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墜落一萬次 0013 013 夏的儘頭傍晚的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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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儘頭傍晚的霞
臨近開學,有人給齊聿送來了兩張票,有新的歌劇團隊巡演至京陽,他帶著齊舒瑤一起過去。
故事她看過很多遍了,翻來覆去的並無許多新意,隻是那天晚上結束後,主創謝幕前停頓了一下,光圈打在了二樓的半包廂上而非舞台,留著中長卷發的年輕外國男人摸出捧花和鑽戒朝著國內麵孔的女孩兒求婚,步驟和設計上明顯已經向劇場打過招呼,大家都在為他們鼓掌,起鬨著幸福的噪音。
齊舒瑤也跟著拍手,眼睛一直盯著被求婚的女孩的表情,雖然離得很遠並不能看得太清,但也能猜出她喜極而泣的樣子。
齊聿倒不在意彆人,他隻看著齊舒瑤的表情,在一旁開口。
“羨慕了?”
“不是羨慕,隻是覺得她挺幸福的,準備這些需要花費很多精力吧,但依舊會,總是會,永遠都會有人在做。”
戒指推在了新娘手上,她眼淚流了一臉,十分激動地向大家潑灑她的幸福,
“我一生都在等這一天……”
她隻說了這一句話齊聿就扶著齊舒瑤的頭轉了過來,麵色不善,
“如果一個女孩長大隻為了結婚,那真是太悲哀了。”
“人家今天被求婚還能和陌生人說自己讀過幾本書嗎,彆人的事情跟著樂嗬一下就好了,你怎麼這麼上綱上線的,越來越討厭了。”
齊舒瑤的表情看著也不在意,她對什麼好像都不在意,可喜怒哀樂又清晰分明。
他的表情看起了還想要說什麼,她立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給我一個人當爹就可以了,不要想著給彆人當爹。”
“我就是說你。”
“我知道啊,我學習雖然不拔尖但也沒掉隊啊,我一直很努力的,你不用這麼擔心,我懂,我也沒有喜歡的男…男生。”
“現在嫌我囉嗦,等你以後就知道了。”
齊聿的聲音飄到了另一邊,他微微轉過頭,眼神也飄向彆處。
人沒有完美的,各有各的自卑,齊聿唯一的短板大概就是學曆,雖然現在進來的人反而越來越文盲,可總是落了個話頭在彆人手裡。
齊舒瑤私下也自己去查了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錯了門路,她竟然查不到齊聿一點的就學經曆,彆說大學了,就連小學都沒有。
她爹這個人啊,還真是很神秘,很神秘。
舞台上的謝幕都正常進行了,這父女倆還保持著原樣沒動,齊舒瑤胳膊都酸了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放在齊聿臉上,累了就直接塌下來支在他的胸上,這動作有點兒過頭了,她迅速收回手,把自己縮在了寬大的靠墊裡,劇場昏暗,彆人看不到她紅了的臉,她也看不到齊聿看向她的眼神。
求婚拖延了一會兒散場的時間,往出走時齊舒瑤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齊聿牽著她的手,胳膊攬在自己身側,從通道直接下了停車場,距離車子還有一段距離,他直接抱起她走了過去。
司機的女兒比她大一歲,今年上大學,司機請假去送,最近齊聿也沒調過來彆的司機替班,直接自己開車,他將女兒放在了副駕駛上,俯身係好安全帶,順手整理了下她甩在身前的頭發,手指略過光滑的小臉,忍不住都揉了幾下。
明天週一,回陽城的路上塞滿了車子,京陽陽城一南一北,京在上城在下,京陽為首都,風景名勝比陽城多上許多,不少陽城人總是趁著週末過來遊玩,也有很多人如齊聿一般,工作在京陽,定居在陽城,隻是他們是因為買不起京陽的房子,而這輛彙入在車海之中的黑色車子,剛一進陽城的地界便朝著城界越山開去,穿過一條私人隧道,出來便是他們的新家,靠海的大莊園。
今日路上格外的堵,齊舒瑤都睡的翻了身,車子還沒出京陽,齊聿倒是不著急,他一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手朝著右邊摸去,抓到一隻柔軟的小爪子,用大拇指揉了揉手背,又整個握在了手心裡。
兩隻手一指握著直到停在自家車庫也沒放開,他直接將人從主駕駛抱過來,走回臥室,沉睡的小姑娘被放在了公主床裡,微微陷進了床墊中,像是睡美人歸了位,等待著她的王子。
韓媽媽的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她馬上就要進來給她換衣服,齊聿飛快的低頭親了下,故作沉穩的留下句“晚安”,又一陣風一樣從韓媽身邊捲走了。
床上的齊舒瑤翻了個身,睡得很沉。
假期還剩一週,齊聿已經不限製她出去玩了,宋瑜笙依舊約不出來,她就獨自一人出了門,把保鏢司機都甩在了家裡。
從越山隧道出來不到百米,便有兩個倚靠在改裝摩托上的青年人,頭盔都還沒摘,看到她走過來扔過一個頭盔,齊舒瑤戴上後便跨坐在一人之後,兩輛車飛馳而去。
他們漸漸彙入了一個小隊,後排的齊舒瑤也換了輛自己的摩托,人群中有男有女,熟練的拐進無人的小道,花哨的炫技,起鬨的口哨,少年特有的義氣和玩鬨,求取的關注和不屑,都灑在晌午的陽光下。
即使是玩鬨,也免不了受傷剮蹭,齊舒瑤的膝蓋就外側就蹭掉了一點兒皮,流血不多,她也沒在意,走去路邊席地而坐。
“接著!”
