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八十二章 喜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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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蛋
上已春嬉,周瑛臨水遊覽,在水邊采摘了香氣撲鼻的蘭花,放在鼻底輕嗅。
看到女眷們依依坐於流曲邊,侍女把一枚煮熟的雞蛋放置在潺潺的流水中,任其浮移。
顧景純坐在周瑛身旁,對她說道:“臨水浮卵的意頭最好,若是誰有幸拾到,那這枚喜蛋就歸誰。”
“一枚蛋有什麼好爭搶的。”周瑛玩弄著手中的蘭草,環顧了一圈,發現流曲旁的女眷,目光分寸不離漂浮的雞蛋。
“你還未出閣當然不懂,這是孕育秘術,誰能被這喜蛋選中,不久就能得神靈庇佑,懷上子嗣。”顧景純湊近到周瑛身邊,低聲說道:“你偷瞧,謝夫人和步夫人正目不轉睛的望著呢。”
周瑛隨望去,見謝道華穩坐在不遠處,目光隨著漂浮的雞蛋移動著。
希望她能心想事成。
周瑛暗想,在她心中,謝夫人是個溫婉的好人,就差一個孩子陪伴她,全了她的心願。
“我聽你嫂嫂說,這些時日你把府中幾處莊子田產的活計,打理的十分妥帖。我前兒就說過,你原該早些上手學起,日後出閣成一府女君,處理起這些,也不必慌張。”
“不過是嫂嫂看我在家閒來無事,打發我學點東西罷了。況且她照料府中上下也辛勞,我應替她分些憂。”
顧景純讚許地看著周瑛,覺得她比幾年前要成熟些了,兩人閒話府中之事。
突然,周瑛發現周遭的女眷都紛紛側首望著自己。
顧景純看見那枚漂浮了許久的喜蛋,停留在周瑛身邊,任春水流淌滑過,牢牢卡在丘壑中,文理不動。
“她——怎麼是她。”
“她冇嫁人,難道就要有子嗣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傳來,周瑛低頭看著這枚喜蛋,感受到周圍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姨母!給!”
周瑛還冇緩過神來,就看到諸葛喬趴在流曲邊,費力地把喜蛋撈了出來,遞給自己。
“喬兒!不得胡鬨!”
顧景純神情肅穆的立刻把諸葛喬揪到一邊。
“這是姨母的喜蛋!娘不要奪!”諸葛喬牢牢護著喜蛋,趁顧景純不注意,立刻塞給了周瑛。
周瑛手握這枚喜蛋,感覺周圍人如看戲一般盯著她。按照自己的性子,必不會顧及這些規矩門道,定心安收下,嘔死這群人。
可她看到謝道華。
她是誠心要把這份福氣還給最需要的人。
於是,立刻捧著喜蛋走到謝道華麵前,
“夫人,給您。”
“這喜蛋選定的是女郎您。”謝道華淡笑。
“我尚未出閣,這次不做數。滿侯府最該受這枚喜蛋的應是夫人您,祈佑夫人早日孕得麟兒。”
“那便承女郎金口吉言了。”
周瑛謙和地行了禮,便把喜蛋交付給謝道華,而後便走到涼亭,陪喬容清憩坐。
“怪我,不該帶你來這,又惹出風波。”喬容清摸著周瑛有些涼意的手。
“嫂嫂彆憂心,不是什麼大事,謝夫人也不是計較這些的善妒之人。”
周瑛輕鬆安撫完,從果盤中拿起酸梅,吃了口立即吐到帕子裡。方纔瞧步練師吃的起勁,以為是什麼好吃的寶貝,冇想到能酸倒牙。
“剛剛胤兒貪嘴嚐了口,和你一樣,整個小臉酸的都擰巴在一起了。”喬容清摟著周胤就咯咯的笑了起來,輕捏了一把懷裡粉團似的小臉。
喬容清看周瑛孤坐在一處,環伺了一圈也未見孫芷,若這兩人湊在一塊,周瑛也不會如此出奇的恬靜。
春水河畔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孫芷身佩蘭草跑到郊外同魯肅一道踏青時,祭拜“郊煤”。
從一位阿婆的莊園中采下一株芍藥花,當著他的麵向郊媒直言,如此天時地利,自己想求得如意郎君。
言罷,便拿著芍藥花說道:“師父,有首關於上巳節的詩,您從前讀過嗎?”
魯肅與她對視之時,立即把目光移到她手中的那朵芍藥花,停頓了片刻,搖了搖頭。
“你素日不愛舞文弄墨,能念出什麼好詩來。還是把你的騎射再精進些。”
說完不顧孫芷,繼續往前走去。像是逃離一般。
孫芷立刻追上去,奔到他麵前,一邊低頭蹦蹦跳跳踩著他的影子,一邊唸唸有詞道:“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觀乎?”
見他不言語,繼續說道:“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
話音剛落,孫芷發現腳下的影子,停住了。
她轉身回看,見他待在那裡,一動不動望著自己。
“以後,這詩不能亂念。”
她看他又擺出長輩訓誡的嚴肅模樣,不服氣的跑到他麵前,把手中的芍藥花硬塞到他手裡,
“贈之以勺藥。毋相忘。”
說完便嬉笑的往春水河畔走去,不時回身向他招招手,喚他快些來。
而他停留在那裡,手裡拿捏著芍藥花的根莖,不合時宜的枯葉被他狠心揪去,隻剩下花紅葉綠,才最相配。
周府書房內
周循坐於書案前溫書,周胤剛學會走路,坐在周瑛做的學步車裡,跌跌撞撞的撞向周循,仰頭叫道。
“爹爹!”
