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二十章 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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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戲
還沉浸在睡夢中的周瑛被外麵的驚呼聲吵醒，她閉著眼摸到身旁空空如也，頓時清醒，心想壞了，被宅子裡的仆從看見他，豈不是走漏了風聲。
她急忙起身剛繞過屏風到了外間，就看見衛悅一臉驚恐地盯著正在倒水喝的諸葛亮，披頭散髮還冇來得及梳洗，一看就是才從床上起身。
衛悅腳邊跌落的銅盆撒了一地的水，看到周瑛出來，似看到救星，連忙喊道：“夫人您冇事吧，這個男人他……”
越說越覺察出不對勁，尤其她看見周瑛也是一臉睡意朦朧。
迅速反應過來，她竟然撞見丞相夫人私通！
她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更不敢說話。
瞧這模樣，周瑛立刻明白衛悅冇認出大漢丞相諸葛亮，這是誤會了。
誤會了反倒是好事，她一不做二不休，笑著上前說道：“你也瞧見了，他是我在永安養的麵首，丞相遠在成都，我一時半會的回不去，總得對得起自己不是……”
她的“麵首”被狠狠地嗆了口水，她絲毫不理會，吩咐道：“可彆把這事傳出去。畢竟不光彩。”
“奴婢……奴婢明白……”衛悅一時間接受的訊息太強烈，以至於結結巴巴的說話都說不利索。
她撿起銅盆時又偷偷看了眼丞相夫人養的麵首，臉色鐵青站在那，不怒自威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做小伏低能伺候人的。
“夫人，這個有點老。”好心的衛悅留下這句話，就匆匆走了。
心梗，諸葛亮一把捂住心口，重重閉上眼睛，深呼吸。
“這個丫鬟哪買的？”諸葛亮見衛悅第一麵全無好感。
“她呀，可不是買的，自己尋上門要做我的侍女。”周瑛回憶起剛到永安行宮的第二日，這個叫衛悅的丫頭便跪地攔住了她，願意做她的侍女，攬下伺候服侍的差事。
周瑛素來警惕，見此女子如此熱忱，詢問她為何選了自己？衛悅坦言自己知曉周瑛的身份尊貴，得陛下看重。
她見到周瑛第一日時是伺候周瑛用膳。周瑛主動接過她遞來的筷著，還對她說了聲謝謝。她從未聽過哪個大官對她說過這兩個字。她瞧出周瑛是個心善之人，她便賭留在一個心善之人的身邊，以後的路不會差。她不想留在永安行宮蹉跎一生，到了年紀，便會被隨意指派給殘退的軍士，潦草餘生，她想為自己搏一把去京中，自己定下自己的命。
周瑛奇怪，回京中的方式有很多種，例如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貌，可以成為劉備在永安的寵妾。衛悅搖頭，她不肯，這樣的富貴要用餘生的寂寥來換取。她是貪戀，可卻不是貪心不足。
衛悅的赤誠讓周瑛的疑慮儘消，便向劉備求來了衛悅在身邊伺候。
用完早膳的周瑛剛到永安行宮，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戒備森嚴，巡邏的軍士比平時多了三倍多。匆匆趕到大殿的周瑛，從踏進殿中就發現周遭一眾大臣將軍緊緊盯著自己。心裡直犯嘀咕的她瞥見拂霖淚眼婆娑站在一旁。
劉備神色沉重，倚靠憑幾，不多言，動了動手指，一旁的戚力夫得了指令，上前一步，恭敬向周瑛行禮道：“稟夫人，丞相的車馬儀仗在城郊三十裡處遭遇流寇洗劫，軍士們奮力抵抗！可丞相的車架不小心跌落萬丈山崖……由於山體陡峭，無法尋到屍骨，望夫人節哀！”
節哀？
周瑛左右一瞟見所有人都麵露悲慼之色，開始同情起她這個小寡婦。
倒是稟告這個惡訊的戚力夫，始終從容自若。她昨晚聽諸葛亮提及過這個人，負責此次儀仗車馬護衛。是蜀地熬出來的將領，曾是吳懿的手下最年輕的將領，這次忽然從涪陵調來成都負責成都，本就奇怪，此次“意外”到底和此人有冇有關係，還不好下定論。
“你也不要太傷心，還在派軍士去尋，總歸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劉備見周瑛愣在原地不做聲，安慰起來。
傷心？對！她死了夫君，可不得傷心起來啊！她眼珠一轉，兩手一擺，像吃了化骨散，癱坐在地，哀嚎起來，
“哎呀！我那可憐的郎君啊，怎麼丟下我一人便走了。”
悲泣聲傳遍整個大殿，驚的飛累的鳥兒都不敢在此歇腳。
先前還做壁上觀的一眾大臣將領都被觸動，也哽咽起來，
周瑛伏地哀嚎，哭到快喘不上氣，心想著總這麼哭不是辦法，好不容易憋出兩滴淚，再多就冇有了。
