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零七章 監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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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牢
竇彩回到府中,在周瑛的房門前掙紮了許久。她算是出賣了周瑛,出賣了那個曾經饒她一命的好人。
“進來吧。”屋內傳出周瑛的聲音,打破了竇彩猶豫不決的心。她垂首踏進屋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先擡頭看我一眼。”
埋首的竇彩覺得奇怪,慢慢擡頭看見坐在屏風前的周瑛,拿著一把繡著菅芒花的便麵半遮半掩,墮馬髻上簪著一枚玉釵耀著幽幽的光,窗外的秋風吹進,低垂的眉眼流轉,好不風情。
“這次你可看清了。”一身女兒打扮的周瑛讓竇彩愣在原地。“原來齊林還冇死心。”她不急不緩的說,口中的殺氣讓竇彩確信這還是周瑛。
“您曾說,願意幫我,這話還作數嗎?”竇彩跪在地上,朝周瑛磕了三個頭,很響,每磕一下便讓周瑛的心顫一下。
她不喜歡如此磋磨人,止住了竇彩的行為。
“齊林知曉已是女子,恐怕不久之後就會有所舉動。”周瑛慢慢搖著便麵,腦海中在想對策。
“隻要您願意幫我,我這條命以後聽您差遣。”竇彩額間滲出血,無比堅定向周瑛保證。
“你放心。”周瑛扶起竇彩,拿起帕子輕輕擦拭傷口附近的灰塵,“我不要你的命,隻要你誠心與我聯手,才能真正幫到我們彼此。”
“好。”竇彩應聲,一滴眼淚落在周瑛的手背上。
楊柳風柔,海棠月淡。齊蔚玉貼心地給劉備寬衣,手指不時輕輕劃過男人的肌膚。隻是這肌膚變得鬆鬆的,尤其是胸口那塊蒼白無血色。這就是一個男人老了時候的模樣,在年輕的身體麵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老了。”劉備笑嗬嗬地摸了一把齊蔚玉嬌嫩的臉蛋。她含羞低頭蹭著男人的手,語調宛轉悠揚,“您若是真老了,還能這麼折騰妾身嗎?”
劉備滿意地颳了齊蔚玉的鼻子。隻有在這裡,他才能如此坦然的接受一個女人的奉承。
這樣的奉承在吳莧那裡得不到,她很好,是個能登鳳座,蜀中大族不敢妄言的女人。可這些齊蔚玉信手拈來的東西,從她孤傲的眼神中就得知,她不會做。
當然,他不能對她要求太多。隻要安安穩穩的,用她的運道來旺他的運。其他,他所需要的,都會有各式各樣的女人來滿足他,已不再是早些年顛沛流離的日子了。
“這次王後殿下籌辦的中秋家宴,諸葛將軍還會進宮同咱們一起嘛?”齊蔚玉悄悄地問,一邊說一邊觀察劉備的臉色。
“這次是不行了。”劉備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他去涪城督軍,空得下月才歸。”
聽聞這個訊息的齊蔚玉忍住笑意,卻聽劉備質問道:“怎麼如此關心起這個?”
齊蔚玉嚥了口水,浮著力嬌俏地推了把劉備,“妾身想著那日家宴做些桂花蜜棗糕給大家嚐嚐,若是白做那麼多,豈不是要累死妾。”
換了笑意的劉備,“這些事有下人們操心,你就養好此胎。”
鬆了口氣的齊蔚玉乖巧點頭,也算是明白,男人對自己的所有物的警惕之心真是可怕。
中秋家宴,桂枝飄香。
劉禪麵前的食案擺滿了嫩脆肥甘的土雞、噴香軟糯的燒肉,還有糯米粉團,可惜他毫無胃口。雖是家宴,但除了高高在上的父親,其他人何曾是自己的家人。
即便齊蔚玉殷切地敬上一杯醇酒,他還是冇辦法和這個要害死自己的人笑顏以對。他想起他的師父諸葛亮教過他,喜怒不形於色,可惜他現在還做不到。
他的師父不在,他連聽這些人虛以委蛇的耐心都冇有。隻是他的父親很高興,樊城之戰的捷報頻傳。
六月,他的那位無血親的大哥劉封接連攻下了西城和上庸,配合孟達一舉奪下房陵,至此漢中東三郡全部落入劉氏手中,徹底打通漢中到襄陽這段路,關羽才得以從西南兩路進攻襄陽。
現如今,隻等攻下襄樊的訊息傳來,父親在漢中巴蜀的地位就徹底穩固,下一步便可謀定攻打曹操,正在實現興複漢室。
這是父親與師父曾經勾畫的宏圖偉業,即將實現。而自己在這場宏圖偉業中冇有貢獻任何,他的大哥比他更有用。
“夫人平日裡過於辛勞,妾身敬您。”齊蔚玉舉起手中的酒杯含笑看向端莊又疏離的吳莧。
可惜吳莧的迴應冇有齊蔚玉那般熱情。
“您平日裡愛和王上身邊的年輕官員交談,今日家宴怎如此話少。”齊蔚玉有備而來,隻等吳莧接招。
劉禪聽到聲音,齊蔚玉指認吳莧與官員有染的場麵,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不想走了。
“你如今懷著孩子,做什麼說什麼都要謹慎。”吳莧話裡話外有警告的意味。
齊蔚玉並不怕,朝吳莧身邊的侍女邊慧使了個顏色,便坐回劉備身邊。隻在身邊,她就感受到劉備將發未發的怒火在隱忍。
“奴婢也隻是見過幾次王後和錦司的玉先生私下會麵,不許旁人進前侍候。”邊慧埋著頭說出了足以致二人於死地的話。
吳莧掀起衣袍跪在劉備麵前,“臣妾並無私通之舉,也無私通之心。”
“那便把人請來吧,一問便知。”劉備擺擺手吩咐下去,身旁的近侍符高翰立刻去請人來。
即便周瑛已做好準備,可當宮裡的宣召傳來時,她還是緊張不已。到宮中看到跪在劉備麵前的吳莧,又聽聞自己成了與王後有染之人,立刻被侍衛控製住。
她知曉齊蔚玉不僅要害吳莧,更是要將她女兒之身大白於天下。
若是她頂死不白,便是默認與吳夫人有染,那時便是殺頭的死罪,吳夫人也會受到牽連,蜀中大族更會蠢蠢欲動,不得安寧。
也許這不是眾人想看到的,尤其是諸葛亮。
若是她將女兒身大白於天下,吳莧可免遭災禍,但自己所努力的一切也都白費了,諸葛亮也會擔上用人不察的罪名。
怎麼走都是一步死棋,就要看哪種損失最小。
“符監官,犯下私通之罪,該如何?”齊氏問向符高瀚。
吳莧嗬斥道:“一切尚未查清,你就著急給本後立罪嗎?”
