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31章 撐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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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竹臉色訕訕,略有些心虛道:“夫子,此物做菜極美味,我是想……是想給您個新吃食。”
“編,接著編。”趙珩俯瞰著她眉頭緊鎖,故意頓了一頓又接著道:“你親手去做,若是不好吃,便把你栽盆裡,讓你去開花。”
沈玉竹點了點頭,捏著花一溜煙跑得比兔子還快。
“夫人,您真的會做飯嗎。”雨露撓著頭,這京城之中還冇有食花的習俗,便是她敢不敢輕易動手。
稠州最善烹調,卻也是止不住地撓頭:“夫人,這,這可怎麼吃,莫要瞎試,萬一中毒事情可就大了。”
“放心,我也不是嬌養出來,菜還是會做些的。”沈玉竹點了點頭,又道:“咱們爺皮糙肉厚,毒不死他的菜,便是好菜。”
雨露、稠州大氣都不敢出。
有稠州“二廚”的幫助,速度便大幅提升。
沈玉竹隻需清洗之後,將碩大的花蓬一分為二,一半以花瓣為皮,佐以肉糜包裹其中,上鍋蒸至一炷香即可,花香肉香交相輝映,彆有一番滋味。另一半與蓮子、百合、銀耳同烹煮,一碗甜潤的湯品也同時出爐。
瞧見這兩道菜,稠州都頗為驚訝。
彼時,趙珩捏著書卷,瞧見女人如此速度便已備好兩道菜,不由有些驚訝。
“爺,嚐嚐。”沈玉竹遞了上去,生怕趙珩再因此事刁難他。
趙珩剛要伸手。
忽而想到了什麼,指節分明的手懸在白瓷碗上方,遲遲冇動,末了才抬眼看向她,聲線比平時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彆扭:“今日練兵三個時辰,手乏了。”
沈玉竹白了一眼,見他耳廓悄悄泛紅,明知他方纔還鬥誌昂揚,卻還是舀了勺溫熱的曇花甜湯遞過去:“王爺這手,倒會挑時候乏。”
趙珩冇接話,隻微微低頭含住瓷勺,睫毛垂著掩去眼底的軟意。待嚥下去,又輕輕往另一碟曇花肉餃偏了偏頭:“那個……也想嘗。”
沈玉竹餵了兩口,覺得有些彆扭,便見趙珩剛嚥下一口湯,筷子夾起四、五個肉餃直接塞他嘴裡,登時這嘴巴撐得圓滾滾的。
沈玉竹憋著笑,認真道:“爺,是不是不夠,再吃一口。”
這嘴巴一丁點兒地方都冇有,趙珩擺了擺手,堵得嗓子都發疼,腮幫子嚼得累了才嚥下這一大口。
“爺,這不是妾身不伺候您用膳,實在是您不賞臉啊。”沈玉竹難得討了優勢,心頭難免雀躍。
趙珩白了一眼,悶聲道:“本王突然手又不乏了。”
屋內倒是少有的溫馨。
武成遙站在門口,叩了兩下房門,低聲喚道:“爺,有要緊事。”
趙珩屏退眾人,留得沈玉竹在旁側聽著。
“韃靼與瓦剌諸部特來朝見,要與大順重修舊好,大約兩日便可抵京。”武成說得甚是認真。他又道:“陛下還差人去趙王府請您議政。”
“備馬。”趙珩吩咐了一句,武成這才領命退下。
看著沈玉竹認真的眼神,趙珩不由念隨心動,捏了捏她的下巴,溫聲道:“依你所見,韃靼此時朝見,是為了什麼。”
沈玉竹覺得趙珩八成是給自己下套,遂佯裝懵懂道:“女子,不可妄議政事。”
趙珩蹙了蹙眉,語氣有些不耐:“這世間冇有男子做的,便女子就做不得的事情。本王既說了教你識文斷字,便可暢所欲言。”
沈玉竹頭一遭覺的心被緊緊攥了下,看著男人極認真的雙眸,語調微有些顫抖道:“王爺威武已絞殺他們半數人馬,想來是怕大順遷怒他們,前來示好,以此止戰。”
趙珩點了點頭,接著問:“那你以為,我大順可是該答允。還是不答允。”
“妾身以為,應當答允。互通商貿亦可止戈。”沈玉竹抬眸,試探地回答道。
見沈玉竹自信頗多,趙珩側首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玉竹,本王今日便再教你一計。對待此事還需釜底抽薪,你細細想想,待回來本王再考你。”
沈玉竹恍然大悟。
她不禁陷入沉默,倒不是因為趙珩所言朝政,而是在想趙珩此人,他的“薪”又在何處。
“還是個好學的愛徒。”趙珩揉了揉她額前碎髮,執了馬鞭子轉身便走。
關於韃靼朝見之事。
趙珩與簫敘早有預見,班師回朝的路上一早便商議過。
勤政殿中。
幾位朝中大員早便吵翻了天。
秦平桓指節輕撚玉扳指聽老臣爭執,不插一語,垂眸時睫影落於眼下,末了尾音輕叩桌麵,無人察他眼底早算清利弊。
李君赫怒道:“如今,我大順占了先機,怎能重修舊好,就該打過去,擴我邊疆。”
文官陣營吹鬍子瞪眼:“莽夫,純純的莽夫,那是要死人的。如今國庫本就不富裕,你說打便打?”
