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墜落一萬次 0109 109 最能控製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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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控製的是人
秦酌寒下了課,還沒出教室就拿起手機給齊舒瑤打電話,連著幾次都無人接聽,他有點慌,跑著出去了。
這所學校和醫院都是開放性的設計,沒有圍牆,教學樓和醫院大樓都在街上隨意坐落著,出了大門就是大街,今天街上又來了一批飛車黨。
而且今天這一批非常沒有道德,對麵的店被洗劫了,開頭的那輛摩托上還反抱著個搶來的漂亮姑娘,男人們原始的叫喊聲貫穿在街上,喊得秦酌寒更慌了,他手腳冰涼的沿街尋找著齊舒瑤的聲音。
這條街上最高的那棟樓裡,齊舒瑤就站在窗子前看著幾十輛摩托車飛了過去,麵無表情的拉上了窗簾。
沒了刺眼的太陽光,牆壁上的螢幕更清楚了,出現在上麵的每一張臉都是老熟人,她看他們在鏡頭前麵演戲是件趣事,可這位天天坐在這看他們,真是自己給自己找苦吃。
她圍著屋子轉了小半圈,最後站定在他麵前,雙手插著口袋,
“你兒子知道你還活著嗎?”
老人緩慢的擡起頭,靠在了輪椅特製的靠墊上,他的臉和後麵牆上的照片慢慢重合,甚至比照片上看著更有精神氣了。
怪不得裴宥聞這小子長得還挺帥的,他爹這麼大歲數了看著也不差。
這場麵詭異得很,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的地方突然闖進來一個外人,裴於州沒覺得奇怪,齊舒瑤看見了自己看著下葬參加葬禮的人還好好的坐在這裡活著,也沒覺得害怕,甚至還能聊兩句。
“你說裴宥聞嗎?他其實已經不算是我的兒子了,他有他自己的人生,不參與我的事情,和我也不親近。”
他的嗓音很啞,像是從老舊的廣播裡傳出來,說這幾句話就喘得很厲害,但整體的氣場還是沒變,甚至比他在位是更強了。
不過這些對於齊舒瑤來說都沒用。
“裴宥聞,他不是已經死了嗎,閻王好久之前就收到他了吧,他知道你在他死後還和他斷絕關係嗎?”
裴於州隻是驚訝了一瞬間,隨即就釋然了,他點點頭,慢慢的歎出了一口氣。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宥聞那孩子,被我的仇人當成他弟弟給殺了,埮希當時就在現場,他受不了這種刺激,之後就一直以為自己是宥聞,我們也就一直隨他去了。”
“裴宥聞的性格,我說的是真的裴宥聞,他性格怎麼樣?”
她問出來時沒覺得裴於州會回答她,他甚至都可能會發脾氣,可是這個嚴肅了一輩子的狠人竟然微微仰起頭,回憶過去時臉上帶著笑,
“宥聞啊,他最聽話了,特彆陽光,是小太陽,他隻安安靜靜的在家裡畫畫,什麼事情都不參與。”
隻安靜在家裡畫畫的人會跑去地下舞廳喝酒?這當爹的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不懂?齊舒瑤並沒有打算都說出去,隻是她發現,這父與子的關係都是摻雜著欺騙和隱瞞,前麵的秦酌寒和他爸,後麵的裴於州和他兒子。
“而埮希呢,他就是個瘋子,他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毀掉,我看著他的眼睛時,覺得他是比他哥哥還適合的我的繼承人,可是啊,他心裡有個底線,他從來不做犯罪的事情,因為他覺得,他爸爸是警察,他可以任性一點,但是不能犯罪。”
他說這些的時候就是個炫耀自己兒子的老父親,眼裡充滿了自豪,看得齊舒瑤一愣一愣的。
真是在這小屋裡憋屈壞了,都產生幻覺了,真以為自己是個好警察了。
“所以啊,這都是報應啊,你騙你兒子,你兒子在外麵綠你,不過你的名聲都這樣了,也不差這一點了,加上反而人物形象更豐滿了一些。”
“小孩子不懂事,我都可以理解,也怪我,都忘了給孩子他應得的零花錢。”
“哦,那你還挺大方的。”
“那個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他又變成了期待著下一輩小孫子的爺爺,每一個皺紋裡都塞滿了溺愛,半眯著眼,把輪椅坐成了搖椅。
在他麵前剛剛還放鬆著的齊舒瑤此時謹慎了起來,她慢慢站直身體,眼珠飛快的轉,
“我怎麼知道你們家的事情。”
“是嗎,我以為在我的葬禮後,你們的關係能近一點呢,之前就總聽宥聞說喜歡你畫得畫,想要和你見麵好好聊聊,可惜啊,就是沒見到,不過,我把他最喜歡的那幅畫買回來了。”
齊舒瑤猛地擡頭,裴於州身後的牆上,他自己的遺像不是直接掛在牆上,而是掛在一幅畫的上麵。
那是她的《寒天》。
裴於州操縱著輪椅轉了身,
“我也特彆喜歡這幅畫,冰涼的冷,卻還能看到雲彩後麵的太陽影子,就像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輩子都看不見太陽,卻還是活在它的影子裡,依賴著它生存,甚至他們心裡還會默默的念著,‘太陽總有一天會照在我身上’,多可笑。”
他的人設又變了,這次可能是他自己,一個野心勃勃的瘋子,想要將天下的權力都抓在自己的手心裡,他要抓住太陽,他想成為太陽。
他就是要做插著無數電源也要偽裝得太陽,可是現在好像有幾條線已經被拔掉了。
“那你呢,你現在不也是見不到太陽嗎?”