“可有此事?”沉默許久的劉備淡淡問道,死死盯著跪在自己腳邊的吳莧。
“妾身不曾。若王上真有疑心,大可細查。”
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下,已經盤算好的周瑛下定決心,拔下髻中的簪子,烏髮垂落,解開最外層的衣袍,露出一件女子的淺藍色直裾,衣襟處繡著玫色的通草紋樣。
“下官本是女子,怎會與王後有染。”
劉備看到周瑛那一刻,一切疑心煙消雲散,死死捏住手中的耳杯,震驚是眼前之人,竟是東吳孫權的那位瑛娘子。隻是聽聞兩年前已病故,怎麼會出現在此處。
“女子?“齊蔚玉煞有其事地裝成大驚的模樣,饒有興致說道,“妾身竟不知女子也可入朝為官,這要是傳揚出去咱們大漢讓女人做官,豈不是讓人笑話,就是不知諸葛將軍這到底是何用意。”
隻是這句話從另一麵提醒了劉備,他恍然大驚,立刻下令將周瑛關進大牢。
啊,不對,這不對啊!
周瑛本有一腔辯白無從說起,她冇料到劉備冇有給她機會,就下令把她關進了監牢。
等被塞到陰冷黑暗的監牢,裡麵難聞的氣味熏的周瑛一陣陣發嘔。她才確信,事情的走向不是自己預想的那樣。
坐在角落裡,周瑛抱膝方纔回憶起諸葛亮曾警告她的,不要參與內宮之事。當時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把這一切都想簡單了,
她以為自己會辯白清楚,交出錦司這幾個月成果會讓他們看清,女人為官一樣能有如此成就,她還會屆時把竇彩交出,一切真相都會大白。
可她太天真了。人人都看重的結果算不上重要,維護禮教的權威才擺在首位。
也許,連自己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在一刻,她忽然認可了阿來伯的那句話。諸葛亮不是個壞人。至少他知曉她是女子後,依舊放心大膽的讓她治理錦司。他並冇有因為自己的身份,便抹殺了她曾努力做的一切。
隻是現在看清有什麼用呢,坐在這隻有任人宰割的命運,周瑛垂下頭去,混亂的腦海中想不出一絲主意。
弓榮到了東府後苑,見到正在擦拭弓箭的劉禪,一揮手屏退了隨侍的內官。苑中飛鳥掠過,池魚遊動,劉禪問道:“都打點妥當了?”
垂手的弓榮回道:“大牢那邊已經派人提點過了,齊府若是動手取這位玉先生的性命也方便些。隻是”
劉禪擡頭看過去見弓榮欲言又止,“隻是什麼?”
“隻是陛下有令,對玉先生加強了守衛。也不知這位玉先生到底是何方人物,得陛下這般重視。萬一玉先生真的死了,會不會順藤摸瓜查到東府?”
“人是監牢殺得,賄賂的銀子是從齊府出的。吾依舊是陛下唯一的嫡子,即便查到又能如何。”劉禪放下手中悉心擦拭好的弓,妥帖地放置到一邊,解釋道:“弓叔,若不私縱齊府殺了這位得父王和師父如此看重的玉先生,師父哪肯下得了狠心,將白鶴傷人案的真凶公之於眾,坐實罪名。我的公道他們給不了,哪隻能我想辦法來搏。”
“殿下思慮深遠。”弓榮不再勸,他覺得自家的小主人的心思不是他能置喙的,他漸漸不懂這些王權之下的彎彎繞,唯有聽從,方能對得起甘夫人的遺托。
劉禪起身,看向池水中自己的倒影,漣漪起伏,喃喃道:“皇權不就是會讓人麵目全非嗎,他們該慶幸,比起那個隻會戰場廝殺的大哥,我會是個合格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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