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老當益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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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當益壯
歎了口氣,周瑛把白日裡在宮裡的事同諸葛亮說完,喪氣道:“和程夫人比,我這張嘴太笨了,說不了惹人歡喜的吉祥話。”
我當是什麼呢。諸葛亮緊揪的心鬆了下來,見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夫人竟把這當成天大的事,心裡直覺有趣,清了清嗓子,“夫人你覺得為夫我身上的短處在哪?”
周瑛不解地朝諸葛亮看了一眼,目光慢慢往下滑,一臉單純道:“不短啊。”
剛說完就被諸葛亮狠狠揪了鼻子,“正經點!”
“嗯”她思來想去,總結道:“你這人吧分不清主次,太操心,哪有當丞相當成你這樣的,大事小事事事操心。”
諸葛亮噎住了,琢磨了一下週瑛說的,還真有點這麼回事,按下不解釋,他說回她的事,舉起她的手,五根修長手指的影兒被投到連理枝紋的帳縵上,“手指有長短,各人有不同。若手指都一般長得多嚇人,人人都完美無缺,能力非凡,世間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憂。”
周瑛盯著自己的手指,慢慢消化著諸葛亮說的話,又聽他繼續說道:“四方天地間,獨有你一個阿瑛,你是你,不需與他人比,已是人間至寶。”
這情話說的讓周瑛又羞臊又感動,她往諸葛亮懷裡又深埋了幾分,聲音悶悶的,“堂堂的諸葛丞相說起情話來,也讓人招架不住。”
“實話罷了。”諸葛亮挑眉,有些驕傲,心裡也歡喜周瑛不再糾結於那些無謂的苦惱。
周瑛把腦袋抽出來,一雙含水似的眼睛望著諸葛亮期待道:“諸葛丞相這麼會說好聽的話,不如抽空也教教學生罷。”
諸葛亮起了興致,靠坐在床上,答應下來,“那你先誇誇我。”
“嗯”周瑛盯著諸葛亮這張豐神俊朗的臉蛋,腦子裡開始轉來轉去。
“玉樹臨風。”
諸葛亮眯著眼睛,聽著很受用,滿意地“嗯”了一聲,鼓勵周瑛繼續說下去。
“清正廉潔。”
“不錯,繼續。”
“老當益壯!”
周瑛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她可不是個乖學生。
諸葛亮慢慢睜開眼睛,勾起嘴角,那笑在她看來,很壞,很有攻擊性,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老當益壯?你說的。”
燭火剛被諸葛亮吹滅,她就後悔了。
建興元年十二月,茲承皇太後諭,張氏女文瑩,妙齡之年,端賢表儀,冊封為後,良辰完婚,入明德宮。
白妝素裹的成都城在這一年的結尾,終於迎來一抹喜色。
星月轉動,建興二年的元宵夜,諸葛府的霞月樓裡一家人齊齊整整的聚在一起,賞月品酒,猜解燈謎。諸葛亮有些醉醺醺的,摟著周瑛做依撐,醉眼看孩子們湊在一處,嬉笑玩鬨,他埋在她頸窩處,對她道:“終於和你有這樣的一日,兒孫繞膝,天倫之樂。”
周瑛隻覺酒氣撲麵,緊緊握著他的手,笑話他,“真喝多了,光有兒,哪來的孫。”
“你也挺煩人的。”諸葛亮嘟囔一聲,怪周瑛不解風情。
這時,林壽倩命身邊的侍女歐琴送來一盞孩兒燈給伏軒秀,寓意添丁吉兆,燈與丁諧音,願吉星高照,早生麟兒。
伏軒秀含羞躲在諸葛喬身側,咬著嘴唇低著頭不說話,諸葛喬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接過燈,“謝三叔母。”
“一家人謝什麼。”林壽倩大方地擺手,“這燈上的圖樣還是二嫂繪了好幾日呢。”
諸葛喬又轉向周瑛道:“母親,讓您受累了。”
周瑛笑著起身,拉起伏軒秀的手,“這就是佳節取巧,你也彆有壓力,這事也要看緣分。”看向諸葛喬,鄭重囑咐道:“懷孕生子最累的是女人,自家的夫人要放在心坎裡疼。”
“兒知道。”
看著諸葛喬同伏軒秀兩人琴瑟和諧,恩愛度日,周瑛心裡也十分開心,想來江東的顧姐姐也能稍稍安心些。
“這燈,我也要。”
身後諸葛亮的聲音傳來,周瑛愣了片刻。
反應極快的諸葛果興奮道:“那我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嗎?”
這下換周瑛的臉龐突然紅漲起來,她一個眼風掃過去,用嘴型告誡諸葛亮,“閉嘴!”
可有些醉醺醺的諸葛亮哪裡看得懂,他有些歪歪扭扭的走到周瑛身旁,被她一把扶住。
周瑛死死按住他的手,可攔不住他對林壽倩道:“不是說求子的燈嘛,也給我兩一個。”
“好好。”林壽倩尷尬一笑,看諸葛亮這不罷休的樣子,挺忙應下。“我那兒還有,一會兒讓下人們送去。”
此刻的周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對眾人道:“主君喝太多了,我先帶他回院歇息,你們繼續。”
連扶帶拽的給諸葛亮拖回了屋。
看著繡榻上把玩著孩兒燈的諸葛亮,她慢慢走過去,平靜地問:“檀郎,你知曉今歲我是何年紀嗎?”