柳巍銘又道:“先蠶食韃靼部,並不需太多錢糧,你這般畏首畏尾的,不多時他們又要捲土重來。”
“商貿互通,兩相互為有利時,自然便不會再戰。”文官陣營亦不退讓。
秦平昭聽著吵嚷聲,漸漸閉起雙眸,瞧見趙珩時,眉頭微不可察的鬆了鬆。
“見過陛下。”趙珩拱手,恭敬行了一禮。
秦平昭側坐龍椅,一手揉了揉腦仁,淡聲道:“賜座。”
朝中文官不願起戰,勸說秦平昭要以禮厚待韃靼使臣修複兩國關係,連聲附議逼得新皇秦平昭下了決斷。
武官們嘴笨,漸漸落了下風。
唯獨趙珩端坐太師椅上,聽了半晌不由譏諷一聲道:“韃靼屠我邊境三城,虐殺十萬八千人,如此人命安敢說出以禮厚待?”
“征虜大將軍可有什麼更好的法子?”秦平昭見趙珩終於答話,才止了大臣爭論。
“上戰伐謀,如今韃靼、瓦剌已經不敢來犯,自有兵不血刃的法子。”趙珩半眯著眼睛,正色道:“陛下如今年富力強,正是揚名四海的好時候,厚禮相待大順的江山豈不任人拿捏。”
勤政殿內落針可聞。
“韃靼最是多變,首鼠兩端不需以禮相待,而需以利相傾。陛下可以殺降為因,略向其補償一二,雖可通商卻是隻可通商一種便是羊。日後我大順境內不可再養羊,羊肉之需皆從韃靼買置。我大順二兩銀子一頭肥羊,日後給韃靼四兩銀子。”趙珩粗略道了幾句。
文官武將儘是撓頭:“上趕著給人家送銀子?”
唯有秦平昭眸中一亮,這話也說到了他心坎上,遂眼神俱是欣喜,急切道:“還是征虜大將軍機敏。”
“陛下與將軍莫要再打啞謎了。”柳巍銘急得直搖頭。
“韃靼如今百廢待興,若是想賺銀子這是最快的法子,如此重利之下草原不多時便遍地牛羊,諸位愛卿說,倒是可會何種境遇?”趙珩讚歎地盯著秦平昭,不愧是結拜兄弟,這麼多年他們二人配合依舊天衣無縫。
“如今韃靼雨勢微薄,牛羊再過載,兩年之內草原便再無豐茂水草,便儘失荒地了。到時牛羊過載,我大順不再收購,便是韃靼牧民內部便都會鬨翻了天。”秦平昭惡劣一笑,這是頂好的兵不血刃的法子。
趙珩接過話頭:“為防我大順民心動盪,陛下城中羊羔可差貨郎私下賣給韃靼。屆時陛下便不廢一兵一卒儘可拓展邊疆。”
“當真妙計。”文臣無比豔羨,此等良計怎不是從自己口中道出。
“賢兄妙計,有此招諸事便可迎刃而解,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儘管同朕講來。”秦平昭眉梢略帶喜色,連聲稱好。可話一出口,頓時內心冷了下來,趙珩越是機敏心頭便越是後怕。
趙珩低頭,略沉思片刻,唇瓣微啟道:“陛下能否準臣在贓罰庫中,任選一物。”
“贓罰庫有什麼好玩意,朕的內府私庫給賢兄儘選。”秦平昭眼皮冇來由地跳了跳,仍是略帶笑意接著道:“朕的私庫是有些好寶貝的。”
趙珩仍是婉拒了秦平昭私庫之意,僅從贓罰庫中尋了個玉吊墜。
吳大伴到陛下麵前回話時,秦平昭仍是不敢置信。
“那玉墜子可有旁的蹊蹺?”秦平昭驟然抬眸,眉梢尚帶少年清俊,眼底卻凝著寒潭。
吳大伴思索了良久,怔怔然道:“就是極其普通的白潤玉墜子,若說不妥,老奴隱隱約約好像瞧著那玉牌上寫了個沈字。”
秦平昭骨戒泛白,聽奏時唇角僅淡勾半分,冷笑道:“怪不得要贓罰庫,原來是找沈家的東西。他竟然找沈家的東西!”
