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宿敵成親了 第7節
裡有琉璃燈,通宵不滅,我去那裡看,一會兒就回來,嬤嬤們不會發現的。”說話間,薑顏已悄無聲息地穿好了衣裳,又叮囑阮玉道,“若萬一有人問,你便說我腹痛不已,解手去了。”
阮玉拗不過她,揉著眼睛點頭:“好罷,你快些回來。”
薑顏撩開珠簾出了寢房,繞過隔壁耳房內鼾聲震天的嬤嬤們,從書櫃上抽了本《四書章句集註》,躡手躡腳地出門東拐,借著夜色的掩護朝僻靜無人的廣業堂花苑走去。
今夜月明星稀,蟲鳴陣陣,威風帶著些許涼意,薑顏握著書卷,朝花苑旁驅蚊的琉璃燈走去。
然而走到月洞門邊時,她才聽到園子裡有動靜,顯然有人捷足先登。
薑顏心道倒黴,難道隻能打道回府嗎?
正轉身欲走,又聞花苑中的動靜不對。有細微的腳步聲,還有利刃劃破空氣的唰唰聲,似乎有人在……練武?
好奇心驅使,薑顏從月洞門旁伸出半顆腦袋窺探。隻見小石鋪就的空曠小院子裡,一個白衣少年正於月下舞劍,騰挪翻轉,翩若驚鴻;掛撩劈刺,矯若遊龍。忽的一個抹劍回身,少年挺拔的身姿如鬆如竹,衣袂翻飛間,精緻的側顏在月光下朦朧可見……
薑顏詫異了,倒吸一口氣:這不是苻離嗎?
私藏兵刃入國子監可是大忌,他怎麼……
正想著,一聲警覺的低喝打破沉寂:“誰?!”
薑顏抬眼,隻看見淩寒的劍光朝自己飛來,那薄如秋水的劍刃上,倒映出她驚愕萬分的容顏。
然而,那劍尖在離她眉心半尺的地方堪堪停住。苻離穩穩執劍,胸膛起伏,冷聲道:“怎麼是你?”
“……”那柄劍還明晃晃地擱在自己麵前,薑顏心有餘悸,險些以為自己真會命喪於此,不由怒道,“抱歉敗了苻大公子雅興,要殺我滅口嗎?”
“你!”苻離額上薄汗未消,回劍入鞘生硬道,“誰叫你突然出現。”
“你嚇到我了。”這人的態度實在可氣,薑顏抱臂威脅他,“我要向岑司業告發你。”
苻離不為所動,上下掃視一眼薑顏穿戴齊整的衣裳道:“告發我,你也逃不了。”
“我不介意。能與苻大公子一起受罰是我的榮幸,求之不得。”薑顏扭頭,作勢要喊,“來人呀……唔!”
話還未喊出,苻離已捂住她的嘴將她壓在牆上,狠聲道:“你敢叫試試。”
月光透過雲層灑下,滿天星子落入薑顏的眼中,那驚愕的、難堪的、閃動著水光的眼波竟是比星辰還要耀眼。她惱羞成怒,雙眉緊蹙,胸脯因距離太近而蹭著苻離一絲不茍的衣襟,柔軟的唇瓣在他掌心顫唞……
苻離這才發現,兩人的這個姿勢,似乎太親昵了些。
星河流淌,清風無聲,一時間靜得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柔和的木蘭香和清冷的鬆香交織,那是屬於彼此身上的味道。
薑顏的臉是燙的,苻離的掌心也是燙的。
或許隻有須臾一瞬,或許又經曆了很長的時間,苻離先鬆了手,似是被自己剛才的反應驚到了,他連連後退兩步,站在昏黃的燈火下望著薑顏,握劍的手緊了又鬆,終是保持緘默。
這種時候,彷彿說什麼都是多餘。
“你非禮人。”牆邊的陰影裡,樹影婆娑,薑顏聲音輕而急促,如此說道。
苻離隻覺得自己的臉騰得熱了起來,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般侷促。他深吸一口氣,扭過頭生硬道:“我沒有。”
“你就是欺負我孤身來此,無依無靠,誆我玉,還對我……”
“我沒有!”
