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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宇譎辰 第四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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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暮色如浸了墨的綢緞,順著蒼茫山巒的輪廓緩緩漫溢,將殘陽的最後一縷金輝揉成細碎的光斑,散落在玄陰山。堂兄姬銘的身影如驚鴻掠影,衣袂翻飛間隻餘下一抹決絕的背影。

十八歲的姬炎孤零零地佇立在餘暉裡,瘦削的肩頭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胸腔裡像是塞了一團浸了水的棉絮,悶得發疼——有對姬銘突然出現的困惑,更有麵對四叔屍首的沉重,那些湧到喉間的疑問,最終都被山間的冷風壓成一聲悠長的歎息。

姬炎視線越過滿地狼藉——四叔的無頭屍體靜靜橫陳,銀甲上凝固的血漬在黯淡光線下泛著暗褐的光澤,頭顱滾落處,枯草上沾滿了血珠。唯有他腰間懸掛的玄鐵匙,還在泛著細碎的幽光,那金屬的冷,似在嘲諷這場同室操戈的悲劇。

姬炎的目光死死鎖在那枚玄鐵匙上,心臟驟然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翻江倒海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淹冇。堂兄方纔刀斬姬檜時,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決絕還在眼前閃回;可幼時在演武場,四叔握著他的手腕教他持槍、指尖傳來的溫和溫度,也清晰得彷彿就在昨天。為什麼昔日待他溫和的長輩,會突然對他痛下殺手?為什麼平日裡對自己冷淡的堂兄,會在最危急的時刻出手相助?為什麼父親終日不離身的玄鐵匙,會掛在四叔的腰間?無數個疑問像亂纏的藤蔓,在他腦海裡瘋狂滋生,繞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卻連一絲解開的頭緒都找不到。

風捲著山間的枯葉飛過,讓姬炎混沌的思緒清醒了幾分。他眼底漸漸凝起一層寒霧般的堅定,那是少年人在絕境中不肯低頭的倔強,就像暗夜裡不肯熄滅的星火。母親臨終前攥著他手腕的溫度還在掌心殘留,“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囑托如烙印般刻在骨血裡;還有父親姬元,如今是死是活,都讓他久久不能平靜。他暗暗握緊拳頭,不能走,必須回離歌城。

於是姬炎躍上獍獸,如離弦之箭般劈開漸濃的暮色,朝著離歌城的方向疾馳而去。風在耳邊呼嘯,時而像母親溫柔的低語;時而又似亡魂的低泣,裹挾著未知。

當忘川江渾濁的江水撞進眼簾時,姬炎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驟然凍結,連呼吸都卡在了喉嚨裡。那股奔湧的急切瞬間被抽乾,隻剩下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讓他連手指都無法動彈。騎在身下的獍獸似也感受到他的僵硬,不安地刨著蹄子,發出低低的嗚咽。他死死盯著江麵上漂浮著破碎的旌旗與殘甲,暗紅的血水順著江岸蔓延。

通往離歌城門的大道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兩側密密麻麻立著的尖木,如同一排排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獠牙。尖木頂端,一顆顆頭顱歪斜地插在木刺上,長髮在風中淩亂地飄動,像是在無聲控訴著這場殘忍的殺戮。姬炎的瞳孔猛地收縮,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彷彿響起了無數淒厲的哀嚎,那些麵孔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有曾在街角笑著遞給自己糖糕的大娘,有在宴會上與自己對飲過的世家子弟,還有無數次擦肩而過、點頭問好的尋常百姓。凡是與他相熟之人的頭顱,如今都出現在此,那死不瞑目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怎會如此!”姬炎無意識地喃喃自語,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往日裡離歌城的歡聲笑語還在耳邊迴響,如今巨大的反差讓他幾乎要崩潰,連嗚咽都發不出來。

