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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堂春事 第40章 難如登天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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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竹又微微抬眸,好看的桃花眼不動聲色地偷瞄了他多次。

心頭總覺得這人熟悉,但卻喚不出名字。

但見,那金色龍紋也足知身份斐然。

可如今,秦平桓這新帝登基也不過才數載,敢穿龍紋若不是帝王,那便是造反起事的匪首。

“記不得也正常。”便見他擱下書,眼尾帶著一顆紅色小痣,溫和道:“這麼多年,我倒是頗惦念沈妹妹。”

沈玉竹被他攪得雲裡霧裡,隻能繃著薄唇一言不發。

這人也不惱,俯身解開沈玉竹手上麻繩,緩緩道:“我是子鶴。”

短短幾個字。

便在沈玉竹心頭泛起滔天駭浪。

男人說的是自己的表字,子鶴。

他實則還有另一個名字,名喚秦平聖,大順先太子。

僅從名字,便可見其頗得先皇厚望。

他不是一早便死了?怎麼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

見沈玉竹驚訝表情。

秦平聖道:“當年宮破時,是沈太師尋了暗遁的法子,這才讓我勉強保住性命。”

“平聖哥哥。”沈玉竹咬了咬唇,記得幼時她總隨著父親進入宮中,禦花園的金魚都被秦平聖撈了乾淨送給玉竹賞玩,宮中禦膳房每每做了新鮮的果子、茶點,他也從不貪嘴,都留給沈玉竹吃。

冬日裡還會給沈太師與玉竹備上厚厚軟墊與暖爐。

那些年都道大順將興,沈太師教出頂好的儒帝,太子不過纔剛長成,便實打實地心懷天下蒼生。

如今歲月匆匆。

沈玉竹誤入禦春堂成了瘦馬,秦平聖藏了身份隱姓埋名。

他們都成了當年變故之下的孤魂,飄搖無依。

可熱血上頭的勁兒湧了上去,沈玉竹不禁多想了一分:“這麼大陣仗偏在此時找上來,所圖何事。”

男人似乎察覺到沈玉竹的猶疑,無奈歎聲:“你我,咱們都冇得選擇,莫慌,且隨我呆些時日,必無生命危險。”

“保我生命安康,那,趙珩呢?”沈玉竹咬了咬唇,她本是不想問的,可還是下意識問出口。

秦平聖眸色複雜,眼看盯著沈玉竹半晌,終是苦澀道:“大抵,他也還活著。”

大抵二字。

便令人玩味。

沈玉竹不動聲色,靠在馬車邊兒坐好,耳朵悄悄地聽著外頭的動靜。

隱約間,村民的口音似乎有變。

想來如今他們已不在平洲府了。

“平聖哥哥,此番,可是要圖謀大計。”沈玉竹沉了心,終究是問出來。

男人輕按眉心,指節泛著薄白,輕笑道:“沈妹妹如此聰慧?難道猜不出?”

是了,沈玉竹自猜得出。

也瞧見了秦平聖眉頭緊皺又舒展,瞧見他眸底淺淺的無奈。

想必此番以平洲府作首戰,必然是籌謀良久。

於秦平聖手下而言,從龍之功便是通天榮耀,便是前太子的意見,他的願與不願,又如何?

“沈妹妹,想來你也想為沈太師洗清冤屈,不若便與我同行。若我大事可成定可為沈府翻案,亦遵從沈太師遺願,準予女子學堂,你來親坐首任女官,可好?”

誠然,這確實是沈玉竹心頭夙願。她眸中閃過些希冀。

秦平聖看在眼裡,忽而想到了什麼,又搖了搖頭道:“再過些時日吧,如今還太早,我如今尚未著落,拉你前來亦是害了你。若能成大業時,你再前來。”

這一字一句確實在為沈玉竹考慮。

況且,若是現在沈玉竹身份亮明,再以沈府遺孤佐證先皇遺照,秦平聖一隊人馬必可占儘大先機。

可他到底冇這麼做。

也壓住了沈玉竹莫要這麼做。

幾乎是同個時辰。

京城。城郊那片低矮的棚屋裡,忽見有人驚嚇出聲。

如今趁著冬季水渠枯竭。城中勞民恰逢此時遭朝廷征用,加寬水渠,確保明年京城糧食豐產。

可今日,水渠的淤泥裡頭見七八塊血石。

擦了汙泥細細看去,頓令人後背生寒。

但見那通透的石塊內部隱隱約約有字:

【平聖當興,篡權當亡】

監工盯著那石塊不禁嚇得臉色慘白。

細細看來,石塊並無雕刻痕跡,仿若渾然天成,一天七八塊,這可如何向人解釋。

況且耳目眾多,來來回回的百姓也早就瞧見了。

“多加小心,莫要傳揚出去。”工部監工頭子嚇得瑟縮一下,頓將那些石塊咂成齏粉。

夜裡,監工又傳了話,若水渠之中再發現此物,所有人嚴懲不怠“依律當斬”,這話像塊重石壓在每個勞工心頭。

可這等奇事像是在京城炸開了花。

布莊王掌櫃剛把新染的藍布幡掛上門樓,晨光一照,幡麵上竟慢慢洇出淺金色的紋路,湊近了看,是四個模糊卻能辨出的字:“苛政當除”。

更奇的是北巷的老井。打水的村民,低頭竟見井水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一個老者麵龐,頭戴龍冠,忽而眼中流出血淚一般,瞧著甚至嚇人。城中漸漸有傳聞,當朝陛下得國不正,如今先帝泉下不寧,要找這小皇帝複仇。

到了夜裡,城隍廟的香爐也出了怪事。守廟的老廟祝起夜添燈,見香爐裡的灰竟聚成了個“聖”字,指尖一碰,灰字冇散,反倒簌簌落下些細粉,落在地上又拚成個“起”字。

老廟祝嚇的跪在地,第二天這事如長了腿一般飛了出去,來上香的婦人、商販聽得心驚,私下裡都在說:“連著三天出怪事,怕是要變天了。”

也有人道:這是天上神仙降下的懲罰,“天要亡新帝”。

一連串的事,在京城之中街巷忽而傳開,茶館裡都有人小聲議論。

法不責眾,如今年整個京城人都在說。秦平桓便是想抓人堵了他們的嘴,也已經來不及了。

秦平桓在宮中自是聽聞這等奇事。急召了幾位尚書大人深夜進宮。

待聽羽林衛仔仔細細道出亂象時,嚇得幾位大人臉色發白。

“諸位愛卿,如何看?”秦平桓手指輕釦桌案,眼神如鷹掃過幾人。

都是土埋半截身子的老頭,他們自然知皇帝陛下的眼神亦是對他們這些人的懷疑。

“陛下,恐有賊臣作亂,如今韃靼尚在城中,會不會是這些蠻子做的?”戶部尚書見無人應答,這才緩緩道了一句。他心想:推給外邦人,總好過懷疑自己人。

刑部尚書眉頭擰成川字,語調極為沉重:“凡事需講求證據,妄下定論恐有失偏頗。還需溯源,好生看看是不是有人故弄玄虛。”

兵部尚書是趙珩忘年交,冇有片刻猶疑,一臉正氣道:“陛下,京城恐要生亂,如今需加強守衛。微臣以為還需加大兵卒防衛要塞,若是可以將趙王調回京便更穩妥些,事有輕重緩急,救災事宜可另尋彆的官員去。”

話音剛落。

便見秦平桓驟然抬眸,周身散發著蝕骨寒涼:“兵部尚書聰慧啊,可未卜先知,知道城中生亂,賊人要打進來了!”

這話如利箭,直插兵部尚書心口。

越是這樣,秦平桓便越是要擰巴著來。

他偏是不信,離了趙珩,他這大秦江山竟會坐不穩?

兵部尚書年逾古稀,一縷花白鬍須,虎目圓睜:“陛下,如今這勢頭已如此明顯,再推斷不出有人作亂,我們這等老骨頭是要白活了。”

“陛下,微臣想問……先太子,可還活著?”刑部尚書嚥了口唾沫,終究緩緩道出:“瞧著這些亂象,皆提及聖字,恐是有千絲萬縷聯絡。”

“愛卿。哪有先太子?”秦平桓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斥聲道:“秦平聖是逆王,朕不想再說第二次。”

屋內刹時寂靜。

秦平桓微垂眉目,也是在極認真地思考。

當初攻破宮門,是趙珩一箭射穿了秦平聖的心窩,他亦巴巴的跟在身後,朝著那屍體補了幾刀,而後又仔仔細細確認過,秦平聖身死絕跡是錯不了的。

吳大伴的聲音打破勤政殿的寂靜,他小聲道“陛下。趙家大朗求見。”

趙家大朗趙琮,本無官職,依照規製是冇有資格見聖的。

但秦平桓竟是答允了。

隻見趙琮一襲素色錦袍,肩頭落了一層薄雪,便踉蹌著撲到禦案前,膝蓋重重砸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音急切道:“陛下,陛下,鄙人有要事情稟告,事關江山社稷安危,還請陛下見諒。”

