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墜落一萬次 0118 118 君自故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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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故鄉來
齊舒瑤其實並不知道她說的和舒厲理解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但中午過後,鄒將玉就離開了政府大樓,下午時,周成回去了。
她在家裡揉著昨天跑太多痠疼的腿,給陳落發資訊要他趕緊撤回來。
過了好久陳落纔回訊息,他直接打電話過來,氣喘籲籲的,
齊舒瑤一下子坐了起來,
“你怎麼了?和佟凱打起來了?”
“沒……小姐,我已經到機場了,昨天接到你的訊息後收拾了,先把大小姐他們一家送去了彆的城市,秦先生說他就在那裡先不走了,我幫他把你留在那裡的東西也都收拾了,他說給你留著,之後我才來的機場。”
“你自己小心一點,到家前都彆放鬆警惕。”
“小姐,昨天離開前佟凱和我共享了最後一個資訊,是裴於州以前的一個手下發來的,我從資訊內容分析,發的人應該是裴家幫的人,他沒有什麼新訊息,隻是在疑惑裴於州怎麼這麼多天都沒發出指令了。”
“裴於州都會給他們發什麼指令?”
“我背著佟凱查了一下,什麼都有,並不完全是任務,經常就是一些家常,還有祝賀他生個孫子這種話,就像是老年人聊天,可能那邊的人就是覺得太久沒有聊天了,所以才疑惑。”
他說完喘了一口長氣,然後又忙不疊的添上一句,
“我還看了其他幾個人的資訊來往,有其中兩個比較密切,其他的都是些冰冷的彙報和指令,那兩個密切的都是裴家幫以前的人。”
“你們有給他回資訊嗎?”
“佟凱說他研究之前的對話來處理,之後我就接到了你的訊息,就找藉口回來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來吧。”
放下手機,齊舒瑤又找來了紙筆,將這次“京陽暴亂”的幾個當事人都列舉下來。
埋線最長的林柏牽扯出來的顧林兩家多年的恩怨,因是顧潮冬親手埋下去的,但結出來的果卻是沈言催熟的,他們應該不知道李晴和林柏的關係,這件事情被徐梅瞞了二十幾年,她又想從中得到什麼呢。
先將這件事放下不提,單說裴於州的計劃,他躲在後麵,讓顧林兩家自相殘殺,然後徹底退出曆史舞台,再安排“素人爆料”,將蘇常策的名聲搞臭,聽楊尋說,那個彙聚各國大佬的同性戀俱樂部的幕後推手也是裴家的人,最後是老何自己親手送上的把柄,被他身邊最親密的人反手將了一軍,同樣倒台。
他安排了一套密集的行動,將所有的敵人都壓死,除了齊聿。
齊舒瑤擡頭,望著對麵牆上掛著的畫,是她小時候閒來無事的塗鴉,沒有名字,也沒有含義,讓她聯想到裴於州房間裡的《寒天》。
他從國內被轉移到國外,應當是低調的,不被察覺的,卻還要帶上那幅沉重的巨大的畫,那幅畫是她看著被表框起來的,不能拆卸,運輸要包裹嚴實而笨重,他真的是看上了他解讀出來的含義,還是那後麵有更深層的關係。
她暫時沒有更多的思路,隻能先思考陳落帶來的新訊息。
按照先有的往回推想,裴於州應當是掌控著大半個國家的資訊網,這些人都是他還沒死時自己安排的人,無一不是心腹,就算有人起了異心,也應該是他真的昏迷不醒時造反,為何這些人都忠心到了可怕的地步,話語卻還是那麼冷漠。
齊舒瑤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不理解他們的行為,但也逐漸明白了,按照她自己的邏輯永遠也理解不了那群瘋子的想法,還不如先去考慮些其他的事情。
她的目光落在了紙上“徐梅”那兩個字。
是時候見一麵了。
齊舒瑤交待小蘭姐幫她聯係徐梅約了時間,地點就定在旋砂會館,自己又鑽進浴室裡洗澡換衣服,站在鏡子前脫掉了身上的睡衣,被自己麵板上留下的紅痕嚇得接連後退。
昨天晚上這是有隻狼咬了她吧,整個胸脯腹腔上全都是分不清橫豎的印記,還有牙印卡在中間,再脫掉褲子,大腿一圈布滿了被握出來的手指印。
她苦笑著走進浴缸把自己埋了起來,身上也沒有不適,隻是吃飽喝足的饜足。
一路心情很好的哼著歌來到了和旋砂會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廳裡的徐梅,這個時間會館裡隻有她自己。
再見到她的臉是齊舒瑤也沒什麼想法,隻是走過去,安靜的坐在了她的身前。
母女倆不是第一次見麵,隻是這一路走過來齊舒瑤對徐梅的情感拐了幾次大彎,千言萬語堆積到了一起,是久久的沉默。
徐梅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生了四個孩子,也還是不知道怎麼做媽媽。
一聲資訊提示音比她們先開口,徐梅開啟手機,陌生的號碼隻發來了一張照片。
是個小女孩,兩三歲的樣子,坐在窗台下麵的平台上,陽光照的她的麵板都在發光,一雙大眼睛望著鏡頭,睫毛長到墜下來,那雙眼睛的神態,形狀,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像誰。
下麵有來了一條訊息,這次是文字,
“小梅,好久不見了,恭喜你都當姥姥了”
徐梅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齊舒瑤。
“你乾嘛……”
齊舒瑤一句話還沒說完,臉上就被懟上來手機螢幕。
徐梅還在她耳邊說著什麼,但她已經聽不見了,隻是死死得盯著手機裡那小小的人。
她怎麼不笑呢,眼睛裡怎麼包含著那麼多愁,出生時也算是個小肉團,怎麼現在看著皮包著骨頭。
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摸摸她,徐梅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她的手,將人拉了起來,
“這是你生的孩子?這麼大了?現在在哪?你彆告訴我是在舒厲那裡,還有,還有……”
徐梅不敢相信,甚至說不出口那兩個字,但女兒的表情已經回答了她的疑問。
“這是齊聿的孩子?你和他生的?”