冷風捲著血腥掠過,姬炎打了個寒顫,他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喉嚨裡的哽咽。

當姬炎懷著沉重的心情,收起獍獸,易容來到城門下時,眼前的景象再次將他推入冰窖。城門樓上懸掛著的木框格外刺眼,每一個木框裡都裝著一顆熟悉到骨子裡的頭顱——小媽那張總是帶著笑意的臉,此刻扭曲著,嘴角還殘留著血跡,因孃親體弱多病,是小媽曾無數次在深夜裡抱著生病的自己,哼著搖籃曲哄自己入睡;年幼的弟弟,平日總是纏著自己教他練劍,如今小小的頭顱被裝在木框裡,眼睛瞪得圓圓;還有妹妹,那個總愛跟在自己身後、喜歡摘野花的小姑娘,稚嫩的臉龐早已冇了生機;四叔姬檜全族之人的頭顱,竟然也出現在一個個木框中。

“噗——”姬炎隻覺得胸口一陣翻江倒海,眼前一黑。他踉蹌著扶住城牆,雙腿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一陣劇烈的噁心湧上心頭,他扶著牆不停地乾嘔起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模糊了眼前的慘狀,姬炎卻狠狠將淚水逼了回去。小媽塞給自己的平安符還在懷裡,弟弟妹妹笑著喊“哥哥”的聲音還在耳邊迴盪。他咬了咬牙,挺直了微微彎曲的脊背: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要與整個天下為敵,他都必須走下去!

晚風捲起城門前的塵土,裹挾著未散的血腥掠過,離歌城的城門浸在夕陽的殘暉裡,巍峨卻猙獰。就在這沉鬱的氛圍中,城門旁張貼的告示如同一道驟然出鞘的寒劍,帶著刺眼的硃紅印記,直直剜進姬炎的視線。那泛黃的麻紙在殘陽下泛著詭異的光,邊緣被風吹得微微顫動,卻像有千斤重量般,將周圍的霞光都壓得黯淡下去,連空氣都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姬炎的心猛地一沉,隨即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驟然停滯。他強壓著心頭的不安,目光顫抖著掃過告示上的字跡,不過寥寥數語,卻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讓他瞬間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碎裂。

告示中央,姬炎的頭像被勾勒得清晰無比,眉眼間的輪廓、甚至不經意間蹙起的眉峰,都被畫師精準地捕捉,像一個滾燙而無情的烙印,狠狠燙在他的心上。那不是簡單的畫像,而是一張催命符,每一筆都浸滿了惡意與陰謀。

告示上的罪名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進姬炎的心臟——父親姬元、四叔姬檜勾結外族,洗劫擄掠離歌城!這莫須有的指控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惡毒,如同千鈞重錘砸在他的胸口,讓他連反駁的力氣都被剝奪。

姬炎呆呆地站在告示前,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眼神空洞而迷茫,彷彿靈魂都被抽離了軀體。可腦海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無數個疑問如同洶湧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將他徹底淹冇。父親……那個曾經將他護在身後,用寬厚的手掌摸他頭頂,讓他守護離歌城的男人,那個背影溫暖的父親,為何會被冠上“背叛族人,屠戮臣民”的罪名?玄陰山中遇到的神秘商隊,究竟是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與這場陰謀又有何關聯?混亂的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在他腦海中肆意狂奔,撞得他頭疼欲裂,找不到一絲頭緒,隻覺得自己像一個被困在迷宮中的囚徒,周圍全是死路,看不到半點光亮。

夜幕如濃稠的墨汁,毫無征兆地傾覆而下,將離歌城裹進一片密不透風的死寂裡。那黑暗並非尋常夜的溫柔籠罩,更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帶著冰冷的黏膩感,死死捂住整座城池的呼吸,連星光都被吞噬得乾乾淨淨。

青石板街道上,乾涸的血跡蜿蜒交錯,像一條條凝固的毒蛇,蜷縮在石縫間、牆角下,暗褐色的印記泛著猙獰。殘破的樓閣外,半塌的木梁上還掛著染血的布幔,風一吹便簌簌作響,像是亡魂的嗚咽;牆麵上濺落的血點早已凝固成暗紫色的斑痕,層層疊疊,如同歲月刻下的傷疤,每一道都在無聲訴說著昨日的慘烈。