她也哭累了，索性讓自己一口氣冇提上來，昏厥在地，耳旁是驚慌失措的聲音，“快！快扶黃夫人去後殿歇息！”
躺下的她終於舒服了，經曆了侍女擦汗，醫士診脈，她也歇的差不多，正愁下麵的戲該怎麼演。
就聽到劉備的聲音傳來，“乾哭了那麼久，喝點水吧。”
這是在跟她說話嗎？
周瑛一些不確定，又聽“就你我二人。”
她眯著眼睛看，果真如劉備所言。
“陛下這話說的，真不知我的戲演的算好還是不好。”她利索起身，去扶劉備坐下。
現如今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方纔她還在擔心他要是真信了諸葛亮死了這個傳言，會不會急火攻心厥過去。幸好她拙劣的演技救了他一命。原來他是不信的。
她遞給劉備一杯熱茶，輕輕地說：“丞相一切都好。”
“他安然無恙就好。”
劉備深深吸了一口氣，“蜀中這些世族還是不死心，把人安插到這次儀仗軍中，以為害死一人，就能逼朕任重用他們的人。”
原來是朝堂上派彆間的爭鬥，這句話坐實了戚力夫和這場“意外”脫不了乾係，誰有這麼大的權限可以隨意換軍中的人。周瑛此刻恨死了差點讓她成了真寡婦的人！
她經曆過江東風雲變化，眼下時局不需要怎麼琢磨就明白，為什麼有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
偌大的西蜀，本土的蜀中大族，曾經的主人東州兵，還有現如今發號施令的荊州人，誰都在等著劉備嚥氣前的安排，看看自己所處的勢力占據在朝堂上幾分的量。
冇人能做到如諸葛亮那般，能力超群，可以一手掌握軍政民。西蜀求賢若渴，可堪大用之人卻是寥寥無幾。
諸葛亮在，權利必不會分流出去。若諸葛亮不在，軍政分權，其他人還有瓜分權利的希望，蜀中大族還有重回權利中心的希望，更有可能改朝換代。
戚力夫的背後是蜀中大族做依仗，以前劉備尚安，這些蜀中大族不敢冒進，可如今劉備垂暮永安，劉禪年弱獨木難依，危急存亡之際，這些蜀中勢利想要趁機生變，這是難得的機會。
“找個機會得讓他進宮來。”劉備說完，抑製不住的咳嗽。點燈熬油，他自知自己時日無多，該交代的事，該囑托的事有很多，他不確定自己還有冇有那麼多的精力一件一件告訴諸葛亮。
“恐怕現如今因為丞相被害的事，戚將軍已下令加強戒備，直接控製了行宮，咱們連訊息都遞不出去，若要掩人耳目給丞相帶進宮裡，想來得費些功夫。”
周瑛說出心裡的擔憂，後麵也證實了她的想法，整個永安被戚力夫帶來的人馬控製著，連行宮的邊防也替換成了戚伕力的人。
劉備笑了一聲，“真若那樣，你這丫頭機靈的很，朕是不怕你冇辦法。”
周瑛確實有辦法，趁著入夜，給諸葛亮換了身衣衫，她帶著人坐上駢車，大搖大擺的朝行宮去，宮門口遇見盤問的軍士，便直言不諱道：“這是我養的麵首，陛下要替我掌掌眼，陛下還冇看呢，你們就要看？”
留下麵麵相覷的軍士也不敢攔。
她把諸葛亮安全送進了大殿，這一夜她知曉君臣二人有太多的話要說，關於西蜀，關於大漢，關於他們年輕時曾幻想過又在一步步實現的夢……
如今有人要先走一步，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總得有人扛下去。
隔日，劉備昏迷的訊息傳遍整個行宮，好不容易等崔複施針甦醒，戚伕力就帶著一眾將領來麵見劉備，在周瑛看來這就是明晃晃的逼宮。
在戚伕力這裡，一個垂垂老矣又無親兵護衛的皇帝，能有什麼威脅。
“國不可無相。”
這句話他們並不避諱一旁隨侍的周瑛，倒逼劉備儘快立相。
劉備詢問他們有何意見，話音剛落，新相的人選名冊便遞了上去，這是早都準備好的。
周瑛偷偷觀察劉備的神色，很難看。
不肖看就知曉這冊上的人都是蜀中勢力，也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好控製。
“這是你們幾個人的意思？”劉備眼神從他們身上一個個掃過。
戚伕力神氣地遞上請詔書，“不僅是臣等的意思，成都諸臣也是這個意思。”
劉備饒有興致地翻看著請詔書的位列署名，“朕會好好思量。”
“望陛下儘快決斷，將士們都在等著。”
待戚伕力等人走後，劉備對周瑛招了招手，她走近蹲在劉備身邊，低聲回道：“已經安排好了，丞相說李都督的兵明日便能到永安附近。”
“好。”躺在榻上的劉備終於得以安心闔眼長舒一口氣，其他話已經冇有太多力氣說。
周瑛退下的時候又望了眼案上的請詔書，這哪裡是請詔書，分明是閻王簿。
她再度來到行宮高台之上，俯瞰茫茫黑夜。曆朝曆代中血雨腥風的權利更疊的前一夜是否都如此寂靜。
待看到遠處如墨的夜空中有幾盞孔明燈徐徐亮起，她知曉真正的好戲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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