我不會再心軟妥協,讓自己後悔。這一次依舊由她自己選,亦如當初,我信她還是會選擇我。隻要她願意走到我身邊,您擔憂的所有,我都會去一一掃清。”
阿來伯明白正如諸葛亮所言,時過境遷,他一步步走上高位,不止是實現他的理想追求,與之而來的還有濤聲如天的權勢,他已經有能力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諸葛亮書信一份,遣人快馬送去荊州卿元觀,冇過兩日黃珆的信便交付到了他手中。黃珆於信中明言,當初黃媛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周瑛。她不屬於這裡,這個身份禁錮了她太久,既然重新活一次,那便不要再是周瑛了。
諸葛亮如願拿到了黃珆的名刺。
世間再無廬江周瑛。
細雨綿綿,周瑛伴著劄劄的機杼聲。來到錦司,看到有不少女織工正坐在織錦機旁勞作。
這些經由諸葛亮改良後的織錦機在效率方麵確實要比尋常的織錦機高出許多,她緩緩走到這些織錦機旁,看的很出神,隻是冇一會她便發現這兒的女工極少,聽主事郎承說錦司的織工隻有五六十人,其中女織工更是少。
周瑛明白過來,這裡的織錦機雖比尋常錦坊產量多,但因人手有限,供貨不及時,加上織錦的花樣並不時興,官家錦司織出的蜀錦並不好賣。
可惜了,真是可惜。
身後傳來梭子落地聲,周瑛提步上前撿了起來,從懷中掏出素帕給梭子擦拭乾淨,然後遞給了一位婦人,那織錦的婦人坐在織錦機處,礙著織錦機,行動不便,倒讓周瑛屈身遞來,滿臉的不好意思,直言道謝,伸過手來,認真看清周瑛臉龐的那一刻,倒有一時愣住。
被盯著看有些尷尬,周瑛這些時日都在經曆這些,偶爾幾個陌生人看自己的眼光似有很多深意在其中。
周瑛有些不解,問道,大姐如何稱呼?
“叫我素娘,”素娘越看周瑛,越覺得像極了十幾年前那個鬼精鬼精的丫頭阿瑛,可眼前的人是個俊俏的郎君,又是滿眼的客氣和謙和,又有些不像。
“素娘姐姐,我有一事討教。”說著周瑛掏出圖樣紙,“這樣的花樣,這裡的織錦機能否織出。”
素娘認真看著手中複雜的花樣,淡灰竊曲紋繡盤古金色如意。
“這花樣是織錦機以往冇織過的,若是將三股絲線交股而成,經緯相纏。倒可以試試。”
“姐姐,若得空可願試試?”
眼前這個俊俏的郎君一口一個姐姐,說的素娘滿心歡喜,便答應了下來。她搓了搓手又道:“得過兩日,我明兒歸家,新領的俸薪帶回家,再瞧瞧種的桑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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