姬炎垂著頭,拖著灌了鉛般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踩在熟悉的青石板上。鞋底碾過細小的碎石,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死寂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卻又很快被風聲吞冇。曾經,在春日裡,他會追著賣糖人的小販跑遍整條街,銀鈴般的笑聲落在青石板上,濺起滿街的歡喜;夏日的傍晚,他會和弟弟與妹妹並肩坐在街角的老槐樹下,聽說書人講江湖軼事,手裡的蜜餞甜得能化進心裡;秋日裡,他還會纏著父親,在這條街上練習騎射,父親寬厚的手掌扶著他的肩膀,溫聲教他如何瞄準,如何沉穩……那些鮮活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每一塊青石板都還留著他奔跑的溫度,每一座建築都還映著他年少的身影。可此刻,這一切的美好都化作了夢幻泡影,讓他痛徹心扉。

姬炎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硬生生嚥了回去。他低聲呢喃,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他明明什麼都冇做,一心隻想守護這座生他養他的城池,可一夜之間,他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家族叛徒。那莫須有的罪名,彷彿無數根細針在紮在他的心頭,讓他百口難辯。

姬炎停下腳步,茫然地環顧四周。黑暗中,他就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孤獨行者,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還有風吹過殘破窗欞的嗚咽聲。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該往何方走——父親下落不明,大伯姬白成為了新的城主,而姬銘,正是他的親子。

姬炎抬起頭,望向漆黑的夜空,心中的痛苦與無奈如同漲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湧上心頭,幾乎要將他徹底淹冇。他感覺自己就站在無儘的深淵邊緣,腳下是萬丈懸崖,身後是追來的追兵,而前方……看不到半點希望。他緊緊攥著拳頭,任由黑暗將自己包裹,任由絕望在心底蔓延。

趁著如墨般濃稠的夜色,一襲黑衣的姬炎仿若暗夜裡的遊魂。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城主府後門,指尖觸到的磚石還殘留著昨日殺戮的餘溫,那細微的灼熱感順著指尖爬上來,竟讓他脊背泛起一陣寒意。四周靜謐得有些詭異,唯有微風拂過老槐樹的枝葉,沙沙聲像極了亡魂細碎的低語,纏繞在他耳畔揮之不去。姬炎的心,也如同這夜色下暗湧的潮水,每一次跳動都帶著不安的漣漪——他既盼著能尋到父親一絲線索,又怕聽到那錐心的噩耗,於是,他的腳步在門前凝滯。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且輕柔的聲音,從右側陰影裡悠悠傳來:“是姬炎少爺嗎?”那聲音裹著幾分急切,又藏著幾分小心翼翼,像怕驚擾了這夜的死寂,卻又偏偏在姬炎的心湖裡投下一顆石子,瞬間激起層層波瀾。他猛地回頭,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柔弱的身影,從那棵老槐樹的陰影裡緩緩走出。

月光恰好從雲縫中漏下一縷,落在來人臉上,姬炎心中當即一緊,竟是府中平日裡負責照料他起居的丫鬟小柔。她那原本勝雪的臉龐此刻蒙著一層灰敗,顴骨處還帶著一塊未消的淤青,鬢邊髮絲散亂地貼在頰上,唯有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眸,依舊明亮。

“小柔,你怎會在此?”姬炎壓低聲音問道,喉結滾動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眉頭不自覺地擰起,目光掃過小柔單薄的衣衫,心中更是添了幾分傷感。

小柔急切地走上前來,聲音溫柔卻帶著顫抖,“我知道少爺定會回來,故一直守候在此。”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塊用帕子裹好的麥餅,小心翼翼地遞給姬炎,“少爺,您定是許久冇吃東西了。”

看著麥餅,姬炎心中更是一陣酸澀。“可知父親現下如何?”姬炎急切地追問,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眼神中滿是焦灼與不安。

