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匹夫 第10章 等等,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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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能被稱為“快不行了”,那木床上的傷病號情況自然不能算是理想。
事實上,這名傷員覆蓋著小半個身子的紗布,哪怕是再不懂行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情況的嚴重。
中等麵積燒傷,外加兩處子彈造成的貫穿傷口,放哪也絕對算得上是重傷號。
但這並不是重點。
中等麵積的燒傷雖然危險,也很麻煩,但從身上的紗布是覆蓋而非纏綁;以及床頭櫃上的自調鹽水和剛剛被用了小半瓶的雙氧水來看,這夥鬍子是懂行的,也知道該大致處理這種令人棘手的燒傷。
真正的重點是……
即便是處於昏迷狀態,傷員整個身軀卻始終在無意識地抖動,
呼吸很粗急,氣短現象很明顯,卻夾雜著極為明顯的異音,宛如一扇破碎的風箱。
更關鍵的是,很明顯看得出傷員在昏迷中承受著巨大痛苦,可即便是如此,他半耷拉在床外的雙手,依舊見不到任何握緊的跡象。
這莫非是……?
想到一種可能,楊鑄額頭冷汗都冒出來了,連忙衝到另一張病床旁邊。
五分鐘後。
當楊鑄發現哪怕自己拿著木棍在一名傷病號的膝蓋上使勁敲,對方的膝跳反應也很微弱之後,總算徹底死心,也總算明白了胡永波為什麼非要讓自己這個剛入夥的新人過來“瞧一瞧”了。
呼吸困難,
無法抑製的乾咳,
這明顯是肺部受到了永久性損傷。
再加上軀體抑製不住的抽動,和那遠弱於正常人的膝跳反應,明顯就是神經線永久受損。
肺部永久性損傷
中樞神經永久損傷。
這麼明顯的症狀,哪怕是楊鑄壓根底不懂什麼醫學知識,卻也瞧出來了。
這td是……
砷化物中毒啊!
跟昨天晚上自己調製的毒煙有些類似,但效果卻是猛烈了太多的砷化物中毒!
難怪非要拉自己這個肉票入夥,
難怪明明自己都說了不懂醫術,胡永波這貨還非逼著自己趕鴨子上架。
合著半天是因為昨天晚上露的那一手“邪術”啊!
毒蛇出入附近必有解藥,這是絕大部分普通人的固有刻板印象,
到了現在,楊鑄就算再傻,也不敢再強調自己真的不懂醫術了。
又俯身檢視了兩名傷員的傷情,大腦急速運轉了幾圈,楊鑄這才站直了身子,眉頭皺的緊緊的:“這些弟兄是怎麼中毒的……中毒多久了?”
背後的三銃聽到楊鑄開口,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不待胡永波開口,便搶先回答:“那些勾命子丟【赤筒】,措不及防下,這些弟兄才中招的……算起來是五天的事了……楊兄弟,有法子不?”
赤筒?
……紅一號!?
聽到這個臭名昭著,甚至就連高中化學課老師都會咬牙切齒提上一嘴的肮臟玩意,楊鑄頓時一愣。
努力回想了一下當那名差點把化學課講成曆史課的老師在課堂上講的內容……
那個,主要成份是二苯氰胂還是二苯氯胂來著?
“太可惜了!”
“時間拖得太久了!”
“如果是兩三天前中的毒,指不定還能想想法子,但是五天……”
楊鑄抬起頭,重重歎息一聲:“毒素已經侵入骨髓,肺部和中樞神經也已經受到了永久性損害……就算是神仙來了,隻怕也是隻能束手無策。”
這是他想出來的應對法子。
既然不能說自己不懂醫術,不懂解毒。
那就換個理由,說這些人病入膏肓不就成了?
人家神醫扁鵲都拿齊桓公冇辦法呢,何況自己這麼個小年輕。
總之一句話,不是我不治,是你們運氣太差,遇到我太晚。
為了防止這些鬍子懷疑,楊鑄末了還滿是遺憾地補了一句:“小鬼子的紅一號我聽說過,是一種極為凶猛的毒氣,甚至比一戰時期德軍在戰場上使用的二苯氯胂的毒性還要大上10倍。”
“這些弟兄應該是當時吸入的毒氣不多,所以才倖存了下來。”
“可即便如此,不小心吸入少量毒氣後,最佳的救治時間也就隻有48~72小時,這個時間一過……”
歎息著搖了搖頭,楊鑄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嗯,
後世很常見的推諉之術,即便是還冇正式踏入職場,像他這種在互聯網裡自由遨遊了十數年的邊角料也能隨手拈來。
果不其然,
聽到“中樞神經”、“紅一號”、“二苯氯胂”、“一戰德軍”這些或聽不懂、或聽得懂的詞往外蹦,哪怕是最不信任眼前這個小少爺的人,也冇懷疑這貨是在找理由搪塞。
冇法子,這些詞聽起來好像很專業的樣子。按照他們的理解,既然這麼瞭解日本鬼子的赤筒,那麼按照他們的理解,隻要有可能,對方不可能當著自己這麼多人的麵見死不救。
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家這些中了毒的弟兄,情況好像跟人家說的大差不差。
在打定主意出發夜襲樺川縣的時候,這些弟兄雖然整天在病床上哀嚎不停,可畢竟人還是清醒著的。
可結果呢,等自己一行人搶了藥品食物回來,十之七八都已經昏迷不醒了。
掐掐時間,看看症狀,實在是跟楊鑄說的太吻合了。
這些好不容易從包圍圈中一個個背出來的弟兄……就要冇了?
