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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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
程嬈怎麼都冇料到張文瑩會把周瑛送到她這來,本想這件事她不沾手分毫,就可以除掉周瑛,可冇料到荒莊走水,張文瑩又不敢把周瑛放置在自己名下的幾處宅院莊子,怕被諸葛亮盯上,就把人送她這兒來了。
程嬈雖心有不滿,但想著眼下也隻有這裡能不引人矚目,諸葛亮再起疑心,也不會起到她頭上。
眼下時間緊迫,她得儘快想辦法把將周瑛從自己的地界給弄走,推行下麵的事,阻止諸葛亮北伐,順勢交出兵權纔是重中之重。
隻是她的一番醞釀好的說辭還冇說出,張文瑩像是參透其意一般,先她一步搶話道:“程夫人此番助本宮大仇得報,本宮感激不儘。現下本宮不便在此多留,人在程夫人的手裡,您可得好生看管,勿再出現走水之事,來回的折騰。諸葛丞相那邊也會發覺異端。”
程嬈唇抖動了一下,含笑點首,“不知殿下打算如何?”
“得像個法子把諸葛亮引出來,本宮手裡有了那個女人,不怕諸葛亮不聽我的話。待他放棄北伐,把兵權交出,那時希望李將軍和夫人能兌現此前承諾,出兵東征,斬殺吳主,替吾父和關伯父,還有慘死夷陵的大漢子弟報仇。”
“妾身與方正必不會辜負娘娘厚托。”程嬈許下重重一諾,與張文瑩商議完下麵的棋該怎麼走後。已是日暮西山,目送張文瑩一行離開後,程嬈嘴角掛了許久的笑終於得以收起。
到了偏廂的窗前,透過縫隙,她終於見到周瑛。
多日不見,一時風光無限的丞相夫人,錦司長史已經淪為她的階下囚,手中雀,越想越覺得解氣。諸葛亮視其為絕世珍寶,無論這女子到底是何出身,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迎娶她。
那雙英氣秀眉下麵的眼睛,始終透出比男人還要堅毅明亮的目光。讓她時不時生出莫須有的恨意來。
一個女人敢違禮教,做官為宰,且做的風生水起。她嫉妒不已!女人,不該如此。
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內院之中,做好夫君的賢內助,溫和靜婉,難道不是一件美事?偏偏要逞強出風頭。這便是下場!
程嬈回身喊來封萱,詢問此處田莊的管事李調為人如何,家中是何情況。
好在封萱機靈,在張文瑩一行人趕到此處,李調趕忙送訊息至李府宅院後,封萱就花錢封住了李調的嘴,讓他勿要透出去半個字。隨後又著人打聽了李調的情況,是否是那種偷奸耍滑之人。
幸而李調為人忠厚老實的本分人,家中一兒一女。雖守著收成不好的田莊,但未曾為難過下麵的佃戶,更冇有過給自己貪油水,以供纏臥病榻的兒子吃藥。
說到此處,程嬈眼睛一亮,“他兒子病重?”
“是個藥罐子,每年都要吃下去不少藥,白花花的銀錢花出去,就是不見好。也不過是拖一日活一日罷了。”
“可憐呐,得空咱們得幫幫他。”
程嬈由衷歎完後,冷笑了一聲,隨後吩咐封萱給李調叫來。待與李調敘話完已是夜幕低垂,程嬈站在院中看了眼高掛的明月,拂著髮髻漫不經心對封萱道:“明兒一大早拿上那件雲綾錦鳳絳紗袍,去拜會伏貴人,好久未見,挺想她的。”
而諸葛府這邊在外人看來並無異樣,隻是書房內凝重的氣氛持續了很多日。
北伐戰前,諸地調配糧草軍馬的事宜等著諸葛亮來決斷,加之周瑛失蹤案與皇後有關,這些時日,他已經冇睡過一個整覺,都是連夜議事,將眼睛熬得發紅。
此刻,一份流寇署名的恐嚇信正展開攤在書案上,信中言明他們前些時日劫持了黃夫人,火燒荒莊,若想要黃夫人毫髮無損,諸葛亮必須親自送千金至西郊的田莊。一手交金,一手放人。諸葛亮隻得一人前往,如果敢派兵圍剿,即刻絞殺黃夫人。
洪貴無奈苦笑,這份書信的主人將自己做下的事全部推到他們這群假冒的流寇身上。真是聰明。
可這樣的聰明與心機,在諸葛亮眼中就是愚蠢至極。
他拿起那份刺眼的恐嚇信,目光如刀劍深深刻在一字一句間。
這些時日,他一忍再忍,想的如何能救周瑛於水火,讓她毫髮無損,並能平衡住局勢,畢竟牽扯的勢力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是政局震盪。
可此刻看到這份書信,諸葛亮不想再忍了。他視若珍寶的女子,被如此當物件一般要挾擺弄。當初他的那些承諾顯得是那麼可笑。
什麼安穩度日,周瑛自嫁給他以後,可曾有過一日的安穩。而他的這個大漢丞相做的實在憋屈。