小柔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昨日,您的大伯姬白突然帶著大批士兵闖入城主府,說是要‘平定叛亂’,可他們見人就殺,府裡的護衛根本抵擋不住……”她說到這裡,眼眶泛紅,聲音哽咽,“我當時正好奉命去街上采買絲線,回來時便見府中火光沖天,慘叫聲不絕於耳,隻好躲在暗處,看著他們……”她冇有繼續說下去,可那未儘的話語,已讓姬炎的心沉到了穀底。“至於城主大人,我並未見到……”小柔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大伯,究竟為何如此?”姬炎喃喃自語,聲音裡滿是憤怒與無助,無數個疑問在腦海中盤旋,像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少爺,您還是儘早離開這離歌城為好!”小柔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拉了拉姬炎的衣袖,眼神中滿是擔憂,“姬白大人如今成為了城主,城中四處都貼著您的通緝令,留在這裡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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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姬炎緩緩搖頭,眼神中透出幾分決絕:“我尚有一些事急需弄個清楚,我得去一趟宗祠。小柔,你且儘速離去,去城外找你的家人。”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儲物袋,遞到小柔麵前,袋中不僅有足夠的盤纏,還有幾枚能在危急時刻保命的符籙。“拿上這個,儘快出城。”

小柔連忙擺手推辭,眼中滿是不捨:“少爺,我不能要!”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小柔,你若不收下,我又怎會安心?”姬炎將儲物袋塞進小柔手中,語氣不容置喙,“聽話,儘快離去。”

小柔望著姬炎堅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拗不過他,隻好紅著眼圈收下儲物袋,指尖輕輕摩挲著袋麵上的暗紋,哽嚥著問道:“少爺,您真的要去宗祠嗎?”

“嗯。”姬炎點頭,“父親曾說過,宗祠裡放著一個木盒,裡麵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要等家族遇到危難之際,才能開啟。”

“可……可宗祠設有禁製法陣啊!”小柔急切地說道,眼神中滿是焦慮,“那法陣,可是曆代先祖所設,威力巨大!”

姬炎從懷中掏出一枚通體黝黑、刻著複雜紋路的鑰匙,正是打開宗祠禁製的玄鐵匙,他輕輕拍了拍小柔的肩膀,試圖讓她安心:“我已拿到玄鐵匙,你莫要擔心,儘快離去。”

“不!我要與少爺同去!”小柔斬釘截鐵地說道,語氣中冇有絲毫商量的餘地,她挺直了原本柔弱的身軀,眼神中滿是堅定,“小柔早已視少爺為哥哥。如今哥哥落難,妹妹又豈能獨自離去?”

姬炎看著小柔眼中的執拗,心中一陣感動,隻好無奈地點點頭:“罷了,那就一同去。”

小柔見姬炎鬆口,眼中瞬間泛起喜悅,用力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路程,小柔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她對府中的密道竟然瞭如指掌,身形如同一隻靈巧的小鹿,在密道中穿梭自如,還時不時提醒姬炎哪裡有鬆動的石板,哪裡藏著巡邏士兵的暗哨。藉著密道的掩護,二人避開了數波巡邏的士兵,很快便來到了宗祠外圍。

宗祠坐落在城主府的西北角,濃重的夜色中,飛簷上的神獸雕像顯得格外肅穆,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姬炎讓小柔在宗祠外等他,自己則攥著玄鐵匙,向著緊閉的大門而去。

姬炎將玄鐵匙對準宗祠大門上的凹槽,輕輕插入。隻聽“哢噠”一聲輕響,原本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他回頭給了小柔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毅然決然地邁步走進了宗祠內。

宗祠內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實質,每一寸都浸透著陳年木料的沉鬱與先祖牌位的肅穆。姬炎邁著沉重而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著宗祠大堂走去。他的腳步落在雕花石板上,發出“咚、咚”的輕響,在空寂的宗祠裡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似踏在命運的無常齒輪上。

就在姬炎離大堂僅剩數步之遙時,堂內隱隱約約傳來的竊竊私語,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聲音壓得極低,卻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刺破宗祠的莊嚴。

“大哥,探子來報,老四已去陪他的家人了,嗬嗬…”三叔姬醜那尖細的聲音率先鑽了出來,像夜梟在寒夜裡發出的啼叫,每一個音節都透著無儘的奸惡與陰險,在幽靜的宗祠大堂內打著旋兒迴盪,“若他不死,還真是有些棘手!”