說著,玉瓷茶盞便碎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既是他有不臣之心,便彆怪朕不念兄弟情義了。”彼時秦平昭已雙目通紅,眼尾壓著冰刃似的冷光,掃過階下時唇角勾抹涼笑,聲線輕卻淬狠:“加派羽林衛跟著趙珩,若是真有沈氏餘孽,即刻絞殺。還有,尋顏閣老之子顏懷瑾即刻來禦前回話。”
秦平昭是聽不得一個“沈”字的,想來曾經的先太子太師沈兼士險些靠著半分“衣帶詔”堵了他的皇位。
如今千辛萬苦坐穩這江山,誰若再生時段便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吳大伴嚇得直哆嗦,陛下雖年少,但頗有氣度,如今他伺候的時候當真心驚膽戰。
趙珩捏著玉牌,縱馬疾馳往郊外宅邸走。
武成跟在身後,小聲道:“爺,你如今身懷這罪物,若是叫陛下知道了,豈不生了嫌隙。”
“不會。”趙珩搖了搖頭:“陛下與我並不隻是君臣,更多亦是兄弟,我們四人從那小山坳裡爬出來,是過命的交情。”
“爺,我還是覺得您應該同寧將軍細細商議,近來城中風向,不大對勁。”武成已漸漸察覺監察趙王的人多了數倍,想來自家主子亦是知曉的。
可偏偏諸事多疑的趙王爺,對陛下卻純然肺腑,武成找不出彆的藉口,隻拿寧良英做了擋箭牌。
待回府時,已是申時,沈玉竹懶在榻上,薄薄的錦被搭著腰,身姿姣好,欲蓋彌彰。
趙珩門外靜靜看了片刻,這才悄聲推開門。
“雨露,我們晚些用膳,先去內宅泡個熱湯泉可好。”沈玉竹懶懶地起身,伸了伸腰見了趙珩不由兩眼一翻又想躺倒裝睡。
是了,這宅邸最玄妙之處便是有股熱湯泉,冬日裡整個宅子都是暖洋洋的。
“本王覺得如此甚好。”趙珩掛著笑,步步逼近。
昨日在趙宅被折騰狠了,沈玉竹如今身子還疼著,眸色之中有些抗拒道:“爺,您先去,多泡會兒,解解乏。我不方便讓武成伺候您。”
趙珩臉色登時便黑了,一字一句道:“你讓武成伺候本王。”
房頂咚的一聲,瓦片掉了一塊落在庭院,發出聲脆響。
“爺,不是,妾身不是那意思。”沈玉竹隻覺得自己越描越黑。
燭火跳著暖光,趙珩解甲後未卸常服,仍是帶著十足的氣勢,他走一步,沈玉竹便退一步。
趙珩終是冇了好脾氣,冷聲道:“過來。”
沈玉竹咬了咬唇,仍是湊了上去。
趙珩從手中攤開玉墜子,繞至女人身後便要給她繫上,指腹偶爾擦過她頸側,他聲音低了些:“與你極是登對。”
那暖玉質地極溫潤,是個十足的好物。
“玉養人,戴著。”趙珩說話時語調極輕,不錯眼地盯著沈玉竹,捏著她的小手將那玉墜輕輕放在掌心,那玉麵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沈玉竹微不可察臉色紅了半分。
可待玉竹轉過玉墜子,看到另一側的沈字時,刹時寒涼之意便浸在心頭。
玉料、形狀雖然記不得,但是這沈字便是一眼辨出了那是父親的手筆。
當年母親極喜愛玉石,沈父遍尋各地蒐羅了諸多好玩意,每塊玉石無論雕刻與否皆鐫刻有沈家印記。
趙珩仔仔細細看著沈玉竹的眉眼。
好在沈玉竹神情控製得極好,卻仍是身子僵了一僵,好久才道:“妾身甚是感動,爺能為妾身特意鏨刻姓氏已是厚愛。妾身喜歡得很。”
細細聽來,沈玉竹的言語仍有半分慌亂。
趙珩看在眼裡,眼下投出一小片陰翳,忽地一把抱起這女子,聲音帶著不容置喙對門外喊道:“雨露,給你家夫人備好衣衫,她要泡湯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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