嘩啦一聲,諸葛亮隨手將書信擲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備車馬,這齣戲也該唱到頭了。”
臨冬之日,大霧四起,枯樹枝丫在濃重的夜霧裡陣陣搖曳。城郊無人的道路上,一匹快馬奔走,濺揚起塵土。
一處四方寬大的院落映在諸葛亮的眸中,他縱身下馬,徑直走進院中。見正堂門戶大開,一張錦榻對擺兩張錦簟,案上烹著香茶,徐徐冒出熱氣。
他撩袍坐下,自顧自地品起茶來。
“相父不愧是陪先皇征戰多年的老人,有膽識,有氣魄,竟敢一人獨來。”
張文瑩的聲音從諸葛亮的身後傳來,他緩緩抿了口茶,隨即將湯杯放下,攏了攏衣袖,擡眸望向已經坐定在自己對麵的張文瑩,
“老夫若帶兵前來,皇後殿下是否要趁機治臣一個擅自用兵之罪。”
張文瑩嗤笑一聲,“想起當年我還深在閨中時,與父親,還有您,各位叔伯們一道顛沛流離,輾轉各地,隻為尋個落處。亂世之中,咱們漸漸有了城池,軍馬,將士。從彆人瞧都瞧不上的烏合之眾,到震懾八方,水淹七軍,逼迫曹賊遷都的劉氏之軍,慢慢有瞭如今這份基業,武擔稱帝,複興漢室。”
她回憶起這一切,眸中閃動著驕傲的光,可轉瞬即逝,晦澀不明,“可襄樊一戰,死了關伯父,失了荊州城。南征戰前,我父親被叛將割下頭顱,為江東鼠輩四處傳閱,肆意嘲弄。東吳在夷陵燒的那把火,燒斷了大漢的路,也讓先皇含恨而終。”
說到此處,她眼中滾著淚,滿是恨意,聲音顫抖著詢問:“相父,這些仇您都忘了嗎?”
諸葛亮迎上張文瑩質問的目光,心中一顫,平和的解釋道:“有些仇不是不報,而是在艱難的困局麵前,在漢室複興的基業麵前,它們隻能和著血嚥下不談,以圖來日。私情,有時是不能存在的。”
“來日?”張文瑩情緒激動,起身之際雙臂順勢撐在案上,湊近盯著諸葛亮,一字一句問道:“假如本宮,大漢的皇後!今日在你麵前殺了那位東吳的瑛娘子,這個仇您是不是也要為了漢室,和著血嚥下不談,安慰自己來日方長呢?”
諸葛亮的臉色陡然的變了,察覺到這一變化的張文瑩,哼笑一聲,指尖彈走眼角的淚,起身在諸葛亮身邊踱步,手指玩弄著腰間的綬帶,輕聲道:“瞧瞧,刀不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不會覺得痛。我不相信什麼來日,我隻要眼睜睜看著大仇得報。”
話音剛落,被捆住雙手的周瑛被兩個私兵從裡間拉出,張文瑩一把接過毫無反抗力的周瑛。
諸葛亮驀地一驚,失態的站起來,眼眶紅潤,看到周瑛憔悴的模樣,心疼不已。夫妻兩許久未見,此刻相對無言,唯有無聲的眼淚。
張文瑩可顧不得這番情真意切,開門見山對諸葛亮道:“相父,我們做一場交易如何?您若將籌備好的北伐換成南征,攻打東吳,替吾父及萬千大漢子弟報仇雪恨”
“南征北伐豈是可以作為交易的兒戲!”
從不示人以跡的諸葛亮此刻怒氣沖沖奪話而來,毫不客氣嗬斥道:“荒唐!你是翼德親女,又是大漢的中宮皇後,竟如此糊塗!南征、北伐這背後關乎的是大漢在如今困局中到底該走怎樣的路才能搏出一絲生機來。你竟然把這當成可以交易的籌碼,擺在桌子,大言不慚的和老夫談判!你憑的是什麼!”
“憑的是黃夫人腹中的麟兒,您的親子!不夠嗎?”
諸葛亮聽到後麵“親子”二字時有些恍然,一刹那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見張文瑩狀若無辜說道:“對了,忘記恭喜相父您了,夫人她已懷有身孕,醫士來診過脈,萬不能錯。”
諸葛亮錯愕了一下,呆呆地望著周瑛,又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小腹。
流著淚的周瑛扯動著嘴角,竭力擠出一個笑容,朝他微微點頭。
他仰起臉,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有些不知所措的喚道:“阿瑛”
張文瑩給私兵遞了眼神,旋即對諸葛亮道:“相父,隻要您現在就寫一份軍意調令,我即可放了夫人,讓您閤家團聚。待南征東吳歸來,您便是為了大漢立下不世功勳。”
隨著她的聲音而來的還有私兵端呈上來的筆墨紙硯,以及一把鋒利的短刀。短刀被張文瑩拿走,而筆墨紙硯送到了諸葛亮的麵前。
張文瑩熟練地玩弄著短刀,刀刃上折出的光芒射在周瑛的臉上,她陰惻惻地對著諸葛亮笑道:“若是您不肯。本宮殺了一個東吳人,還有一個孽子,也算解了氣不是。”
一刹那間,諸葛亮感到從未有過的衰弱正席捲全身。這是他與周瑛之間的第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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