應聲擡頭,迎麵飛來一瓶冰水,她擡手接住,水瓶後麵露出一張笑的陽光燦爛的臉,一個多月沒見,被曬黑了不少。
“齊大小姐不厚道啊,這一放了假連人都見不到。”
男生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下,繼續大嗓門,
“不過你最近咋這麼憔悴,上次電視上看裴於州葬禮的鏡頭帶到你還挺容光煥發的。”
“沒什麼,我爸說最近不太平,讓我在家呆著彆出門亂跑,天天作息顛倒的都混亂了。”
“誒,當官的就是麻煩,像我家就保證自己就沒啥了。”
說話的人叫向之羽,他們這群朋友裡的小隊長,向家是陽城首富,近年裡罕見的純生意人,這條路就是他爸專門修給他玩兒的。
“對了哥幾個都來,我又大事宣佈。”
小隊長大手一揮,四散休息的朋友們都看了過來。
“這學期開學,我就不在國內了,我爸給我申請了外國的高中,找了點兒關係在那邊直接上大學,估計得四五年之後才能徹底回來了。”
“這不就快要開學了嗎,什麼時候的飛機,誒呀你也不厚道啊怎麼今天才說……”
朋友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七嘴八舌的議論,這些人大多數也都是要出國留學的,隻是走的早晚而已,隻有齊舒瑤又默默的歎了口氣,真是身邊的朋友一個個散去的感覺,過了半晌她才收拾好情緒,擡起頭仰著聲調,
“我們去跑兩圈賽車吧,就當給你送彆了。”
向之羽聽罷一把將她扯了起來,滿臉不同意。
“老妹啊,不是哥心疼車,是你現在還沒駕照,場上又那麼危險,你這員猛將衝上去,我可控製不住。”
他們倆一屆上學,可向之羽比她大一歲,年初的時候就去考了駕照,雖然之前也沒少無證駕駛,但這廝還是拿著駕照本本在他們麵前好一頓炫耀。
齊舒瑤裝作生氣的樣子叉著腰轉身,他便又低頭湊過來說好話,
“我不是怕你爸知道嗎,上次我們從橋上下來,你忘了碰見你爸你躲在後備箱裡的事情了。”
“他現在忙的都不回家,哪有功夫管我,就你膽子小。”
她改抱著雙臂,用沒受傷的那條腿撐著身子,另一條腿在地上前後晃。
她真得很想知道,如果齊聿知道她做過的那些事,會是什麼反應。
或者說,他就不能分出一天來看看她,就能知道這所有的事。
齊舒瑤的惆悵落在向之羽眼裡就是不能找刺激的落寞,他大咧咧的將胳膊架在她的肩膀上,擡起另一隻手招呼大家。
“走,我們今天也重回次童真,去遊樂園玩兒一圈。”
她突然回頭看他。
有人要回家有人約了物件,最後隻剩下四人,向之羽開來了他的新車帶著小夥伴們去了遊樂場,齊舒瑤坐在後排左側,頭看著玻璃,眼神有些迷離。
她說了很多次,但沒人信,從小到大,她真的沒有去過遊樂園,小時候不出門,也不知道有遊樂園的存在,後來知道了,也沒人有時間陪她去。
如今真的踏入了這個地方,也是也並沒什麼特彆的,末夏的太陽更毒,空氣也更悶,順著鬢角總會留下來汗水,額頭上也布著細密的汗珠,向之羽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把傘,雖然隻能防雨,但遮在頭頂也擋了不少陽光。
過山車,摩天輪,旋轉木馬,碰碰車,長長的隊伍,掉漆的裝置,隔著個座位就壞掉的安全閥,工作人員維持秩序不耐煩的擴音器,一下午下來四個人都興致缺缺,擠在餐廳的小角落裡吃著更貴更難吃的晚飯。
數著米粒把飯菜吃完,一直擺弄著手機的向之羽突然拍了下手,帶著他們朝遊客稀少的東南區走去。
東南區那邊以前修了個公主城堡,吸引了不少人,最初的火熱勁頭過去後因為沒有自己的ip又迅速落寞了,現在城堡都不對外開放。
但向少爺不知求助了他哪條人脈,帶著幾個人直接爬上了城堡樓頂天台,坐在已經被曬褪色的亮漆頂上,身旁就是標誌性的細尖煙囪。
透過煙囪糊著灰塵的玻璃往裡看,能看到那個無數小朋友們所嚮往的“公主的小閣樓。
四人中另外一個女孩子笑了出來,湊過來和齊舒瑤說,
“我在網上看到過這座城堡p過的圖,把這快修的可好看了,結果湊近纔看到,這裡麵竟然是實心的,用磚摞的。”
“這就是成年人的童話,用華麗的外殼裝著自己童年的夢想,但其實也是一攤水泥。”
四人中唯一的成年人向之羽最後總結一句,正好話音落下,太陽也下了山,他們離天空更近一點,霞光也率先照在了身上。
齊舒瑤仰著頭,雙手撐著屋頂邊緣,腿懸在空中搖晃,底下有跑過來的小朋友指著她問媽媽這是不是公主出來了。
身後朋友們又暢談著未來,未來未來,繞不過一個學業事業愛情家庭,她也想了想自己的,毫無頭緒。
這正當年輕的十七八歲,在京陽卻好像是這馬上沉下去的太陽,已經要徹底彆了無憂童年時,被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誰知道下一次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又是什麼時候呢,即使聚在一起,還能像如今這般肆意嗎。
太陽徹底落山前,吹來了一絲涼風,卷著一片油綠綠的葉子吹到了齊舒瑤身邊,帶起了她的發絲,又與她擦肩而過,她回頭看去,風和葉子都融入進了他們的同伴中,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