姬炎的腳步猛地頓住,一股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卻又被心口驟然升起的怒火燙得發疼。

“是啊,三弟。”大伯姬白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帶著幾分慵懶的得意,彷彿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老二這傢夥,平日裡藏得可真夠深的,竟連你我兄弟這般精明之人,都被他矇在鼓裏。多虧了項家人,才讓我等有機可乘。”他頓了頓,語氣裡添了幾分陰狠,“哼!還真是棋差一著,讓老二撿了條命,也不知項家是怎麼想的,偏要帶他回酆都城。這次,秦家那幫人,可冇少占咱們便宜,人,殺了不少,也搶去了不少。可惜,讓那野種給跑了。”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得意忘形地笑起來,那笑聲在供奉著姬家先祖牌位的大堂內肆意迴盪。

“大哥,您這佈局,當真是高明至極啊!”姬醜的聲音裡滿是諂媚,卻又突然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惋惜,“還真是冇想到,大侄子竟然會與大哥公然翻臉,全然不顧父子情深。”他說著,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冷笑,那眼神裡閃爍的陰狠,彷彿能將人性給活吞了。

姬白聞言,微微眯起雙眸,眼底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不悅——顯然,姬銘的反抗和姬炎的逃脫,是他計劃中為數不多的瑕疵。但他很快又恢複了那副虛偽的鎮定,聲音放緩,帶著幾分自欺欺人的“慈愛”:“姬炎那野種,如今已是喪家之犬,如同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根本不足為慮。更何況,他勾結異族,屠戮本家,此等行徑,簡直是天理難容,已被天下人所唾棄。”他頓了頓,提到姬銘時,語氣裡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偽裝,“隻可惜我家姬銘,太過剛正不阿,不通人情世故,不懂這世間的生存之道。不過,我相信他遲早會想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說罷,姬白的嘴角微微上揚,彷彿整個離歌城都牢牢攥在他的掌心。

而此時,站在大堂外的姬炎,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口的怒火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燒遍了四肢百骸——父親被擒、四叔慘死、自己被汙衊、姬銘離去……

姬炎死死咬著下唇,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想要衝進去與二人拚命的衝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若衝動,不僅報不了仇,還會讓所有枉死的人白白犧牲。

“大伯、三叔……”姬炎在心底無聲地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我姬炎在此立誓,今日你們欠下的血債,我定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姬炎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強行壓入心底,眼底的怒火漸漸沉澱為冰冷的決絕。他緩緩後退,每一步都走得極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現在,他不僅要活下去,還要帶著真相活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讓這對狼心狗肺的兄弟,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就在這時,宗祠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如同密集的鼓點砸在雕花石板上,瞬間擊碎了姬炎退走的念頭。小柔那抹熟悉的身影,此刻卻像一條從陰溝裡竄出的狡黠毒蛇,領著數十名手持利刃的府兵,氣勢洶洶地撞開宗祠大門。她原本柔順的髮絲被汗水黏在臉頰,卻絲毫不見狼狽,反而透著一股邀功般的亢奮。

刹那間,陳年木料的沉鬱香氣被兵器的鐵鏽味與兵士的汗臭味取代,肅穆寂靜的宗祠如同被巨石砸中的平靜湖麵,嘈雜的腳步聲、甲冑的碰撞聲、刀刃的摩擦聲轟然炸開,連先祖牌位前的燭火都劇烈搖晃,恍若厲鬼起舞。

小柔蓮步輕移,嘴角掛著一抹得意又猙獰的笑,那笑容如同寒夜墳頭跳動的鬼火,明明滅滅間透著蝕骨的陰森與邪惡。她抬手理了理鬢角,陰陽怪氣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銀針刺入耳膜:“少爺,您這模樣,可真是嚇壞奴家了。”她故意拖長了語調,眼中閃爍著貪婪,“奴家正盼著借少爺的人頭,討得城主大人的賞——擺脫這奴籍,做個體麪人了,嘿嘿。”那尖銳的笑聲在宗祠內迴盪,比夜梟啼叫更令人牙酸。

姬炎隻覺一股怒火從腳底直衝頭頂,雙眼瞬間佈滿血絲,死死盯著小柔那張曾帶著溫順善意的臉。他竟將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人視作親人!“小柔,我真是瞎了狗眼!”他咬牙切齒,帶著無儘的悔恨與憤怒。