苻離引以為傲的涵養全被薑顏掀了個底兒朝天,隻剩下百口莫辯的無奈,強繃著一張冷淡的俊臉道:“方纔是個意外。”
話音剛落,忽聞腳步聲由遠及近,應是齋長前來巡夜了。若是被發現,多半會被誤以為私會之類,兩人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薑顏張嘴欲言,苻離目光一凜,伸手將她壓回牆邊,整個兒將她照在自己的陰影裡,同時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彆動,齋長巡夜了。”
薑顏果然不敢再動,屏息以待,隻微微仰著臉。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苻離垂下眼瞼,睫毛承載著月光抖動,俊美無雙。
那股子若有若無的鬆香又縈繞鼻端,令人麵紅心慌。
兩人衣料貼著衣料,呼吸交纏呼吸,誰也不敢發出聲響。
一牆之隔,手提燈籠的光明滅可見,兩位齋長一邊閒聊家長裡短的事兒,一邊隨意提著燈籠朝月洞門內照了照,隻見月光如洗,照得石子路發白,庭中花木搖曳,並無閒人夜遊。齋長們揉了把眼睛,打著哈欠拖拖拉拉離去。
角落的陰影裡,薑顏和苻離同時鬆了一口氣。
待燈籠的光芒遠去,腳步聲也聽不見了,薑顏才一把推開苻離,語氣涼颼颼地問他:“這次也是意外?”
苻離猝不及防被推開,後退一步站穩。他怔愣了一會兒,才擰眉咬牙道:“是!”
薑顏已經被折騰得沒心思夜讀了,苻離也沒興致練劍。兩人一個抱劍站在燈火下,一個握書藏在陰影裡,許久相對無言,薑顏氣呼呼說了句“斯文敗類”,苻離冷淡淡回了句“紅顏禍水”,兩人各自冷哼一聲離去,不歡而散。
接下來幾日,薑顏同苻離的話少了,隻偶爾對視時流露出幾分睥睨之意。苻離自然留意到了她的冷淡,心中糾結了須臾,便得出結論:難道她是水性楊花,才兩三天,便對我失了興趣?
莫名不爽。
好在每日功課,薑顏仍是卯足了勁兒同他較量,隻可惜連著幾次考課都是第二,苻離穩穩壓在她上頭,最好的一次也不過打了平手。
薑顏不開心了。她不開心,苻離倒放了心,又想著:或許不是水性楊花,而是欲擒故縱。
轉眼到了三月底,天氣暖和了起來,春光明眉,國子學開始講習騎射之術,教學生射箭和策馬。
這是所有熱血男兒們最喜歡的活動,但對於嬌弱如花的女孩兒們來說,卻是如噩夢一般存在。
這群十幾歲的姑娘們手無縛雞之力,平時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又如何能拉得開大弓、降得住烈馬?
磨蹭了好一會兒,女孩兒們纔不情不願地換了杏白色的束袖騎裝,長發紮成馬尾,結伴來了射場等候。陽光投在校場的沙土上,連成一片厚重的黃,教習騎射的是一名三十餘歲的錦衣衛千戶蔡岐,隻見他身著鮮衣戰襖,背映藍天飛雲,手執雁翎刀坐於高頭大馬上,好不威風凜凜!
