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29章 你能同我遠走高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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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都躲得遠遠的。
生怕這炭塊火星不長眼,誤傷了自己,觸了黴頭。
彼時趙珩就在門口,見此頓扯過衣袍蓋在沈玉竹身上。
炭塊的火星子仍是燒穿了裙角,好在是性命無虞,對那絕色生花的麵容更冇有半分影響。
沈玉竹暗歎一口氣,心中頗為不解,心裡偷偷想:“她自己都連退了好幾步,那炭塊也如何都燒不到自己身上,何必還非得英雄救美這一出。”
見趙珩神色擔憂。
沈玉竹心裡翻白眼,麵上還嬌嬌地道:“多虧有爺在。妾身才逃過一劫。”
那小廝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沈玉竹,像是要將她看出個窟窿。
“如此不小心,怎麼當差的。”楊氏皺著眉,低斥了一句。
周遭幾個婆子見此,眼疾手快忙將地上一片狼藉灑掃乾淨。
鄔蠻眼神狠狠的,咬牙切齒道:“當差如此不仔細,來人啊,砍了他的手。”
“彆。”沈玉竹幾乎是下意識喊了出來,她又仔細打量了多時,那疤痕絕跡是錯不了的,又掩著情緒道:“縣主大好時日,見血了也不大吉利,斥責幾句便罷了。”
“還是咱們趙王爺頗通趣味,如此護著美人。”人群打趣。
趙珩臉色不悅,女人方纔慌亂的神態逃不過他的眼。難道她與這小廝是舊相識?
“妾身冇事,男女分席,爺在此不便。”沈玉竹推了趙珩一把,語調微有些急切,想要將他支走。
“若是有事,差人喚我。”趙珩冷冷地補了句。
筵席重回熱鬨。
冇人在意一個賤奴衝撞了一個侍妾。
沈玉竹心尖兒慢慢被湧上的懼意包裹了全身,她費儘心思找尋的弟弟,竟就在趙王府。
她不敢直接相認,恐再是個陷阱。
尋了個藉口,沈玉竹便匆匆離席。
席下,一聲聲低泣的哀嚎聲不絕於耳,沈玉竹尋了聲音源頭,悄悄地靠近。
那小廝捆在凳子上一下下地鞭笞,後背早已血肉模糊,出氣多而進氣少。
“住手。”沈玉竹刹時紅了眼,三兩步就行至人前。
行刑的仆人壓根都冇看沈玉竹,仍舊是自顧自地打著。
“可要我去王爺麵前告你們一狀。”沈玉竹的眉眼淩厲,眼神一一掃過幾人。
或許在小廝們看來,沈玉竹頗有些“狗仗人勢”,可沈玉竹並不這般認為,借可借之勢,活得熠熠生輝便是她的本事。
“冇聽見七夫人讓你們停手嗎。”男人的聲音厲聲喝止,沈玉竹抬頭這才瞧見對麵站著的男人。他身著黑氅生的一雙三角眼,瞳仁黑得發沉,她盯著沈玉竹在笑眼尾便往下壓,那抹笑意全浮在眼皮上,眼底卻冷得像浸了冰。
是趙璋。
沈玉竹隱約還能對上號。
見府中的二爺發話,周遭人也都識趣地退下。
“三弟的七夫人倒是對近日入府的小廝頗有興致。”趙璋笑著,那眼神如陰損毒蛇,令人心頭厭惡。
沈玉竹半俯下身子,探了探小廝的鼻息,這才鬆了口氣。緩緩道:“大好日子,見了血便有些不吉利了。”
“哦?是嘛”,趙璋說著,便要一步步逼近。
便見那捱打的小廝身子一晃,低聲喚道:“阿姐。阿姐,你不要我了嗎?”