兵部尚書的眉頭蹙了蹙,盯著趙琮的眼神棄如敝屣。

“說罷。”秦平桓都未曾看他一眼,語調冷淡。

“陛下。鄙人……鄙人在趙王書房之中搜到了此物。”趙琮說著,便從懷中掏出半片衣角,上頭隱隱約約還有字跡。

吳大伴親手接過,盛到陛下麵前。

但見其上暗褐色血跡隱隱可分辨:傳位於秦平聖。

秦平桓隻略掃了一眼,頓時雙目圓整,藏在龍袍下的手上亦是微不可察的顫抖。

“陛下,此物冇有旁人見過,您放心。”趙琮縮了縮脖子,心跳如擂鼓,卻還是壯著膽子道:“而且,趙王新迎進門的女子姓什麼?想來陛下已經知道了,恐怕是有陰謀。”

“一口一個趙王?趙家大郎關係撇得倒是極清楚。”兵部尚書今日的話極多,像是與陛下杠上了勁兒。

燭火微晃,屋內人影層疊不清,攪得人頭暈。

秦平桓猛地抬頭,指節泛白,仍是維持著麵上喜怒不形於色道:“如此說來,大義滅親朕該賞你的。”

“鄙人不敢,哪敢妄圖恩賜!”趙琮膝行兩步,額頭抵著金磚,聲音裡滿是裝滿了赤城,道:“鄙人隻想為陛下略儘犬馬之勞,這些虛名,便是不在乎的。”

見秦平桓久久不言。

趙琮又道:“城中流言,我也略略聽聞。便差人四處打探,如今毗鄰京城諸州府皆有此言。有……有傳聞,這等裝神弄鬼之事……似乎從平洲府傳出來的。”

見眾人神色變幻,也商討不出個所以然,秦平桓擺了擺手敕令眾臣都退下。

待屋內僅剩他一人。

秦平桓神色刹時如陰損毒蛇。

“真是朕的好兄長!好兄長。反了!”他猛地拍向禦案,鎮紙震得墨汁濺出,在奏摺上暈開黑團。

他站起身,踱了兩步,目光掃過殿外薄薄的雪。忽然停住:“傳朕旨意。即刻封鎖城門,搜趙珩府邸!召趙珩即刻回京,若他敢停滯,以謀逆罪論處。加派重甲親赴平洲府,告訴宋飛駿,朕要一個殘廢的趙珩回京,若是做不到。宋府上下皆要為他們陪葬。”

彼時,平洲府中。

因得到一聲急促哨響,黑甲軍竟然是齊齊撤退。

宋飛駿摸不著頭腦,不由問道:“這是何意。”

趙珩少有盛怒,鬢邊青筋凸起,咬著後槽牙道:“你說何意?如今被人戲弄了,快去看看你義母現下如何?”

話及此。

他們二人兵分兩路。

一路去安置點尋寧良英。

趙珩親去山上小屋看玉竹與婆婆可安好,

方至小屋。

便見亂七八糟的腳步,地上還落著點點血印。

屋內果真冇有沈玉竹的蹤跡,婆婆被捆著手腳仍在榻上。

趙珩忙給婆婆鬆綁。

老人家渾濁的眸中刹時湧出兩行清淚:“珩兒,莫要在意我。快走,此處不安全,你媳婦兒叫人擄走,你莫要再遭了陷阱。”

老人邊說著,便止不住推搡他。

“來人,可有什麼異常?”趙珩握著婆婆粗糙的手,半是安撫半是詢問。

“這些人,似乎……不像是男人,也不像是女人,聲音是極奇怪的。”婆婆說著,身子止不住瑟縮一下:“他們似乎腰上都彆著玉牌。”

說著,她便從腰間扯出一方小玉。

這與趙珩在南城門見黑甲軍腰上佩戴之物一模一樣。

如此有建製,有預謀的攻來倒甚有心機。

忽而,一聲淒厲的破空聲再次響起。

刺穿趙珩胸膛的長箭穿透房門,直插在地。

箭尾翎羽上掛著一封信。

其上寫道:“寧娘子與沈娘子皆在我們之手,以你之命可換一人安康。明日子時隻身到崇州城隍廟,若是遲疑,二人儘殺。”

果真是會拿捏人心。

一個是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兄弟。

一個是心愛之人,勾他心魂的嬌娘。

當真是難如登天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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