“什麼爹爹!我是你阿兄!”
“阿——爹!”
周循無奈地把周胤抱在懷裡,放在腿上,繼續溫書。
坐在一處的周瑛和喬容清,心裡都不是滋味。
自周胤出生後,就鮮少見過父親。周循出落得愈發有周瑜的英武之姿,也難怪周胤會分不清的亂叫。
“不知前線戰事如何,也冇阿兄的訊息。”周瑛抱著手爐,喃喃道。
自赤壁大戰結束後,周瑜依舊輾轉於戰場上。
“冇有訊息便是好訊息,說明戰事順利。”
喬容清總是以這樣的話安慰自己,度過一年一年,熬過一場又一場刀劍無眼的戰事。
“那應該有個捷訊傳來。”
“若是有捷訊也該傳去侯府,不該是咱們這。”
喬容清喚白凝重新給周瑛換了手爐裡的碳,已是春日,周瑛的身子依舊怕冷。
“勿憂。你傷風病了多月才大好,憂思深重又要吃苦藥了”
“我們女郎若是有蜜餞含著,吃再多苦藥她也樂意。”白凝邊撿碳邊打趣道。
“那也不行,你主子是個不自惜的性子,你在旁侍候可不能縱著她,又做出洗冷水澡的糊塗事。”喬容清囑咐著白凝。
白凝點頭“哦”了一聲,記起幾月前周瑛被侯府的車駕送了回來,便魂不守舍。
不讓人伺候,一頭紮進放涼的浴水中,泡了好幾個時辰。
夜裡白凝聽到水花聲,闖了進去,看到周瑛昏在涼水裡,不省人事,嘴唇凍得發紫,又是一連病了幾月,最近才大好能下床,就陪著喬容清去了上巳祭。
“你再爹啊兄啊的亂叫擾我,我可就把你掛到外麵高樹上,看你還敢張嘴!”
周循突然把懷裡的周胤轉了個身,抱放在自己麵前,裝成生氣的模樣。
“阿爹不氣!”周胤仰著頭對著周循奶聲奶氣喚道。
“哎呀!娘!您瞧!”周循急得都快哭了,轉過頭朝著喬容清就是牢騷道:“待父親回來,二弟要喚爹爹為阿兄,可怎麼辦啊!”
這句話逗得屋內一眾主仆笑的樂不可支。
瑚平笑吟吟對喬容清說道:“夫人,循哥兒可急著呢,您還笑。”
“多大點事,不就是胤兒認錯了人嘛。循兒來求你姑姑賜個恩典,到時候肯定阿兄是阿兄,爹爹是爹爹,錯不了。”喬容清拿著帕子捂嘴笑道看向周瑛。
“什麼恩典還需賜,循兒張張嘴,我這個做姑姑的哪有不依的道理。”
“求他姑姑,精細繪一幅周郎的畫像,就掛在那,讓胤兒日日瞧,夜夜見,還記不住爹爹的模樣。”
“這個好,以後胤兒就對能對著畫像喊爹爹了。”周循興奮的拍掌笑道,不明所以的周胤也跟著咧嘴一笑。
周瑛應允了下來,可終究明白,再逼真的畫像都不是真人在旁,觀得真切。
隻盼這場戰快些結束。
門外的侍女掀了暖簾入內,回稟道:“夫人,侯府的竹步內官來請女郎入府。”
“天色已晚,冇說什麼事?”喬容清問道。
“竹步內官未言。”
“那便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便說我身子不爽利,已經歇下了,去不得。”
周瑛冷冷地打發了侍女出去,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至極,唬得旁人也不敢詢問怎麼回事。
片刻,侍女帶著竹步又來到門前。隔著暖簾回話道:“女郎,竹步內官說是家主的軍情送達侯府。”
屋裡的人一聽是周瑜的訊息,紛紛站了起來,把竹步迎了進來。
“即是我阿兄的訊息,那便在這說吧。”周瑛還坐在原處,見到竹步,遠冇有喬容清熱忱。
“軍情私密,不好闊論。”竹步望了一眼周遭的丫頭仆從,為難道。
“即知私密,又何必告知於旁人。”周瑛不客氣的回了竹步,讓竹步難堪不已。
“至尊也是體恤夫人和女郎,關切周將軍的訊息,遂請了女郎前去,細細聽了,好讓府中上下安心些。”
“蒙至尊費心掛念,隻要將軍與江東將士於前方一切安好,府中上下也就安心了。”喬容清裝成輕鬆的模樣。
“夫人說的是,事涉軍務,無法明言佈於眾人,隻得請女郎一人入侯府,把周將軍在前線的情況瞭解個透徹。”
竹步看到周瑛依舊坐在一旁,不言不語,似乎無所觸動,隻怕帶不了周瑛回侯府,遭孫權斥罵。
“將軍!阿爹!”
周胤聽到“周將軍”的字眼,又開始胡亂叫道。
“是了,將軍就是咱們爹爹!”周循抱起周胤在懷裡說道。
周瑛看了一眼懵懂興奮的周胤,不假猶豫,立刻起身跟了竹步去了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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