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滄海浮生劫 第3章 亭中弈
月上中天,十裡亭孤懸在官道旁的山坡上,四周荒草萋萋。沈沫月將血書與虎符貼身藏好,指間扣著淬了麻藥的銀針,一步步踏上石階。
慕容鋒獨自立在亭中,玄衣幾乎融進夜色,隻有腰間玉佩泛著溫潤的光。他轉身看她,目光在她鬢邊新彆的銀簪上停留一瞬:「你來了。」
「將軍相約,豈敢不來。」沈沫月在亭外止步,與他保持著三丈距離,「是要解釋這通敵叛國的勾當,還是來取我性命?」
「通敵?」慕容鋒劍眉驟攏,「你說什麼?」
沈沫月取出那半張焦黑的兵防圖殘片,擲在他腳下:「糧運司勾結黑風寨,劫軍糧轉賣北蠻。兵部侍郎魏霖指使,鐵匠劉大打造特製糧車夾曾——將軍還要裝不知情嗎?」
慕容鋒拾起殘片,就著月光細看,臉色越來越沉。忽然他猛地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這圖你從何處得來?」
「怎麼?」沈沫月掙了掙,卻被他鐵鉗般的手箍得生疼,「被我說中真相,要滅口了?」
「這圖是假的!」慕容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邊防哨位全是十年前的舊製!有人用假圖設局,引你入甕!」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山下突然亮起數十火把,馬蹄聲如雷鳴般由遠及近!
「不好!」慕容鋒拉著她疾退,三支弩箭已釘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箭尾刻著熟悉的鷹梟紋,卻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芒——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
「是灰衣人?」沈沫月心頭一寒。
「不止。」慕容鋒將她護在身後,長劍出鞘,「還有巡防營的人。」
火光中,可見官兵與灰衣人混在一處,竟是一夥的!為首那人端坐馬上,正是日間「出手相救」的按察司巡按顧清風!
「慕容將軍,月娘子。」顧清風微笑拱手,笑容卻冰冷如霜,「深夜私會,可是在交接叛國證據?」
慕容鋒將沈沫月完全擋在身後,聲音沉穩如山:「顧巡按何時兼了巡防營的差事?又何時與這群藏頭露尾的鼠輩同流合汙了?」
顧清風笑容不變:「下官奉命追查兵防圖泄露一案,發現慕容將軍與沈府餘孽在此密會,人贓並獲。」他一揮手,「拿下!」
數十官兵一擁而上。慕容鋒劍光如練,每一招都簡潔狠辣,逼得眾人無法近身。然而灰衣人趁機放箭,一支毒箭穿透劍網,直射沈沫月心口!
電光石火間,慕容鋒回身將她攬入懷中,毒箭深深紮進他的右肩!
「你……」沈沫月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心頭劇震。
「走!」他咬牙推開她,反手一劍劈斷箭桿,左手從懷中掏出一枚訊號彈擲向空中。絢爛的紅色煙花在夜空中炸開。
幾乎是同時,山下傳來喊殺聲,一隊黑衣勁旅如利刃般切入戰局,為首的竟是秦川!
「將軍先走!」秦川揮刀砍翻兩名灰衣人,「這裡有我!」
慕容鋒不再猶豫,拉著沈沫月衝向亭後密林。顧清風見狀欲追,卻被秦川死死纏住。
「那是……」沈沫月回頭,看見那些黑衣人身手矯健,配合默契,絕非普通兵士。
「我的親衛,『玄甲營』。」慕容鋒聲音因失血而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現在,告訴我真圖在哪兒。」
沈沫月扶著他躲進一個山洞,看著他肩頭烏黑的血跡,終於取出貼身收藏的血書:「鐵匠說證據藏在特製糧車的夾層裡,但糧車在……」
「在黑風寨。」慕容鋒靠著石壁喘息,「我追查三個月,才確定糧車被劫後都運往黑風寨。但他們寨子易守難攻,沒有確鑿證據,我無法調兵。」
所以他才暗中調查?所以他纔出現在青石鎮?
沈沫月看著他因劇痛而緊蹙的眉頭,想起破廟中他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這支為她擋下的毒箭……心中的恨意第一次動搖了。
「彆動,箭上有毒。」她取出銀針,小心翼翼地刺入他傷口周圍的穴位,「我需要知道是什麼毒,才能配解藥。」
慕容鋒任由她施為,目光卻始終鎖著她的臉:「你信我了?」
沈沫月動作一頓。信嗎?她不知道。但她取出懷中那枚「平安」玉佩,輕輕放在他手邊:「物歸原主。」
慕容鋒卻沒有接,反而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滾燙,聲音低沉而堅定:「留著。這次,換我求你平安。」
洞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鳥鳴聲,三長兩短。慕容鋒神色一凜:「他們找到這裡了。聽著,無論發生什麼,彆出來。」
他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抽出她發間銀簪,起身衝出山洞!
「慕容鋒!」沈沫月驚呼,卻見他已引著追兵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她蜷縮在黑暗中,握緊手中玉佩。冰涼的玉石,卻彷彿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真相如同這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