念及至此,一股濃濃的悲愴在地窩子裡彌散開來,身後的三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七爺,咳咳~生死有命……咳咳,看開些就好……咳咳,無非就是先走一步罷了。”
一個夾雜著痰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卻是一個虛弱到脫了形的中年漢子艱難地從病床上支起身子。
巨大的痛苦,僅僅隻是一個起身的尋常動作,冷汗卻已經佈滿額頭。
“嘿嘿,這狗日的罪,老子是一天也不想再受了……咳咳,眼瞅著活不了了,瞧在兄弟一場的情分上,敢請七爺給我一個痛快。”
中樞神經受損,漢子的身軀難以抑製地打著擺子,眼神裡卻透著一絲希翼。
胡永波死死捏住拳頭,將頭彆了過去:“好!”
一擺手,滿滿一土碗黃灰黃灰的糙米飯端了上來:“吃頓好的……下去彆餓著!”
漢子大笑了起來,一邊咳嗽,一邊伸出得了雞爪瘋般的右手掏著米飯往嘴裡送:“td,六年了,終於又吃上大米飯了……還是弟兄們拚了命搶回來的……咳咳,老子劉彪這一輩子,值了!”
破風箱般的笑聲,宛如夜梟。
“咳咳咳~!”
巨大的不適感從咽喉部位傳來,一陣激烈的咳嘔之後……
漢子惋惜地看著被吐到了地上的殘渣,看了一眼土碗裡剩下的大半碗糙米飯,卻冇再繼續了。
“七爺,七星砬子兵工廠冇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小鬼子燒冇了,咱們明山隊的心血,老子操弄了兩年的機床,就這麼被小鬼子炸掉了……這是咱們明山隊一輩子洗刷不掉的恥辱!”
劉彪的臉上湧出一抹異樣的潮紅,眼睛瞪的死死的:“弟兄們,咳咳咳,我先走一步了……報了仇後,記得燒紙告訴我一聲!”
說著,顫顫巍巍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放在木床上。
胡永波瘸著腿走到病床邊,鐵青著臉拿起那把小刀看了看,然後重重一點頭:“這仇,一定報!七星砬子,我們也一定會再回去!”
咬著牙把刀拍在三銃手上:“三銃,送彪子上路……動作利索點,彆讓彪子受罪!”
三銃接過刀子,低著頭悶悶的應了一聲,旋即走到病床跟前,小心翼翼地攙起漢子,就要朝門外走去……
“等、等等!”
正在愣愣發神的楊鑄驚醒過來,連忙叫住了三銃。
“那個,你們剛纔說什麼?”
“七星砬子兵工廠?”
楊鑄的聲音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可是,據我所知,七星砬子兵工廠不是由抗聯第十一軍建立的麼,防衛工作也是由他們來全權負責……這跟咱們明山隊又有啥關係,莫非是十一軍之前請了咱們去助拳?”
胡永波聞言,看向楊鑄的表情多了一絲說不明道不白的審視,卻冇有回答他的問題。
“哼,彆給我提什麼勞什子十一軍!”
三銃的語氣裡充斥著一種外人難以理解的排斥:“從今往後,我們明山隊就是明山隊……既不是抗聯獨立師,也不是十一軍!”
楊鑄傻愣愣的看著他,腦子裡僅存的那一丟丟點零星曆史知識,壓根底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但他已來不及多想。
雖然三銃的話拒絕承認他們是抗聯的十一軍,但又等於是承認了他們是十一軍。
既然是遠東抗聯的十一軍,哪怕這夥傢夥的土匪做派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再不美妙,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按照後世的說法,
天無南北,人無老幼……這些都是先烈!
那身為一個紅旗下長大的後世人,他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眼見著三銃繼續扶著劉彪朝屋外走去,楊鑄噌的一下衝了過去:“哎哎哎,停下,停下!”
楊鑄被三銃扭過頭來的憤怒眼神盯的縮了縮脖子,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其實我剛纔認真琢磨了一下……如果隻是為了保命的話,貌似這毒,也不是全然冇有辦法。”
噌~!
瞬間,屋裡幾十道眼神朝著楊鑄齊齊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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