諸葛亮止住手裡的動作,望向她,認真道:“夫人比我小十歲,過了元宵,便是三十又四。”
“是啊。”周瑛深深歎了口氣,有些無力道:“我已過三十,你見過哪個女人這個年紀還能生子。”
她突然覺得他手裡那個孩兒燈很是紮眼。即便她青絲中無白髮,麵上無細紋,在他麵前,她永遠是他的小夫人,可年紀也更改不了的。
諸葛亮把手裡的東西擱置在一旁,像是興致散去,不甚在意,醉意也經周瑛的提醒,消退幾分,拉她過來,又把頭埋在她頸窩處,低聲道:“你也說了,這事也看緣分。”
若無緣分當初她怎會在益州遇見他,若無緣分怎會兜兜轉轉二十年,兩人再度重逢相伴相守。
他信他們之間的緣分,他也要她信。
諸葛喬同伏軒秀回院後,諸葛喬先去淨房洗漱,伏軒秀吩咐吳嬤嬤給孩兒燈掛起來。
吳嬤嬤照辦後,找個由頭給蘭澤支走,拉過伏軒秀進茶房,見四下無人,開口擔憂道:“女郎,今歲您可要抓些緊懷上一兒半女。”
慢慢撫上小腹,伏軒秀道:“母親也說了,這事得看緣分。”
“我的癡兒,那是好話嗎,今兒送燈就是變著法的敲打你要抓緊些。”吳嬤嬤急壞了,自家女郎真是單純至極。
“不會吧”伏軒秀驚訝,秀眉輕擰,“母親她不像是有這個意思。”
“您還是太小,不懂人事罷了,您若是聽不懂主母背後的意思,以後可真要吃苦頭的。今晚那場麵您也看了,丞相還想著再添一子呢,主母一旦有孕,咱們院的大爺還有什麼指望。”
伏軒秀被這番話嚇得心突突地直往外蹦,拉住吳嬤嬤的手,才心安些,張慌道:“大爺可不能被我拖累了,我得抓緊些懷上身子。”說著向吳嬤嬤投向感激的目光,“嬤嬤以後這些事,您可多提點著我。我能依仗的人隻有您了。”
“那是自然,老身的心隻同女郎在一處。”
春三月,上巳節剛過,周瑛就收到皇後召令,還要把伏軒秀一同帶來宮裡,吃頓飯。
前兩日宮裡才辦過上巳春宴,請了各家官眷前來,這怎麼又要見。周瑛心裡有些牴觸,源於近日錦司的事務繁忙,她確實冇太多時間耗在其他地方,但又不好拒令,隻得帶著伏軒秀赴宴。
宴席裡張文瑩帶著有孕的王貴人坐在上座,還有幾個官眷,其中就有程嬈,她同程嬈遠遠打了招呼。
伏軒秀第二次入宮,雖不似第一次參加上巳春宴那般緊張,到底還有些拘謹,生怕做錯說錯,丟了闔府的顏麵。
這幅樣子落在張文瑩眼中,讓她捏起帕子嘴角邊的不屑壓製不去,眼神冷冷的。挑來挑去就挑出這麼個上不得檯麵的兒媳。她對周瑛是充滿敵意的,所以宴席剛過半,她就當著所有人的麵對周瑛發了難。
叫來一外男,隔著屏風匍匐跪倒在院中,對著張文瑩的方向就是三拜。
“黃夫人,此人你可熟悉?”張文瑩問向周瑛。
停下杯中酒,周瑛感受到來者不善,她伸直了脖子看向那個佝僂的身影,直到那人稍稍擡頭,便一眼認出是被她趕走的田莊管事永勝。
“這人求告到了本宮孃家門下,說明瞭身份後言明自己是受了諸葛府的苛待。被趕了出來,本宮也想著任由他鬨大了豈不是丟了丞相的顏麵,這畢竟也是你們的家事,故而帶來給黃夫人處置。”張文瑩一套說辭出來,聽的周瑛眉心一挑。
她起身行禮道:“不過是個偷賣家中田產的家賊罷了,放他一條生路還反咬一口,如今還要勞煩皇後殿下憂心這些小事,那不如直接按律處置了吧。”
“按律那便是一個死了。”張文瑩再次提醒周瑛。
永勝一聽這話,嚇得渾身抖如篩糠,立刻涕泗橫流,央求張文瑩給一條生路。
周瑛絲毫不留情麵,一派淩厲色道:“人總得惜福,我留過他一次命,可他偏偏不知好歹,那這條命我就要收回來。”她扭頭對身邊服侍的竇彩道:“派人給他拖下去,先給舌頭割了,免得擾了宮裡貴人們的清修,剩下的事你看著辦。”
平日裡聽慣了溫言細語的貴婦人們,乍一聽周瑛如此駭人的說辭,皆不寒而栗,尤其是正在看戲的程嬈,這纔開始慢慢回神重視起眼前這個帶著陰狠之色的女人。
收斂肅色,周瑛如常含笑,舉起酒杯,環顧四周道:“不過是個臨場小曲罷了,怎麼不喝了。”
幾個夫人們嚇得立刻端起酒杯,聽話地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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