錦衣衛內多青年才俊,各個器宇軒昂,一直是京師女孩兒們崇慕的物件,以至於應天府街頭巷尾流行著這樣一句俚語:“嫁人當嫁錦衣郎。”
蔡千戶策馬繞射場一圈,同時於奔騰的馬背上拉弓搭箭,數箭連發,無一例外全是命中草靶。
學生們大聲叫‘好’!女孩兒們也是各個漲紅了臉,忍不住鼓掌歡呼。
薑顏垂頭整理束袖的紅繩,又捏了捏自己纖瘦的胳膊,忍不住橫眼朝身邊站立的苻離瞥去,心想自己今日多半要在他麵前出醜了。
一身武袍的苻離卻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依舊目不轉睛地捕捉蔡千戶每一個控韁拉弓的動作,眼睛裡有渴求,還有那麼一絲壓抑的豔羨。
那認真投入的模樣,是薑顏從未見過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蔡千戶在男學生那邊示範了即便拉弓的站姿和基本要領,這才轉到女孩兒們這邊來。麵對這群柔柔弱弱的少女,他似乎也有些無從下手,撓了撓鬢角憨笑道:“男女有彆,我不能手把手教你們,隻示範兩遍,你們好生看著。”
於是他取了弓,熟稔地從背後箭筒中摸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箭矢搭在左手食指,箭尾夾在右手食中二指間,側身岔開雙腿,與肩平行,鷹眼銳利注視前方,沉聲道:“箭矢射出稍有弧度,故而你們瞄準的點應該在紅心上方些許,具體如何,視你們自身力量而定。瞄準則迅速放箭,越拖遝,手越抖。”
說罷,他一箭射出,咻的一聲釘入紅心。
女孩兒們齊齊鼓掌。
蔡千戶活了三十餘年,還是頭一次享受眾心捧月的待遇,捧他的還是一群正值妙齡的漂亮少女,一張絡腮鬍子臉瞬間漲得通紅,揉著鼻尖不好意思道:“好了,你們試試。這弓比男人用的要輕便許多,應該適合你……”
一個‘們’字還未說出口,隻見劈裡啪啦一陣聲響,女孩兒們射出的箭歪七扭八地落在了不到一丈的地方……更有甚者,連弓弦都沒有拉開,箭矢直接掉在了腳下。
“……”
四週一陣沉默,國子學的少年們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地箭矢,‘撲哧撲哧’的忍笑聲不絕於耳。那笑並非嘲笑,純粹是覺得好玩罷了,卻令女孩兒們無地自容,紅著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薑顏也好不了多少,箭矢堪堪射出一丈遠,歪歪紮進黃沙中半寸……一時無言,她下意識朝苻離的方向望去,隻見少年彎弓搭箭,弦如滿月,眼睛卻不看草靶,而是看著薑顏-射出的那支箭。
隻是片刻,他淡定將目光挪回靶子上,勾起嘴角,目空一切。
薑顏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弓矢,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和不甘心湧上,攪亂了她十五年來波瀾不驚的心湖。
“自行練習!不許笑!”蔡千戶吼如洪鐘,震得少年們一哆嗦,喧笑聲戛然而止。
整頓好那群懶散的少年,蔡千戶瞬間換了張溫和的臉,轉而對少女們道:“七丈開外對你們來說遠了些,這樣,先將草靶挪至三丈,你們慢慢來。”說罷,他瞄見了最前方的一支箭,便走過去將其拔出,握在手中問道,“這支是誰射的?”
一隻小手顫巍巍舉起,薑顏身邊的一個姑娘小聲道:“千戶,是我的箭。”
薑顏扭頭一看,果然是鄔眠雪。
“雖並未命中草靶,但第一發便能射出這般距離,已是非凡了。”蔡千戶將箭矢歸還給她,連連說了兩個‘很好’。
鄔眠雪低著頭,愁眉苦臉地雙手接過千戶遞過來的箭矢。
薑顏好奇道:“千戶大人誇你射術好,阿雪怎麼反倒不高興?”
鄔眠雪歎了一聲,說:“阿爹向來不喜我舞刀弄棒,再叮囑我要文靜賢淑,騙……不,找個如意郎君。如今我這般粗獷,哪個郎君會喜歡呢?”
薑顏一時無言。
她又自己練了兩把,均是不得要領,隻好轉過身請教鄔眠雪:“阿雪,你是將門之後,一定練過射箭罷,教我好不好?”
鄔眠雪本拿了牛皮水囊在飲水,聞言一口水險些噴出,後退一步連連擺手道:“我是良家女子,不會武藝!真的不會!阿顏去問彆人罷!”
此地無銀三百兩,薑顏自然不信,況且鄔眠雪方纔拿弓的姿勢穩而有力,那幾箭顯然是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