“孩子,我不需要太陽,我是為了他們創造太陽的人,隻是,我的麵積太大了,就算是過路人隨意在地上鏟起一鍬土,也會挖在我的範圍裡,而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就是因為那一鍬,是你爸挖下去的。”
輪椅又轉了回來,這次裴於州的眼神也恢複了清明,
“靠著宋家運輸的貨被你爸安排的人截下來了,他就順著那一點藤,往上摸到了我那麼多瓜,不然我也不用在這。”
“所以就要處理宋家?”
“不不不孩子,這不叫處理,這隻是一個簡單的試煉,我們從上到下都是一個整體,其中一環出了問題,他就要接受重新改造的試煉,這是最正常的事情。”
齊舒瑤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理會他那套東西,隻沿著牆壁來回參觀。
她如願的在牆東北角的地方找到了裴家的家譜,裴於州的下麵劃出了三條粗線,其中兩條已經被用紅筆化掉了。
“原來你大兒子叫裴淵啊,現在的京陽都沒人認識他了。”
“裴淵啊,那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他永遠在散發著我需要的光。”
齊舒瑤輕輕一笑,決定不和一個精神不好的人計較。
她接著往下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細線,開頭幾個都是熟人,看來和她猜測的大差不差,所有女孩子,包括裴宥聞裴埮希兩個人,他們的出生日期都集中在那年的十一月份,就在裴淵去世後的第十個月。
隻是在這張圖上,女孩子各自的名字前,還有一排齊刷刷的,姓裴的名字。
“這些女兒,你一天都沒養過吧,居然還要特意起一個跟自己姓的名字,累不累啊你。”
“年輕人,姓氏是一個家族的傳統,每個人都要為家族做出貢獻,這纔是他們存在的意義,你爸爸應該教過你吧,你應該也明白吧。”
齊舒瑤點點頭,但腦子裡想的不是齊聿,而是舒城的那張臉。
這群人的思想在某種程度上真是高度的一致。
“所以呢,你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下這麼大一盤棋,你的兒子因為你死了,你的女兒被當成商品一樣賣來選去,你呢,你還能活多久啊。”
齊舒瑤望著他,他的身上插滿了管子,行動被禁錮在那個小小的多功能輪椅上,儀器裡的心跳七上八下,整個人如同一個骷髏,貼了一層皺巴巴的皮。
“我已經把我的名字給閻王爺送去了,在他那,我已經被劃掉了,何況還有那麼多人每天去拜我的牌位。”
她突然想起了那本在關鄉的地下賭場裡的書,上麵寫的和他說的應該就是一種東西,但居然真的有人相信。
“你居然是真的迷信啊。”
“你們認為是迷信,可是我就活得好好的。”
“你對好好的可能有些誤解,你是跑出來了,你老婆呢,不管了?”
“等我完成我的大業,她就是最尊貴的女人,你們,他們,所有人都要對她朝拜。”
這又是被哪個沒上位的古代太子附體了,就剩一把骨頭架子還折騰呢,真不怕把自己玩死了。
她轉個身,看著轉播這國內新聞台的電視裡開始播放晚間新聞了。
京陽的小北區因為各種貪汙的事情開發又被耽擱了,這個國家如今就像有錢沒處花一樣,這裡不行又去霍霍另外的地方,重建的目光從東北角又投向了東南角,下洋南邊的小城徐臨。
徐臨和長港是真正的隔海相望,碼頭城市,這麼多年一直默默無聞,好像是很乾淨的一片淨土,沒有太多的勢力牽扯,今天新聞就已經轉播了開工現場,政府領導和承包單位的老闆共同挖了第一鍬土,鏡頭照在幾個中年男人的臉上,齊舒瑤一瞬間就掐住了自己的胳膊。
最中間的男人,居然是李逸和。
她的腦子裡飛快的過著細節,李逸和是沈言的人,沈家的勢力其實早就把歡野覆蓋住了,所以找個手下裝成商人不足為奇,可是沈家怎麼會和政府合作,這裡麵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新聞裡轉播著領導講話,給她爭取了些思考的時間,眼睛在電視後麵的牆上亂瞄,最後還是定睛在那張家譜上。
好像,假死對於裴家人來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裴淵。
裴宥聞,裴埮希。
想到他們兄弟倆,荼蘼的臉突然冒了出來,和她那句不經意的話。
“裴宥聞他媽去長港旅遊了,本來還有晚幾天出院的。”
她那麼著急去長港做什麼,長港最近發生了什麼?沈言生了對雙胞胎,脖子上還掛著平安扣……
隻有下洋人有這種傳統,所以裴於州特彆在意,動用油船也要將翡翠送回去,這是老人的祝福,必須的流程,孩子的爺爺不能到場,所以奶奶拖著病軀也要趕去,可是他們的小兒子不知道這些,所以以為媽媽去旅遊。
所以,沈言,其實就是裴淵,對吧。
他在長港的山裡修龍,頭那麼大,早就想要去京陽“稱帝”了吧,裴於州做這麼多,不惜一切代價把自己的名聲搞臭也要抱住曾經的那些下屬,那些遍佈在全國的關係網,就是為了他兒子鋪路,他們做這些的目的,不是為了裴於州哪天殺回來,而是為了沈言,光明正大的,不和裴家牽扯上關係的上位。
這群人還真是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