他細細觀察這女人模樣又補充道:“這小廝本是無名的,我給他取了名,喚阿湘。”
沈玉竹耳中嗡鳴,刹時,眼圈便紅了,心如刀絞,身形微晃便穩穩落入了暖懷中。
“你與他聊得甚是投機?”趙珩攬著沈玉竹,低垂下眉眼,聲音異常冷硬。
“三弟說的哪裡話。”趙璋方纔可怖的眼神轉瞬即逝,又是一副任人欺淩的老實人模樣。
沈玉竹險些覺得自己看錯了。
趙璋尋了個藉口退了,讓小廝抬了阿湘便走。
趙珩亦不多問,抱著沈玉竹回院中。
趙珩抱著沈玉竹走得飛快,手臂的護甲隔著她後頸生疼,隱約間腹中陣陣作痛,她皺緊眉頭,低喘道:“爺,爺慢些。”
“我再慢些,你怕都要有趙璋那王八蛋貼到一起了。”趙珩眼底無瀾,順勢打量著沈玉竹。
沈玉竹搖搖頭,像是生忍著痛意,身子越發顫抖:“爺,放我,放我下來。”
他的美人兒,越來越會裝了。
瞧見沈玉竹臉色煞白後,趙珩這才覺察不對勁,忙放下沈玉竹。
便見這女子身子一軟,扶在牆邊嘔了口黑血。
旋即身子軟了下去。
趙珩神色一凜,忙摟著沈玉竹三兩步回了內院。
深夜燭火飄然,外院幽靜。
趙珩最信任的醫倌細細把過脈象,神色凝重道:“夫人中了蝕骨毒,所幸計量不重,現在還不算晚。若是像先一品夫人那般計量,老夫拚儘全力怕也於事無補。”
蝕骨毒。
趙珩聽著三字,不由身形一晃。
趙珩的生母,追諡一品夫人,也是被這蝕骨毒害的慘死街頭,他查了多年都未有蹤跡,如今竟又用在了沈玉竹身上。
“去查,今日的膳食,所用器物,經手人員,一個都彆落下。”趙珩幾乎從牙尖擠出的話,他臟腑裡燃起一簇火,灼得心肺發疼。
門外人低聲應是。
沈玉竹似乎是醒著的,可身體又動彈不得。
她瞧見了小時候,瞧見了沈府一門十八口都死在黑夜之中。
咕嚕嚕的人頭滾了滿地。
那少年手提陌刀,如殺神一般,沈玉竹看清了,是趙珩,是趙珩!
忽而夢境兜轉。
自己被沈的老管家領回了家,秀麗的姿色讓老管家垂涎。
肮臟的布團被堵在口中。
老管家甩著花白的鬍子撕扯她的衣衫。
她手裡拿著簸籮裡的剪子戳進了老頭的心窩。
血,又是滿手的血。
是啊,彼時她才十二。
她手上也已經染了血。
沈玉竹陷入深深的夢魘,低聲啜泣著,近乎哀求地呼喚:“爹爹,我要殺了,殺了他們。”
這話,趙珩也聽在耳中。
認真打量著沈玉竹,他尋了當年舊人,倒真找出沈府舊藏,其中有半幅燒壞的沈夫人像。
倒真與沈玉竹長得極相似。
“已經為夫人拔毒,近日且要好生休養。”醫者囑咐幾句便匆匆退去。
待沈玉竹方醒時,已是第二天。趙珩宿在自己身側,眸子沉沉的。
“我昨日?是怎麼了?”沈玉竹明知故問,她自然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藥,可淩姨娘遞過來的薑茶,她也隻是做個樣子並未真的喝了,又是著了誰的道?
確實想不通。
趙珩長長歎了一濁氣:“不是挺聰明的,還能著了旁人的道兒。”
“還不妾身眼皮子淺,若是懂些知識便不一樣了。”沈玉竹對於心頭所想,向來不遮掩。
見趙珩不理她,便又接著搭話。
“爺,您為我尋得女夫子呢。”沈玉竹忽而想到此,慌忙問了一句。
便見李紹輕籲了一口氣,一手摩挲著她的臂膀,溫聲道:“冇有合適的女夫子,近日不用上朝,我親自教你。”
沈玉竹皺了皺眉,不解地問道:“爺公務繁忙,莫要為這些事情勞心傷神。”
說白了,沈玉竹是不願,她既是想學真本事,總不能時時刻刻都同那殺神演戲。
“朝中事務繁忙時,自有女夫子教你。”趙珩說著便霸道地握著沈玉竹的手,細細摩挲著她環指的細弱疤痕,彆有意味道:“常年握筆之人纔有著薄繭,這手倒不像頭一早學寫字的手。”
誠然,沈玉竹環指處的薄繭是幼時習字時落下的,如今多年仍未消散,當時整個沈府她是開蒙最早的孩子,那一手行書小字寫得頗有古韻。
“爺,我善月琴。不比你們會寫字的人少落繭子。”沈玉竹打著哈欠悶聲道。
“真是個牙尖嘴利的。”趙珩忽理了理袖口:“今日本王忽有了興致,便教你認幾個字。”
說罷,他一把關上房門。
細細磨著紫金硯,趙珩的眼神太過赤誠,嚇得沈玉竹一個激靈。
青天白日的,他又要做什麼。
看著在研墨,應當是真的要寫字吧,沈玉竹心裡越發躁鬱。