話音未落,姬炎手中緊握的天乩劍驟然光芒大盛,淡藍色的劍氣如同水波般盪漾開來,劍身在他掌心微微震顫,發出陣陣清脆的嗡鳴。“殺!”他大喝一聲,聲音如同猛虎下山般雄渾有力,身形驟然衝出,手中長劍帶著破風之勢,直撲前來擒殺他的府兵。

一時間,宗祠內刀光劍影交織閃爍,天乩劍的藍光與府兵刀刃的寒光碰撞,似銀河倒瀉般璀璨,卻又帶著致命的殺意;府兵祭出的銅錘、鐵鞭在空中劃過弧線,與姬炎施展的法術相撞,發出“砰砰”的巨響,法寶碎片與法術餘波如流星般劃過夜空,每一道都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勢。

“轟!”就在姬炎斬殺府兵時,一聲沉悶的巨響從大堂方向傳來,那扇緊閉的硃紅大門緩緩向內開啟,露出姬白那張帶著陰狠笑容的臉。他邁著沉穩而囂張的步伐,一步跨出大堂,腰間玉帶歪斜卻毫不在意,手中緊緊攥著一個棕紅色木盒——木盒表麵雕刻著複雜的雲紋,邊角鑲嵌著銅片,隱約能看到盒縫中透出的微弱金光,顯然藏著極為重要的東西。

姬醜緊隨其後,他滿臉怒容,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眼球上佈滿血絲,死死盯著正在奮力拚殺的姬炎,眼神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彷彿要將姬炎生吞活剝。“野種!今日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他嘶吼著,手中長刀一揮,便衝上前去。

此時的姬炎已渾身染血,殷紅的鮮血浸透了他的黑衫,從肩頭、手臂、腰間的傷口不斷湧出,順著衣襬滴落,在地麵上形成一朵朵妖豔的血花,如同黃泉路上綻放的彼岸花,淒美而悲壯。

眼見木盒就在姬白手裡,姬炎不顧劇痛,也不管迎麵襲來的法術,如同一頭被逼至絕境的瘋狂野獸,猛地衝向姬白。他手中的天乩劍橫掃而出,逼退身旁的府兵,身形如同離弦之箭般躍至姬白麪前,左手死死抓住木盒的邊緣。

“放手!”姬白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右手猛地鬆開木盒,掌心凝聚起一團黑色氣勁,帶著排山倒海之勢,狠狠擊向姬炎的胸膛。“砰!”一聲巨響,姬炎隻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如同鐵錘般砸在胸口,五臟六腑彷彿都被震碎,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更可怕的是,那股黑氣順著經脈遊走,瞬間封住了姬炎的神魂,周身的法力如同被截斷的水流般消失無蹤,四肢百骸傳來陣陣麻痹感,他像一隻折翼的鳥兒,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就在這時,姬醜眼中閃過一絲狂喜,手中的長刀如閃電般落下,刀刃劃破空氣,發出“咻”的銳響,在姬炎的後背劃出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瞬間染紅了他的後背,順著衣衫滴落。

“呃啊——”姬炎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後背傳來的劇痛如同萬箭穿心,讓他幾乎暈厥。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但左手卻依舊緊緊攥著木盒。心中滿是不甘與絕望——難道就這樣結束了?父親的冤屈、家人的仇、孃親的期許,難道都要在此刻化為泡影?

就在這十死無生、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宗祠的房梁突然“哢嚓”一聲斷裂,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屋頂躍下,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那人身著黑袍,頭戴鬥笠,黑紗遮麵,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眸子,腳下踩著一條通體翠綠的青蛇——青蛇的鱗片在燭火下泛著幽光,吐著分叉的信子,眼神凶狠地掃視著在場眾人。

黑袍人動作極快,在姬炎倒地的瞬間,一把拽住他的後領,將他拉到自己身後。口中唸唸有詞,晦澀的咒語從喉嚨中溢位,周身瞬間形成一道道光幕,將撲上來的府兵與姬白、姬醜擋住。

黑袍人單腳一點,青蛇當即會意,馱著二人如同狂風般衝向天際,不過瞬息,便消失在了離歌城的夜色中。宗祠內搖曳的殘燭,映照著臉色鐵青的姬白與姬醜,至此一顆仇恨的種子就此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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