“對,我和他生的。”
“他就是這麼當爹的!”
她的嗓音又尖又細,紮進齊舒瑤的耳朵裡,攪亂了她剛剛整理好的思緒,她掙脫開母親的手,接連後退,撞到了後麵的椅子背,摔在了地上。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蹲著,痛苦得蜷縮起了身體,但這次是徐梅比她先冷靜下來,走過去拉起女兒,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
“這荒唐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都能把自己的孩子丟給彆人,還會感歎這也算是荒唐?”
“我是沒資格評價你的現在,但我不能讓你一直糊塗下去。”
“我清醒的很。”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你何必……”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我可以喜歡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他。”
“那時候你知道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嗎?”
“……不用你管。”
“你們這是,這是亂……你們……誒呀……”
徐梅急得團團亂轉,她很著急,卻也並沒有那麼充分的理由,或許還是慶幸,總比彆的人好。
她安靜下來,低頭拉住了齊舒瑤的手,心情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怨我,恨我,卻還是成為了我,以後怎麼和孩子解釋啊。”
她將齊舒瑤抱進了懷裡,將她柔軟的小臉蛋壓在了自己的胸前,徐梅這輩子抱過她三次,每次都是攬著她瘦骨嶙峋的後背。
果然,媽媽的懷抱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可齊舒瑤並沒有貪戀她的溫暖和柔軟,她擡起手,推著徐梅,自己後退了兩步。
“是舒厲發給你的嗎?”
“你見到你爺爺了?他居然也有待見我的孩子的那天。”
“他也不想待見我,我隻是他的工具,我們都是他的工具,他看不見我們的死活的。”
徐梅重新坐回了她的對麵,卻不放開抓著她的手,
“他一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到老了漂泊了些年,也不會改變的。”
“你能和我說說從前嗎?你們那些人之間的恩恩怨怨。”
“以前啊,以前有什麼可說的,反正當事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不見的不見。”
“顧潮冬死了?”
“他和死了有什麼區彆,折騰了一輩子,什麼都沒留下來,最後還是他妹妹能去床前看他兩眼。”
“你和顧潮環又是什麼關係。”
“我們,認識啊,從小就認識,後來她爸被殺,她哥也不做人事,她需要一個身份,我就把我的身份給她了,一個出生在仙會的,沒有父母的,被收養的小丫頭,輾轉來到了京陽,做個不被人待見的舞女,她從頭到腳,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合法的,她隻能在小小的電視裡看世界,那時候她最想去的地方是長港,在那裡什麼事情都是合法的,她覺得她到了那裡就能變成被人仰望的人,她不用生活在地下,燈光那麼黑,連臉上化的妝站在對麵的人都看不清。後來,她就認識了個男人,不對,是三個男人,是她下半生和她的孩子的所有苦難的開端,他們隻給她帶來了一個認知,就是要有錢,要有權,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可惜啊,這世界上,這人的命運都是被寫好的,有人去青山,有人去綠水,我們怎麼走,也還是泥溝裡。”
“所以一直以來和你有聯係的是顧潮冬,不是舒城。”
“是啊,是他最先盯上我的,卻不屑招惹我,他顧大少爺覺得我就是他腳下的一隻螞蟻,必須為他服務所以他不用特意對我怎麼樣,可他後來卻說,我幫他,我用我的身體,幫他聯係他需要的人脈,等他回來,他會娶我。”
徐梅笑的特彆心酸,她點著自己的胸口,
“我相信了,他說得那些話,我都相信了,可我早就該知道的,那都是屁話,永遠不會被兌現的謊言。”
齊舒瑤閉上眼睛,微微的搖搖頭,徐梅還在一邊笑,
“你也覺得你媽這一輩子纔是真的荒唐吧,我也覺得,我就沒有過一點自己的價值,你去幫我買瓶農藥吧,我現在就解決了我自己。”
“你自己去買吧,那樣你死了最後凶手還是我。”
她笑的更大聲了,一直拍著她的手臂,
“像啊,太像了。”
“像誰?”
“像我,也像他,這麼冷漠,這麼自私。”
“你和他,見過麵嗎?”
“見他?我見他乾什麼?看他那懦弱的嘴臉嗎?我不見他,但是我一定要活得比他久,我倒是要看看,這輩子到最後,是誰給他生出了他朝思暮想的兒子,他兒子能把他怎麼樣,能讓他登基嗎,給他封個太上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