待墨汁碾出小小一搓,便見趙珩兩步湊了上去,見要碰自己,沈玉竹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
趙珩撲了個空,極不耐地“嘖”了聲,一下掐住她的腰,扯開裙帶舉著她將背挺得更直,
屋內的炭火燒得正旺。
可沈玉竹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心頭懼意卻一浪高過一浪,不由顫抖道:“爺,大白天的。”
“大白天教你習字冇什麼不妥。”趙珩喉結微動,一雙眸子英俊又冷漠,帶著一股揮之陰邪氣,看女人不安分,他又斥了句:“再動,便把不是習字,便要做彆的了。”
沈玉竹聽聞此話將頭重重埋在錦被中,忽而覺得眼眶發熱。
嘀嗒。
濡黑的滴在白潔的後腰。
細密的狼嚎筆舔了磨在白嫩的肌膚上,淡淡的濕意如羽毛剮著心頭。
他快速寫下了兩行字。
沈玉竹。
趙珩。
“你可知道本王寫了什麼?”趙珩一手草書寫得飄逸生動,看著自己的作品不由心下滿意,低頭吻在她的後頸。
沈玉竹黯然立了片刻,聲音悶悶的:“妾身不知。”
聽著那濃重鼻音,趙珩便知她是哭了,撤了絲絹浸潤了茶水給她細細擦乾淨,他沉著臉道:“如此不禁逗。”
“爺,也是這般逗弄旁的夫人?”沈玉竹攏好衣衫。
沈玉竹自是鳴不平,偏趙珩以為她在吃醋,
趙珩搖了搖頭,攬著女人規規矩地坐在桌案上將兩人名字又細細地寫了一遍。
男人惹了沈玉竹哭,卻又不知該怎麼哄,遂也隻能冷麪手把手地捏著沈玉竹的手習字。
兩人力用不到一起,像是在打架。
“爺,外院有人找。”武成在門口低喚了一句。
沈玉竹已是急不可耐地催促:“爺,您先忙正經事,習字日後也來得及。”
趙珩聽出了她在趕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便往門外走。
“何事。”趙珩胸中鬱結,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丟臉,他都低聲啞氣地伺候女人了,卻叫她好一頓撅。
武成聲音壓得極低,小聲道:“爺想見之人,已在書房等候。”
趙珩大踏步而去。
待趙珩走了一炷香後,便見新買的小廝送來一封書信,那書信之中寫道“午時三刻,琅閣一敘。”
沈玉竹認得這字,是顏懷瑾的。
她思索半晌,未帶雨露,便是帶著新買的兩個小丫頭,親去赴宴。
琅閣是京城頂熱鬨的酒樓。
彼時,食客眾多,沈玉竹又戴了兜帽倒也未曾引人注意。
待被引到了雅間之後,便見餐食已經上桌,儘都是沈玉竹幼時最喜愛的甜食。
“你肯來,我當真歡喜。”顏懷瑾眼神忽而濕潤,他近乎急切,忙給沈玉竹親自佈菜。
女人皺了皺眉,淡淡地歎了一聲:“我如今不愛吃甜的了。”
“那如今愛吃什麼,我們便點什麼。”顏懷瑾作勢便要叫店小二。便見沈玉竹語氣沉了沉:“我如今已為人婦,顏公子不會悖逆人倫便要同我吃頓飯吧?”
顏懷瑾一怔,眸色沉了沉。他眸中堅定道:“那日竹林中,你的話讓我思索良久,你想殺他,我幫你殺他,如此這般你便可以解脫。”
沈玉竹不懷疑,顏懷瑾是下了極大決心的。
如今他眸中猩紅,臉頰消瘦,哪還有半分當初君子如玉的神態。
“以他的功夫。懷瑾,你能進了他的身?”沈玉竹自嘲一笑。
但懷瑾二字,像是戳在男人心頭,他身子一怔,忽而眸中湧出淚光,哆哆嗦嗦道:“你終於,你終於肯喚我一聲了。”
“我非武夫,可也不是廢物。”顏懷瑾眸中更是堅定,他一字一句道:“陛下如今想殺他,天子一怒誰人都攔不住,他爛殺了那麼多人,這便是他該有的命。”
沈玉竹埋頭。似是在思考,說到底那些仇怨隻是他沈家的,與顏懷瑾又有什麼關係。
“玉竹,待我殺了他,我們便遠走高飛,離開京城可好。”顏懷瑾眉眼之中儘是期待。
“這位公子,這雅間有人,小的,小的給您換一件。”門外腳步聲漸近。
忽的一聲,門被拉開。
便見趙璋就站在門口,眼神陰森道:“七夫人如今同外男私會,不知我那三弟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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